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感觉自己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还可以,但乍听此事,他还是当即愣在原地。

这是做什么事?

审配有病?

大敌当前,抓捕许攸的家人就很让人难以想象了,居然还将其子拷杀在狱中?

你这换成沮授自己都不能接受,别说是劝说许攸了。

沮授一时汗流浃背,半天说不出话,许攸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看着他,时间飞快地过去,沮授只感觉如芒在背,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了。

原来如此……

袁尚之前遇刺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原来还藏着这种算计吗?

袁尚重伤,把本该来前线督战的袁绍留在了后方,前线的沮授哪里能解这种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攸的怒火,只能强笑道:

“此事定是审荣胡作非为,审正南定然不知。

不如我派人回去问问,定叫太尉严惩此人!”

“好!”许攸厉声道,“不是我不信监军,但监军既然这么说,那便在许攸面前作书,请太尉斩杀此獠。

我不要别的,只要此人的首级!”

许攸之前还利用王允和蔡邕之间的仇恨离间马超与王凌,没想到转身他跟审配就落入了不死不休之局面。

他思考许久,也只能暂时以拖字诀了事,至于写信……

还是写吧。

他匆匆挥毫,言辞恳切地请袁绍严厉处置此事,绝不能伤了许攸的心,之后,他决定要好好劝说一下审配——尽管他也不认为能拖多久,但总比当下许攸就直接炸了强。

审配啊审配,你的侄子做的好事,如果你还为太尉计,就赶紧大义灭亲,若是消息传到了徐庶耳中,他是绝不会错过这样机会的。

沮授正在挥毫落笔,帐外突然一片吵闹,紧接着,田丰快步闯进来,他踉踉跄跄,几乎拿不稳手上的拐杖,进来的时候差点直接摔在地上,还好许攸眼疾手快扶住他,这才没有让田丰出丑,看他的模样,沮授和许攸都知道不妙:

“元皓,出什么事了?”

“大事不妙!”田丰颤声道,“冀州送来急信,说刘备欲说和太尉与公孙瓒,已经率军向北,现在……现在大军已经到了东郡了!”

“啊!”

这个消息宛如当空响起一个炸雷,沮授和许攸都立刻愣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田丰。

刘备?

刘备动了?

自从击退张济之后,刘备军就一直待在许昌不动。

他们淡定地宛如一头情绪稳定的老鳖,大多数时候都在晒太阳,只有有人试图揭鳖壳的时候才会探出头来狠狠咬人一口。

之前袁绍军准备并州作战的时候也多少考虑过刘备的威胁,但刘备在豫州的许县,他要是向北进攻袁绍的地盘,就势必要走兖州,尤其是要走陈留、东郡,这是吕布军后勤转运的关键位置,袁绍军上下都不认为吕布会允许刘备直接将大军囤驻在自己的地盘上——万一刘备赖着不走了,这不是直接把吕布现在最稳定的地盘兖州给直接端了吗?

所以袁绍军在作战部署的时候压根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他们甚至认为徐庶这次没有将全部主力都调集起来,十有八九也是因为要留下麹义等精锐小心提防刘备,以免刘备趁乱进攻雒阳抢夺天子。

可没想到……

刘备居然北上帮助徐庶?

而且,徐庶军居然直接让开了一条路,让刘备军这么容易就进入了东郡?

“刘备以中郎将赵云为先锋攻打阴安……”

田丰一边说着,一边匆匆将一张舆图展开,沮授、许攸也一起凑上去,看着阴安的位置,两人的脸色都颇为难看。

阴安到内黄一带之前一直是高蕃囤驻,高蕃现在到了这边,刘备军立刻抓住了机会,直接点穴一般迅速袭来,看来这一战之前徐庶和刘备早早就做好商议,那徐庶在这里的原因也非常清楚了——他是故意以自己为诱饵,吸引冀州军将主力全都调到并州。

本来在袁绍军的谋划中,他们也想过徐庶军会兵分两路北上,但从兖州向北,他们在黎阳的驻军应该足以应付。

可如果是刘备就不一样了,刘备勇猛善战,他手下的徐州已经平定两年之久,连大规模用兵都不曾出现,百姓士卒的积蓄肯定超过连年用兵的冀州,兖州、颍川郡也完全平定超过一年,这在这种乱世堪称人间乐土,以这样的准备进攻,还是打着调停袁绍、公孙瓒的名义。

一个准备充足、师出有名且非常善战的人友善地前进,这威胁远远胜过之前的公孙瓒,甚至胜过眼下的徐庶。

起码徐庶袭击的不是袁绍的核心冀州,而刘备这次可是奔着冀州来了!

沮授稍稍一愣,可看着舆图,他突然又反应过来:

“刘备好大胆子,郭公则屯兵许久,他强攻阴安,定要让他遭逢重创!”

