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听得一愣一愣的，如果不是蔡琰说给他，只怕他要大骂这是什么疯话。

白雪皑皑，又找不到敌人的位置，此番仓促出兵，数千人奔波许久最多抓几个个来不及逃跑的老幼，可能一路上患病的士卒都比斩获多，何苦为之？

但眨眼间，马超立刻想到一个可能，惊奇地问道：

“那，那些胡商？”

蔡琰对马超的反应非常满意，这些日子马超不仅武艺大有长进，已经跻身天下第一流猛将的行列，见识更是增长不少，迅速就悟出了此事的玄机。

马超瞠目结舌，看着蔡琰甜甜的笑容，难以置信地问道：

“昭姬，这是怎么回事？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蔡琰轻轻摇头道：

“我又不懂军事，你们这些好汉子要去攻伐何处，我自然不知，只是此番太原王氏反应古怪，我心中倒是稍稍感觉古怪，因此也没有太过发愁。

我之前想过，若是换成我，就算我有三头六臂，想在太原王氏的地盘绑走王凌，只怕也绝不可能！”

太原王氏是太原地头蛇中的地头蛇，并州其他地方不太好说，在太原郡中，他们的势力庞大的难以想象，除了大军征讨，其他人用这种小手段就算能把王凌绑走，也难以运出太原。

许攸这次绑架王凌的时候没有知会马超，之后迅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封书信，王晨大怒，立刻向马超问罪，却没有切断马超的补给供应，也没有亲自率军南下去追，甚至没有哭着去雒阳告状。

这时候这位太原王氏的掌舵人展现出了让人摸不到头脑的战略定力，让之前紧张的蔡琰一下松了一口气。

王凌可能是真的没有得到消息，马超是真的没有得到消息。

但王晨和许攸不一样，王晨身为家主要考虑的事情非常多，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蔡琰也没有给马超说太多，现在突然说起，马超之前的种种苦闷一下烟消云散，他肉眼可见的膨胀开心起来，几乎一下明白了所有的安排。

“我们顿足不前，这些鲜卑人肯定感觉到我们出了问题，再来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们知道彦云被绑走，一定会来探听消息，他们听说我军顿足不前，甚至我在军中狂怒难以遏制的时候，定然会放松警惕，是不是？”

马超军之前汇合了大量的匈奴人、鲜卑人，这些人虽然慑于马超的武力愿意跟随，但指望他们对马超忠心耿耿肯定不可能，他们也盼着要是哪天马超败了，他们转身投奔自己的族人，调头就能对马超发动清算。

这么多年来，高干也曾经想将他们一一打散，可打来打去也寻不到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机会，就是因为他们军中不可避免地有一些鲜卑人的探子，稍有风吹草动鲜卑军就一哄而散，根本不给你打正面作战的机会，

许攸的手段和这场迟来的大雪一定让他们放松心神，雪这么大，之前为了躲避马超散开的人肯定也想聚集起来过个冬，有城墙的地方肯定比野外舒适太多，趋利避害是人再正常不过的本能，而反过来利用这個本能，就是迅速打开局面的机会。

之前许攸故意放大了他与王凌的矛盾，私下里肯定已经与王晨达成了什么默契，而那些送来棉花的胡商能从太原郡后方抵达前线，还把棉花这样宝贵的西域物资送来，如果太原王氏阻拦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也就是说……

马超的心怦怦直跳，已经得出了简单的判断——

之前王晨肯定已经感觉马超身边的那些匈奴、鲜卑降兵不可信任，马超任用他们，宛如铁拳打蚊子一样有力气使不出来，可要是贸然给马超提供太大的援助，估计很快就会被鲜卑人发现并识破。

“好好好，好啊！真是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超已经为此事忧郁许久，如果再没什么进展，他只能选择后退，退回太原跟王家干瞪眼，不，如果真的是那样，太原王氏也不能信任，马超甚至想过王氏会不会与鲜卑媾和，突然对自己发动进攻，那太原也不安全，最好的方法是退到上党，等待汇合大军再与王家斗一斗。

现在听到这个好消息，马超欢喜地一蹦三尺，他开心地上前，猛地按住蔡琰的双肩，用力摇了摇，兴奋地道：

“太好了，昭姬，快，把那胡商请来，让他给我指明道路，我等这就出击！”

蔡琰尽管与马超关系颇为亲密，但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直接抱住，马超铁钳般的双手牢牢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已经晃得蔡琰天旋地转，如同遭遇了烈风一般，忍不住颤声道：

“放开，放开我……”

马超这才意识到不妙，他赶紧松手，蔡琰一个踉跄，险些跌在地上。

“你啊。”蔡琰揉了揉肩膀，垂头快步奔走，留下马超一个人站在风雪中发呆。

片刻后，一个胡商跟在蔡琰身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雪过来。

“没，没事吧？”马超后知后觉地向蔡琰道歉，一脸尴尬，蔡琰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侧身让那个胡商走到马超面前。

