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在冀州多年,深得民心。
这些年袁绍宽仁厚重,善待名士,安抚百姓,战争也很少蔓延到冀州境内,这已经是天下难得当人的军阀,冀州的百姓深感袁绍恩义,都愿意为其效力。
之前袁绍军还远没有到爆兵的程度,因为他并不认为这种战斗需要他消耗太大的民力,可敌人既然已经打进了并州内部,那他也没办法了。
“刘玄德自寻死路,那我就送他去死!”
袁绍亲自布置征兵,策动大军,准备与刘备决战,冀州的百姓听说袁绍要亲自领军,也都纷纷响应踊跃参军,誓要将刘备挡在冀州之外,说什么也不能让外人进入冀州的土地,当地的豪族更是纷纷慷慨解囊,为袁绍军输送士卒、战马、粮草、军械,以邺城为核心,冀州到处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大家都要看看刘备到底是哪来的勇气,打别的地方也就罢了,还敢来攻打我冀州的土地?!
刘夫人见袁绍亲自准备作战,稍有些不满地噘着嘴道:
“袁郎,这等小事为何要你自己上阵啊!”
“小事?”袁绍冷笑道,“你说这是小事?刘备举大军走兖州杀来,定是徐元直早就订下计策,想要趁着我军远征并州时一举拿下冀州。
此法与他去岁攻打元才并无差别,若是我不亲自提兵应付,冀州众将如何心服?”
刘夫人擦了擦眼泪,一把轻轻扯住袁绍的袖子,轻声嘟囔道:
“尚儿伤的太重,若是挂念袁郎战事,怕是要忧虑地寝食难安。
这孩子自幼就懂事孝顺,若是没有受伤,哪里还用袁郎劳神,肯定亲自披挂上阵与强敌厮杀了。”
袁绍闻言脸色一黯,重重叹了一声。
他对刘夫人虽然有点不满,可对自己最喜欢的儿子袁尚那当真是实打实的喜爱。
之前袁尚被一群闲汉痛殴一顿,伤的很重,没有半年怕是下不了地,袁绍确实是极其担心。
可担心有什么用?大敌当前,他不亲自出战还能让谁去呢?
刘夫人知道袁绍的脾气,抓住机会继续抹着眼泪道:
“之前打伤尚儿的凶徒已经抓到几人,他们都招认说下手的人自称是徐庶派来的。
徐庶此獠如此诡诈,肯派人打伤尚儿而不杀,肯定存了什么算计。
若是袁郎离开邺城,岂不是随了他的心意啊?万一重蹈之前黑山的覆辙,此番怕是没有陶升这般义士来助我等了。
徐庶比黑山贼可厉害的很,又擅长用内应之法,谁知道这城中的内应到底是谁,若是我母子二人落到了他的手里,呜呜,那我不活了啊!”
这句话倒是真让袁绍心中咯噔一声,他立刻皱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错,我怎么忘了这个?”
现在抓到的几个凶徒在严刑拷打之下招认说他们是收了人的钱财才埋伏袁尚,并不知晓袁尚的身份,而收买他们的人能化妆成袁尚的埋伏,不声不响地靠近,显然有高明的本事。
若是跟之前黑山军那次一样,袁绍一出兵就被抄了老家,那袁绍哭都没地方哭了。
见袁绍犹豫,刘夫人的眼睛一亮,娇嗔道:
“袁郎啊,那刘备不过一贩履小儿,你何必管他?
刘备攻打阴安,显思岂能不知?他身为人子,如此孝顺,听闻刘备来犯,还不是心急如焚,一定率军来解救?
我看尽管安心,交给显思这般人物便好了。”
刘夫人当然是阴阳怪气——你袁谭之前上蹿下跳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争夺一个名份?
现在好了,你表现的机会来了,刘备大军到来,你袁谭之前不是一直哭着喊着想当青州牧吗?
好啊,现在机会来了,阴安离你们那这么近,你们不会不出手吧?不会吧?
刘夫人判断,这次徐庶用的法子还是跟去年冬天进攻并州的时候一样。
当时徐庶自己一路先动调动高干的兵马,之后马超再动,让高干缺少防备又疲于奔命,最后成了现在的下场。
现在徐庶先攻并州,之后刘备迅速北上借道进攻冀州,肯定是存了要把袁绍击溃的念头。
可他们想多了,袁绍不是高干可比,冀州上下都仰慕袁绍,打出去不敢说,可只要袁绍在,大家拼命抵抗入侵还是能做到的。
先让袁谭去抵抗刘备,袁谭要是不敢去,那之前他营造出的孝子之名肯定要付之东流,之后再也别想跟袁尚竞争嗣子之位。
要是去?
呵呵,刘备准备这么久,兵精粮足,他们一鼓作气杀进来,谁挡在前面谁就要遭到猛烈打击。
袁谭啊袁谭,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袁绍哪里不明白刘夫人的弯弯绕,他心中越发不快,可多少对袁谭还是有点期待。
之前父子二人因为青州牧事件接近翻脸,前不久袁谭又在黎阳事件中稍稍修复了一下跟袁绍的关系,但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袁绍也不会轻易跟袁谭如从前一样。
现在正好机会来了,正好是看看显思如何的大好良机!
袁绍立刻下令,命令袁谭出兵抵抗刘备,刘夫人站在袁绍身边,见袁绍奋笔疾书,总算松了口气。
哼哼,袁谭我看你这次死不死!
