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汛期,黄河水涨。
郭嘉率领众人身体力行,众人很快已经挖开了白马附近的黄河大堤。
他们提前弄好了一堵土墙控制水流,就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堵墙完全破坏,到时黄河直接决口,奔流的黄河水将一路南下,沿着这次袁绍军进军的路线,一路冲毁陈留、冲毁河南尹、冲毁颍川。
这几个地方都是中原粮草重地。
夏收在即,一场大水能淹死多少人不好说,关键是一场大水过后没有十年,这里休想恢复,有十年……曹公应该能在凉州立足。
“曹公,郭嘉只能帮你到这了!”
他默默祝祷,眺望着远方。
此刻,远处白马方向已经传来阵阵喊杀声。
是张辽的骑兵!
张辽的骑兵已经飞快地向此处靠拢,一支支箭矢骤雨般落下,不断夺走袁绍军士卒的性命,现在袁绍军士兵已经全无半分战意,都在尽力逃窜,任由张辽屠戮,到处都是鲜血飞溅。
郭嘉冷笑一声,挥手道:
“动手!”
他一声令下,本以为众人会一起挖掘,没想到众人居然都不动声色,完全不听郭嘉的号令。
也对,河北众人只听田丰的调遣。
郭嘉极目眺望过去,只见田丰还在指挥袁绍和殿后的兵马渡河,他心中焦躁,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就在此时,河北居然也有渡船过来,船到河边,上面的人已经扯着嗓子大声道:
“诸位上官!吕布已经从东武阳向北攻入冀州!还请诸位上官赶紧退回黎阳!”
之前一直在兖州囤驻的吕布终于抓住了机会。
他趁着袁绍大败,终于攻入了冀州的土地,之前袁绍军众将都提防着进攻邯郸的徐庶,加上在官渡惨败,他们已经没什么兵马阻挡吕布前进。
听见这个消息,田丰脑中一片空白。
要顶不住了吗?
徐庶军比他想象的还要准备充足,徐庶和吕布都没有出现在官渡,而是分两路开始进攻冀州,这跟之前沁水之战、上党之战都完全不同。
当年袁绍军南下,徐庶和吕布要一起出动,挥动大军北上才能应付,可现在风水轮流转,袁绍军倾力南下,徐庶和吕布居然没有一个在正面出现,摆明了告诉袁绍,也告诉河北豪族,现在胜负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挖开黄河也没用了……”陈琳在田丰耳边弱弱地说着。
已经攻入冀州境内了,现在挖黄河还有什么用?你总不能一口气把黄河两岸都淹没?
“收手吧,元皓,这样于事无补,咱们都要成……成史书上的恶人啊。”荀谌也一脸无奈地道,“郭奉孝……郭嘉这种人,简直是辱没祖宗,祸害子孙,元皓你是何等人物,为何要与这种辱没祖宗的贼人为伍,让天下人耻笑啊?”
“就是!”令狐邵也惊恐地道,“我等酿成大祸,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曹孟德?这郭嘉是曹孟德的忠臣,又不是我等忠良,咱们背上骂名为他人做嫁衣,何必啊?”
田丰默默无语,却最终铁了心肠,准备放手一搏——
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贼人杀入河北!
赌!赌河北士卒能挡得住想徐庶、吕布的入侵,再把他们打出去,只要破坏了他们后方,徐庶吕布必然惊恐,之后还有机会,之后还有机会将这些人打出去。
显奕和正南还在邺城,我不能让大军这样就杀到邺城城下!
田丰推开众人,让他们上船快走,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土堤。
他朝众人躬身下拜,用深沉且沙哑的声音道:
“诸君,我等今日大败,已经无可奈何,现在只有挖开黄河,放水阻挡敌军追击,才能从容退回冀州。
大家刚才也都听见了,吕布已经攻入冀州,他当年在冀州时就多行不法之事,频频抢掠滋扰百姓,现在他再来,我等父老妻儿必然遭殃。
挖开黄河,之后……我等还有殊死一搏的机会!我知道此事一定被人唾弃,但是我已经无可奈何,请恕田丰无能!”
说着,他向众人下拜。
河北军士都默默无语。
他们知道,他们如果挖开黄河,现在也没有渡船,十有八九他们要一起被滚滚黄河一起淹没,如果别人这样说他们肯定不伺候,但田丰威望极高,众人……都愿意试一试!
