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乐呵呵看热闹的围观众人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不对啊,我们刚才一直都在听着,这是怎么突然跳到这一步的?
前面几步好解释,许攸曾经是袁绍的奔走之友,为袁绍起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是当年他试图弄合肥侯的时候可跟袁绍没什么联系。
当然了,强行扣个黑锅给袁绍也不是不行,这个大家也都理解,但为啥杀王凌是为了袁绍,这就有点奇怪了。
许攸一脸悲愤,他猛地转头,一下找到了在人群中暗中观察的王凌,迅速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王凌恶狠狠地道:
“此子,此子花言巧语骗取本初的信任,实则暗中说袁显思为乱,祸害我冀州。
可笑袁本初用人不察,不分忠奸贤愚,居然相信此子鬼话,还派人来为此子说情!
中了这狗贼的诡计!中了这狗贼的诡计啊!”
“蛤?”艾先生听得一愣一愣的,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好半天之后,他才愕然道:
“袁显思是谁?谭畜?”
荀彧的表情不变,点头道:
“袁显思便是袁本初长子袁谭,此子从前都督青州,之前率领大军与刘使君激战,颇有本事。”
“哇,原来是这样啊!”艾先生拍了拍自己肥硕的大腿,瞪着小眼看着王凌,“哇,原来是你策反的谭畜,你好厉害啊!”
众人一齐把目光投向王凌,王凌脸色十分尴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是谁?
我在哪?
你们是谁啊?
王凌被许攸随便找了个借口一把抓住,一路薅过来的时候心情是非常无语的。
他哥王晨才是太原王氏的家主,许攸绑架人为啥不绑架他哥,绑架他有啥用?
这打人脸却不打死的行为让王凌也想不通,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许攸这种智者能做出来的事情。
现在许攸再进一步,又说王凌居然勾结袁谭,这再次把王凌搞得摸不到头脑。
我勾结袁谭了吗?不可思议。
我到底有没有勾结袁谭啊?
他狐疑地抬头看前方,见荀彧等人都一脸郑重地看着他,并没有暗示什么,他头皮发麻,忍不住大骂道:
“血,血口喷人!这是什么事情?我王凌从来就没有见过袁显思,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
“我血口喷人?”许攸冷笑道,“你去了冀州之后,形势立刻变乱,那袁显思之前自称青州牧,已经背叛袁本初,之后陪着刘备胡闹一番,便深得袁本初欢心,好啊,这还不是你指点?”
王凌快吐出来了,他去冀州的时候是为了帮马超出头,去了之后也是直接在邺城,又没有去前线,怎么跟袁谭勾结?讲讲道理好不好?
他刚想继续辩驳,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啊。
许攸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袁谭之前因为青州牧的事情实质上已经跟袁绍翻脸了,可后来又为何突然改了性格?
之前刘备进攻冀州的时候,袁绍当时主力都在并州,都要被迫自己亲自调集大军去应付了,战场上居然是袁谭率军堵住了刘备。
听说袁绍接连大败刘备于阴安,让已经渡河的刘备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之后郭图更是在白马大败刘备军名将关羽,逼迫关羽知难而退,挫败了刘备军的这次猛攻。
现在想想这怎么可能?
就郭图和焦触,如何是关羽的对手?
可这战果让袁绍欣喜若狂——王凌就不信袁绍一点感觉不到其中有问题,但袁绍必须说服自己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沮授、高干、逢纪战死的惨痛战果让他如何跟冀州豪族交代,起码袁谭的战绩能让他们心中还存有一点幻想。
王凌猛地意识到,袁谭可能真的是徐庶的卧底,自己矢口否认,会不会直接暴露了袁谭的嫌疑?
“我,我……”王凌顿时说不出话,不知道怎么接许攸的提问。
人群中的孟岱皱眉看着这一切,见许攸反问王凌,王凌却答不上来,反而涨红了脸左顾右盼的时候,孟岱的心中猛地咯噔一声。
哎呦,原来是这样吗?
孟岱是袁尚的支持者,但是他与审配的关系非常差,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而审配目前又是袁尚的最大支持者,孟岱被刘夫人限制,也只能暂时忍耐等待着日后的时机。
谁让他没有立过功?
而审配可是重要的谋士,是结结实实立过汗马功劳的人。
孟岱算什么,他只是袁绍兵马捉襟见肘之后临时提拔起来的人物,虽然影响力也不小,但跟树大根深的审配相比,还是缺少了点什么,连刘夫人都不愿意过多的依仗他。
那么,是缺少了什么呢?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禁笑了出来。
好啊,原来是这副模样!
袁谭!许攸居然说袁谭是徐庶军的人!