马超干咳一声，一脸矜持地道：

“足下是何人？可知晓定襄道路？”

那人满脸肮脏的胡子，带着厚厚的兜帽，被大雪覆盖地看起来极其狼狈。

听见马超的询问，他朝马超行了个礼，用沙哑而略带兴奋的声音道：

“自然熟悉，定襄是个好地方，这里的路，我做梦都知道怎么走！”

这个声音虽然沙哑，但马超却听得格外熟悉，他浑身一颤，惊讶地道：

“你是什么人？”那人嘿嘿一笑，慢慢摘下头顶的兜帽，缓缓露出一张古铜色的瘦脸，下一瞬，那人伸手一撕，满脸的假胡子落地，一张粗犷的脸顿时变得细腻儒雅了许多。

马超立刻叫出声来：

“王德朝，果然是你！”

来人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胡商？

这分明是太原王氏的现任家主，本来应该因为弟弟王凌被绑架怒不可遏从而与马超翻脸的王晨！

自从王凌被绑走之后，王晨大怒，与马超争吵，后勤的供应不畅，众人都在猜测王晨是不是要借机背刺马超，或者说，因为之前的种种，太原王氏跟马超的裂痕已经越来越大难以调和？

甚至还有不少人幸灾乐祸地认为，这次王氏与马超肯定有一场龙争虎斗，一定要有最后的胜者才能罢休。

可现在，马超看着王朝那张消瘦的脸上得意的笑容，他终于意识到许攸到底想要做什么。

“将军不是要出征吗？”

不显山不露水的王晨笑起来眼中居然流露出一丝疯狂，他把拳头吱嘎吱嘎钻紧，迫不及待地道：

“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我愿亲自为将军牵马向前，就看这场雪，将军怕不怕了。”

毕竟是王家子侄，王晨虽然没什么才学和本事，却如王允一般有一颗炽热的心，他与马超的交往不多，也知道自己的本事低微，可要是真的有覆灭这些鲜卑敌人的机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前突击，至死方休。

王凌少年热血，还得考虑联姻和争权高低，还要考虑蔡琰这个女子之后会不会勾结马超为父亲报仇，可王晨不同。

他出生的时候，凉州三明还在暴打各路羌胡，记事起，大人每次说起羌胡入侵，那都是癣疥之疾，都是不知死活的贼奴又要惹祸生事自取灭亡。

如果一切顺利，王晨甚至能跟在大汉的远征大军身后，随便捞到一点功勋就能衣食无忧，靠着大家的交口称赞平静地过完一个富二代欺男霸女的休闲时光。

可仅仅几年的时光过去，一切都变了模样。

鲜卑崛起，匈奴反叛，太原从后方一下变成了前线，王晨美好的生活也就此化作泡影，之后时光匆匆，大汉变乱，董卓崛起，王允杀董卓，王允又被残杀……

这一幕幕不断掠过王晨眼前，他却无能为力——说白了，他文武都非常平庸，远不如自己的弟弟王凌，可能守住自家都做不到，更别提夺回故土。

王家无人，这句话已经多次在王晨耳边响起，这让他这个当家主的又是无奈又是感到深深的屈辱。

大多数人面对这个无奈的世间，在最后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都会选择寄情山林逃避乱世，可王晨不会。

他一直在默默等待一个机会，等待向天下人证明，他王晨其实不差，他是能让王家大兴的那个人。

大雪还在下，王晨看着一脸懵逼的马超，脸上的笑容更甚，马超也终于回过神来，他用力攥住王晨的右手，二人一起晃了晃。

“事不宜迟——我需要调兵三百。”马超飞快地道。

王晨冒充胡人到来，肯定是已经探查到了敌人的踪迹，事不宜迟，更不宜调动大军，进攻定襄，就看现在。

“昭姬，这里的兵马都交给你了！要是我回不来了，之后……”

“闭嘴！”不等马超说完，蔡琰已经飞快地伸手，准确无误地捂住了马超的嘴。

这下快地让马超都没有反应过来，从王晨的视角看，宛如蔡琰狠狠给了马超一个大嘴巴，吓得刚才还心潮澎湃的他顿时一个激灵

三人久久无语，许久，蔡琰的眸子轻轻垂下，叹道：

“都别死，一个都别死！

都死了，这大汉日后如何，我与谁人一起看？”

马超揉了揉被冻得冰凉的脸，随即咧嘴一笑：

“放心，区区定襄一地，我这难道还能应付不得？

我先登攻破一地，昭姬随即率军来与我汇合，此地又不是什么福荫子孙风水宝地，我马超可舍不得死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