郭图去年提出缓进战法之后,郭图一直在黎阳屯兵,刘备要是从阴安渡河,岂不是当头撞上了黎阳的兵马?

守个一时三刻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这种大战相持数月比比皆是,先歼灭徐庶,之后调头回援,应该来得及!

仿佛是看出了沮授的心思,田丰长长地叹了口气:

“郭公则写信给太尉,说刘备过河他也过河。

他已经发现刘备军在白马屯兵不到两千借以呼应赵云,他准备率韩荀渡河猛击刘备,以阻止刘备军北上。”田丰说着的时候,沮授的表情已经逐渐变得凝重且惊讶。

郭图……

郭图你有病啊?

你在黎阳坚守,刘备军就算攻下了阴安,强攻黎阳也需要耗费不少光阴。

你主动出击……

“白马的守将是谁?”沮授颤声问。

田丰无奈地摇头道:

“这個还不清楚,但郭公则说,驻守在那的是刘备的结拜兄弟关羽。

只要能将此人斩杀,刘备军必然乱作一团,之后……之后……”

之后会怎样,田丰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

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沮授身体猛烈地摇晃了几下,眼前顿时一黑。

“关,关,关羽……快,快写信给太尉,不能让郭图去啊!”

·

白马,郭图正踌躇满志,看着麾下的精兵列阵,他轻轻扬起下巴,河上的风吹得他衣袖翻滚,宛如神仙一般。

“伯逢啊,我军军威如何啊?”他得意地问着身边的焦触。

焦触缓缓咽了口唾沫,方正的脑袋上写满了尴尬,一脸无语地看着郭图,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憨笑道:

“不,不错。”

“只是不错?”郭图冷笑道,“我等准备多时,坐拥一万精兵,刘备此来,无异于以卵击石。

刘备这老革不读兵书,居然还敢进犯,当真是不知死活。

嘿,我先攻下白马,之后包抄直取其身后,我看刘备如何应付?”

郭图之前被魏延一个冲锋就丢掉了守卫森严、兵精粮足的黎阳,可谓是在袁绍面前丢了大脸。

但之后袁谭为郭图说情,袁绍勉强恢复了对郭图的信任,再次恢复郭图的军师祭酒,让他再次统兵黎阳,防备徐庶可能的进攻。

这次袁谭的监军魏延派遣手下都尉朱然向郭图早早汇报了刘备军准备北上的消息,郭图大喜过望,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正面抵挡刘备是有点困难,要是能抓住机会突击斩杀刘备军的大将,那将直接破坏刘备军的前进之路。

朱然告诉郭图,现在他们已经探查清楚,刘备军在白马守备薄弱,只有关羽率领不到2000人囤驻在那,只要郭图发起进攻,上万人倾力猛攻,关羽怕是要立刻弃城逃走。

之后的事情嘛,嘿嘿……

郭图脑中眨眼间已经出现了一副颇为壮烈的画面,万马奔腾的混乱战场上,郭图负手而立,刘备军众将虽然手持铁矛,可在郭图惊人的威压面前都不住地后退,脚下的汗水都汇聚成了一滩清泉。

关羽提着刀颤颤抖抖地高呼让郭图来单挑,而郭图骚包地一仰头,甩开长发,然后下令全军出击,大量严阵以待的士兵冷静地跟随大将韩荀前进,关羽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崩溃,扔下刀夺路而逃,最终,白马其他的士兵纷纷投降,百姓箪食壶浆迎接王师,哭着说他们早就听说了郭图的威名,然后纷纷向郭图诉说他们沦陷的种种辛苦。

“哼哼哼哼。”

郭图嚣张地笑着,满眼精光,倒是焦触一脸惊恐——毕竟焦触可是斩颜良的亲历者,关羽强大的武艺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不认为郭图托付重任的猛将韩荀是关羽的对手。

他小心翼翼地道:

“军师,黎阳粮草充足,还有坚城,大公子随时都能来支援,我军为何不要坚城,非得远来白马,若是关羽逆击,我……我等……”

“我呸!”郭图勃然大怒,厉声道,“我受太尉大恩,万死难报一二!刘备鼠辈勾结吕布,之前藏在颍川,我等无暇讨伐,好啊,现在还敢来攻打我州郡,还说什么调解公孙瓒之事?

哼,公孙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刘备蛇鼠一窝,之前我怎么打公孙瓒的,今天就怎么打刘备,韩将军武艺锐而刚猛,正是那刘备的克星。

缩在城池中,怕不是让刘备小觑了我冀州儿郎,径自出兵便是,我料此刻关羽已经吓得缩在小城中闭目等死,待我去城下,只需一席话,定叫他俯首帖耳,自惭形秽!

嘿,若是我所料不错,关羽现在正在收拾行装准备逃窜,咱们该考虑考虑之后怎么包抄刘备,将其尽数消灭之事!为何瞻前顾后,惹人耻笑?”

焦触:……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老子先跑就完事了,我看你这次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