她亲自吹干墨迹,让人赶紧把书信亲自送到袁谭手中,不得有误。
信使也知道事态紧急,接过书信立刻出门,可刚出门就跟一人狠狠撞在一起,两人一起惨叫着摔在地上,刘夫人赶紧迎上来,愤怒地道:
“是何人?胆敢,呃……”
眼前那人赫然是袁谭的心腹,现在的青州牧长史王脩。
袁绍见王脩到来,心中略感惊喜,匆忙道:
“叔治怎么来了?”
王脩面色沉着,冷静地道:
“大公子遣我来太尉面前告罪,诉说苦衷。”此言一出,刘夫人大喜过望——
告罪?
苦衷?
懂了,袁谭这厮非但不敢出兵迎战刘备,反而动了坐山观虎斗的念头!
袁绍的脸色也是一紧,心中生出一阵难言的失望。
这个孽子……
果然,果然早就有反心,我早就该先灭了他!
刘夫人赶紧媚笑道:
“哎呀,都是一家人,显思从小就孝顺,太尉一直说显思勇猛善战又孝顺,实在是我们河北军中第一猛士。
有什么委屈和苦衷尽管说啊,只要能为太尉分忧,太尉岂能怪罪啊?”
王脩点头道:
“那属下便直说了——大公子之前与郭公则交接黎阳时,便听监军魏延说起刘备蠢蠢欲动,似乎有北进之意。
大公子派遣魏延以贩马为名渡河查探,发现刘备要渡河,大公子来不及请示,径自率军先向阴安行,随即派我来报讯!
此刻大公子应该正率精兵与刘备大战,还请太尉莫要劳神,现在并州战事紧急,太尉不可轻动,以免中了徐庶小贼的算计啊!”
袁绍和刘夫人面面相觑,宛如瞬间石化一般。
许久,袁绍才吱吱嘎嘎地把脑袋拧回来,一脸惊恐地道:
“你,你说显思做了什么……”
“大公子尽起青州军,以都尉朱然为先锋救阴安,自己与监军魏延一起用兵。
为了防止贼人偷袭青州,大公子还以义气说服臧霸,请臧霸率军攻兖州。
只是诸事来不及给太尉解说,还请太尉恕大公子冒进之罪!”
“显思……”袁绍鼻子一酸,眼泪已经忍不住怔怔地流了下来,“谭儿,谭儿来救我了!”
袁绍年少风流,早早结婚生子,便是袁谭。
袁谭脸窄眼小,不像袁绍一般浓眉大眼,性子也急躁局促,袁绍一直不喜欢这個儿子,常常感叹为啥我袁绍这么英俊的人儿子这般鄙陋,孟德长得如此猥琐生出来的儿子却如此器宇轩昂。
虽然袁绍对儿子的态度也说不上不好,但这东西就是缺少一个对比,自从袁尚出生之后,袁绍似乎一下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他对袁尚极好,亲自教袁尚读书、武艺,一直将他待在身边,而袁谭嘛……
给你机会了,看看你自己如何了。
在平定河北的作战中,袁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之后平定青州更是袁谭一手做到,他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尽力讨好袁绍,想在袁绍面前展现自己的本领讨袁绍的欢心,只是袁绍……
“哎。”
一切声叹息,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刻遭遇大事,还得是自家人啊。
刘夫人慌了神。
她对袁绍袁谭都很了解,知道袁绍心中定是对这位长子产生了愧疚,这可大大不妙。
她赶紧说道:
“哎呦,我就说显思就是仁孝啊,果然如此,那看来我等高枕无忧,定能成功,刘备怎是显思的对手啊。
只是之前显思探听到了消息,为何不提前说给太尉啊,早说了我这做母亲的也不用一日三惊了。”
刘夫人的意思很明白——袁谭你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刘备要北进,为何不提前告诉袁绍,是不是想故意吓人,好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脩微微一笑,平静地回答道:
“并州大事,大公子并不知晓,却也偶然听说沮监军等人都已经离开并州。
之后又是显甫公子遇害,大公子知道太尉必然心急如焚,他怕上报军情而刘备不过河,太尉必然要怪罪,所以宁愿出此下策,以免让太尉劳神。”
王脩就是在暗戳戳地指责袁绍对袁谭的不信任。
之前并州大战这么关键的事情袁谭并不知晓,摆明了这是对袁谭的不信任,不想让袁谭知道大战的内情,如果所有的大将都在冀州,刘备进攻冀州那就是找死,根本不需要袁谭动手。
而若是刘备进攻这种事情谁也不好说,万一刘备只是来黄河边看看风景,那袁谭之前火急火燎地说了破坏了袁绍的并州大计,那势必又要遭到袁绍的苛责。
所以,心疼父亲又谨小慎微的袁谭才选择了最笨拙的方法——等待!
他等待刘备真的渡河开始进攻阴安的时候才立刻率领青州军跨州驰援,并与刘备相持,这怎么说都说得过去,起码王脩觉得自己能挺起胸膛,好好诉说袁谭的好处。
“太尉莫慌,此事交给大公子,定能为太尉分忧!”
袁绍用力点了点头。
最近他听到的都是坏消息,只有这一件让他心中暖暖的。
谭儿啊……
我的好孩儿,这才是患难见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