高柔得到徐庶的许可,飞快进入了上党,通报自己来意后,高干的手下慌忙带着高柔奔向壶关。

路上,众人愁眉苦脸地向高柔转达了高干现在的情况——之前刘夫人故意将许攸的计策告诉徐庶的消息已经传开,袁绍也并没有解释,邺城有人说起此事的时候,袁绍还烦躁地撇开话题,并且派遣高干的族弟高蕃奔赴上党,代表袁绍斥责高干作战不利。

这表明了袁绍对高干失望,又不想彻底毁掉高家的决心,高蕃极有可能就是来代替高干出任上党太守,只是袁绍没有明说,意思是让高干自己自觉点,不要让袁绍主动罢免高干。

高干羞愧非常,现在一病不起,还好现在消息传开,王凌准备嫁妹结好马超的事情搞得太原王氏和马超互相防备,不然马超只怕要迅速出兵直接横扫上党了。

高柔轻蹙眉头,心道还好我早早到来,不然元才兄只怕要惊惧而死,这般人物堪称栋梁之材,对袁家也忠心耿耿,终究还是被袁绍当成外人了啊。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入壶关,看着壶关一片萧索,与从前的景象截然不同,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之前高柔来投奔高干的时候,高干在壶关热情地招待了他。

那时候壶关是上党的核心,粮草囤积充足,附近的豪族也都倚重高干,称赞他是抚平本地的人杰,可之前牵招高览争斗,这里的粮草被完全搬空,众人怨声载道,纷纷指责高干的不是,高干麾下的精兵现在也各个无精打采,一时不知路在何方。

哦,有一点要特别说明一下——城中府库被火烧过的地方极少,但城中的粮草居然被刮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大家都说是徐庶军搬走的,这点得到了城中所有军士的一致认可,至于徐庶军这么点人是怎么做到把粮草全搬回去的……

反正高干以前势力还算强大的时候还敢说说问问,现在他势力如此薄弱,也不敢再询问。

高蕃代替袁绍来斥责高干,这位高家猛将之前在高干的光环之下并没有什么表现,可这次他奉命来训斥高干,那真的是意气风发,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命令,但他已经开始以并州刺史自居,他带来的兵马已经开始代替高干的手下征收税赋并维持城中的秩序,见高柔到来,高蕃哼着小曲阔步迎上去,笑眯眯地道:

“哟,这不是文惠吗?

听说你不是已经投了徐庶,这是来作甚啊?”

高柔苍白的脸涨得通红,还是恭敬地行礼道:

“维屏兄多日不见,为何如此调侃小弟。”

高蕃笑呵呵地拍了拍肚子,揶揄道:

“你现在为徐庶做事,那是天子身边的人,我哪敢调戏你啊!

哎,我们这些穷亲戚,怕是过些年你就不认得了。”

高柔当时是被高干利用,如果不是高顺以死作保,几乎要丢了性命,今日高蕃又来这般揶揄他,他岂能忍受。

他渐渐挺直腰杆,肃然道:

“既然知道我奉天子之命而来,为何还不带我去见高元才?”

“哼。”高蕃不快地道,“别以为你能如何!我告诉你,之前高元才屡败在徐庶手上,可现在太尉以我守卫上党,马超也好,徐庶也罢,要打就来,我高蕃这般武艺,群贼听了我的名号,定要下跪求饶,求我不杀。”

高柔翻了个白眼,冷笑道:

“徐将军和马孟起只怕都不曾听过你的名号,你说出来了,只怕他们要笑得前仰后合难以呼吸,到时候跌坐在地求你莫要说笑,也并非不能。”

“你!”

高蕃大怒,拔出腰间长刀就要斩高柔,高柔立刻将头伸过去,厉声道:

“砍啊!若是砍了我,徐将军定取你狗命,河北众人皆能杀,唯要取你首级!”

高蕃万万没想到一贯胆怯温和的高柔居然会变成这般模样。

他悻悻地收刀,带着众人散去,高柔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是他生平中罕见的硬气,真是吓得腿都软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瘸一拐地向高干的府宅走去。

高干自幼出身名门,掌握并州之后又极其注重享受,雇佣了上百名仆役,有的烹调美食,有的侍弄花草,有的清扫房舍,把宅院都弄得井井有条。

可现在高干的庭院里杂草都齐腰高,仆役也遣散大半,只留下了几个老仆跟在身边,见高柔到来,几个老仆赶紧引着他去见高干,边走边含泪道:

“将军遭到牵招算计,本就颇为疲惫,遣散了不少仆役,之后马孟起不依不饶来攻,将军竭尽心力应付,没想到又遭到刘夫人这般算计。

最恨的还不是那毒妇,将军本来相信太尉绝不会听信妇人之言,不曾想太尉居然派遣高蕃那厮……哎,那厮当真是小人得志,从前将军哪里对不起他,他现在小人得志,居然这般丧心病狂,当真是……当真是小人啊!”