要是袁谭已经倒向了徐庶,那冀州只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只要我把这个答案带回了冀州,刘夫人肯定对我青眼有加啊,你别管是不是真的,就说他们说的有没有道理就是了。哼哼哼哼。
孟岱随手拂了拂身上的雪花,满脸微笑,对身边的仆役道:
“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仆役恭敬地回答,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听清楚了就好。我之前就觉得袁谭有问题啊,好啊,没想到还是许攸说出来了。
正好,赶紧回报给袁太尉,咱们先下手为强,袁谭现在应该没什么防备,正是一鼓作气将其斩杀的大好良机!”
仆役满脸振奋之色,他们都知道,早早把这個消息带回去,定能打的袁谭方寸大乱。
他是不是真的徐庶的人不重要,今天的事情有这么多人作证呢,消息很快就要传到河北,说他是,他就得是,不是不行!
荀彧干咳一声,大袖一甩,儒雅的脸上满是威严之色:
“此事事关我军大事,容我等禀告大将军再议。
先把许攸带回去,来日再来发落。”
艾先生脸色非常复杂地看着许攸,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这个许攸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件事蛆庶到底知道不知道啊?
徐庶并没有去围观审讯许攸的大事件。
他这几天全力以赴陪儿子玩,一副准备将这两年没有陪儿子的时光全都撒出去的模样。
儿子徐夏也跟这位聚少离多的父亲越发的熟悉,他们在院中塑起来一头雪狮,模样甚至威武雄壮,儿子看得不停地叫好,又结结实实地打了几个喷嚏,小脸冻得通红。
吕玲绮并没有让儿子赶紧回去。
在她印象中,少女时在并州待过的短暂记忆中最好的时光就是一直在无忧无虑的玩雪,若是天下平定了,是不是能击退并州的强敌,到时候说不定能回老家好好看看——吕玲绮出生的时候,五原郡大部分已经落在了鲜卑人的手中,再过几年匈奴人再起,整个并州北部沦陷,尽管当年的记忆没什么乡愁,但她记得少女时颠沛流离,父亲和几位叔伯总会扼腕叹息,偶尔说起日后一定要打回去。
她盼着自己的儿子是个能策马狂奔左右开弓的英雄,而英雄自然是不避风雪的。
徐庶让儿子骑在自己肩头,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他似乎看穿了夫人脸上的心事,温言道:
“马孟起战况不错,前些日子的书信上说他们屯兵西河,已经开始攻打定襄,那边鲜卑不成气候,估计很快就能收回定襄。”
吕玲绮拂了拂徐庶身上的雪,叹道:
“那是落雪以前的事情了,怎么不说说昨天刚收到的书信?
马孟起可是被许子远给吓坏了,生怕你把他结拜兄弟如何了。”
昨天徐庶收到了一封马超的书信,信上马超不停地说起王凌对大汉的忠诚,请徐庶千万不要相信许攸的鬼话,一定要为王凌。
他言辞恳切地说现在他正在定襄前线,不能舍下大军回来,这种亲者痛仇者快之事,马超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厉害,请徐庶千万不要相信王凌的鬼话。
吕玲绮担忧地道:
“马将军之前的书信,只言军务,少论是非,此番言辞如此恳切,料来是对朝廷颇为失望。
这个许攸啊,哎,这是要我等对不住马将军啊!他连这个都不考虑吗?”
马超现在在并州进退都要依赖太原王氏的竭力支持,听说太原王氏的现任家主、王凌的亲哥王晨已经快吐血了,他暂时切断了对马超的前线支援,又暗中放话说要是这件事不给王氏一个交代,那王家也不是泥捏的,有本事你自己想办法试试看能不能攻下定襄,能不能在不用王家的情况下守住并州?
吕玲绮忧心忡忡,她知道父亲跟王家的关系,要是最后真的不可收拾了,那真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徐庶微微一笑,随手逗弄着孩子,又问道:
“上党太守是谁来着?”
“裴巨光啊。”吕玲绮飞快地答道,“你让马将军自设上党太守,这么重要的位置,他用的是裴巨光,足以彰显他对……啊……”
吕玲绮这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从太原来雒阳是一定要走上党的。
裴茂这厮老奸巨猾,擅长为人又颇为精明,以他的手段,就算不正面拦截许攸,派人弄个大雪封山、路断桥塌、山贼劫道什么的稍稍周旋一阵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许攸这一路狂奔过来裴茂居然提前连个屁都没放,要是他就这点警惕心,那上党早就被袁绍夺回去了。
“马孟起当真有了不少进境啊!大汉能有这么多的忠良,真乃大汉之福啊。”徐庶笑眯眯的道。
吕玲绮有些受挫地道:
“可是我没有半分进境。”
徐庶哈哈大笑,将吕玲绮搂在怀中,温言道:
“孟起没贤妻,徐某倒是有,他得羡慕徐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