高柔苦笑道:

“一家总有一两個这般人物,高维屏从前也不是这般模样,只是人……会变啊。”

人都会变,从前的时候高干也不是这般模样,只是风云际会,他现在已经成了一方诸侯,很多事情也由不得他。

虽然之前被高干利用,可高柔还是很推崇这位族兄,他决定一定要好好说服高干,之后共扶汉室,徐将军也一定会善待他。

他在仆役的引导下来到了高干的书房,书房屋门打开,春日暖阳洒在卧室里,照的屋中暖洋洋的,高干垂头枯坐在榻上,头发散开,胡须凌乱,最让高柔惊奇地是高干本来乌黑浓密的头发居然尽数剪短,如遭受髡刑一般,看得高柔心中大惊,赶紧快步上前,一把将高干抱在怀中。

“元才兄!元才兄!

你,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高干失魂落魄地抬起头来,浑浊的眼中满是泪光。

他半天才认出了高柔,忍不住鼻子一酸,猛地张开双臂,一把将高柔抱在怀中。

“文惠!文……我,我对不起你啊!”

高柔等的就是高干的道歉,听见他如此诉说,高柔的眼泪也不住地落下来,赶紧抱住高干道:“元才兄,为何,为何如此啊!弟,弟舍不得看你这般模样啊!”

高干咧嘴苦笑道:

“我为太尉拼杀多年,不幸中了徐元直的算计,我以为天下人都怪我,可太尉不会怪我,没想到……没想到连太尉也怀疑我不忠!

我……你让我如何为人!如何为人啊!”

高柔鼻子一酸,叹道:

“刘氏善妒,居然给徐将军写信说出许攸计策,一定要害死元才兄。

我等皆为袁绍前妻妻党,本来据守一方就是遭人妒忌,元才兄为袁绍尽忠多年,已经回报袁绍知遇之恩,现在……现在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不如归去!”

“我又能去何处?”高干苦笑道:“马超占据太原,言我与曹操共谋杀其父,必不能容我。

我之前多次进攻徐庶,得罪人太多,现在……现在走到末路,徐庶也定不会容我。

天下之大,我还能再去何处啊?”

高柔焦急地道:

“徐将军派我来,就是想让我来接应元才兄!兄在并州多年,深得人心,若是归附,可比十万大军,徐将军说了,若是将军愿意归来,他必倒屣相迎!

我等,都,都盼着元才兄啊!”

高干的眼中稍稍露出一丝喜色,随即轻声长叹,又慢悠悠地垂下头。

“如此……当真好吗?太尉,太尉乃我至亲,我若是背叛,岂不是为天下唾弃?”

高柔见高干的口气松动,心中顿时狂喜。

高干有多重要,自然不言而喻。

他要是归来,河北军的内斗必然加剧,以徐将军之才,想要平定河北易如反掌,我高氏人才济济,日后不让当年从光武开国六家,这是何等大事!

“元才兄放心!只要元才兄愿意反正,徐将军绝无二话!

我此番来河北,就是为了说元才兄来降,徐将军甚至还另派人给马孟起传信,令其暂缓进攻上党,就是为了等候元才兄反正啊!”

高干眼中泪水怔怔地流下来。

他看着高柔,满眼的悲切和不甘,颤声道:

“我对太尉极好,本来全没有背叛之念,我……我若是投了徐将军,可否不上阵与太尉为敌?”

“自然啊!”高柔苦口婆心地道,“此事我自己便能做主!将军仁义,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元才兄放心便是。”

高干垂头静思许久,最终只能无力地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无可奈何了。”他苦笑道,“如今我深陷绝境,那毒妇欺人太甚,我也只能……只能如此!”

他猛地收紧拳头,又紧咬牙根颤声道:

“还有高蕃!这个畜生!”

高柔默默无语,叹道:

“维屏兄变了,从前他这般勇猛纯善,近日居然变成如此模样。”

高干叹道:

“从前高维屏不遵法纪,我稍稍斥责,他便说我恃强辱他,我不想与其争吵,便让他离开并州,还向太尉举荐他。

没想到他离开并州,常恨我只举荐孟观,之后多次毁谤我,还投在那毒妇门下!

嘿,他迫不及待想让我死了,好接掌上党之地,这些人鼠目寸光,此地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他们还在争抢!还在争抢!”

高干气的浑身发抖,怨恨让他表情极度扭曲,吓得高柔忍不住后退几步。

“文惠!求你了!求徐将军率军迎我!

我现在兵马都被高蕃调走,此刻别无他法,若是徐将军率军到来,高蕃必然率军抵挡,我到时振臂一呼打开壶关,此事必成!

文惠!我求你了!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