也许田公是对的,如果田公错了,那我们也看不到了!
“动手!”
众人一起怒吼,数百铁铲不断落下来,宽阔的河堤上众人一齐忙碌,大堤立刻开始透水,不断有大水喷涌而出,滚滚向南。
郭嘉已经幻想过无数洪水滔天的场面,可真的看着洪水不断流出来慢慢流向远方,他还是忍不住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这就是洪水滔天吗?
今天之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无家可归,这片沃土将很长时间不适合耕种,随之而来的便是饥荒和流离。
那些挖开黄河的河北士兵也都呆住了。
黄河动不动就泛滥改道,河北之前也深受其害。
这次黄河决口,马上要改道吞没河南的大片土地,这种造孽的事情让众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锄头,傻傻地看着郭嘉。“还愣着作甚?赶紧挖啊!”郭嘉皱眉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就在众人准备继续挖大堤时,只听得一個凄厉的声音厉声道:
“你们想要做什么?想要造反不成吗?”
田丰等人循声望去,立刻看到一群熟悉的身影。
这些人踏着没过脚面的大水,一脚深一脚浅的快步过来,当先一人正是袁尚!
“显甫?!”田丰又惊又喜。
他之前接到消息说酸枣已经被攻破,袁尚下落不明,田丰还以为在袁翔的猛攻下,袁尚定然凶多吉少,没想到袁尚居然还活着!
不仅活着,袁尚的气色明显还不错,他带着一群人快步向田丰奔来,怒道:
“你们想要作甚,我军拼命苦战这才击退朝廷大军,汝等有精兵良将,为何不战?
这,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水?你们想要挖黄河?”
田丰与袁尚等人一贯交好,见袁尚过来,赶紧道:
“显甫,你们回来多少人?赶紧渡河!”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周围人打手势,让他们暂时先别挖,别让大水把袁尚给冲走了。
袁尚匆匆过来,见田丰等人果然是在挖掘黄河,不禁勃然大怒:
“田,田元皓,你这是做的什么事?亏你是河北名士,多读圣贤之书,当年十常侍祸乱天下,你不愿与之为伍,这才辞官回乡!
我父知汝孝悌公正,这才对汝委以重任!你现在在做什么?在做什么?赶紧给我停下!
家母就在我身后车中,难道要我把家母也请来,让她劝汝收手?”
田丰眼前一阵恍惚,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之前袁尚展现出的才能相当不错,田丰和其他的河北世族都觉得他才是能继承袁家的人,田丰之所以痛下决心非得挖开黄河,也有大半是因为袁尚已经不受袁绍喜欢,他觉得袁谭、袁熙两人才能不足,不足以对抗徐庶,这才痛下决心使用此策。
可没想到……
“别听他的!”郭嘉已经感受到了田丰的动摇,他振臂狂呼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能停啊!此子,此子有诈,他是怎么躲过张辽的!?”
田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不错,现在袁绍军兵败如山倒,张辽在决战之前就已经在附近游弋,就算袁尚逃出来,那估计也是单枪匹马,不成建制的逃出来。
可现在袁尚不仅自己逃出来了,甚至能施施然,甚至还把自己的母亲也一起带出来?
这可能吗?
袁尚咬牙道:
“郭嘉,你是什么东西?你害得曹孟德大败,又害得郭公则惨死,现在你又要来我河北诸士,真是岂有此理,我岂能让你得逞?”
说着,袁尚把持腰间长剑,要发足奔向郭嘉。
郭嘉见袁尚过来,知道今天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他不躲不逃,再次举起锄头,奋力刨着脚下的泥土,一股股水流不断涌出来,朝袁尚涌去。
袁尚走近,这才看见大堤已经被挖开不少,浑浊的河水正在不断涌出来,不禁毛骨悚然,下意识地生出了逃跑的念头,这个念头一起,他稍稍愣在原地,郭嘉可完全不敢停留,继续低头快挖。
田丰此刻也做出决断,他眺望着远方,心道现在袁尚若是回去了,诸子相争怕是河北更要出大事。
既然袁尚要来阻止我,可能这也是天意。
来了,就跟着我一起卷入洪水吧!
“拦住显甫!继续挖掘!”田丰咆哮着,双目已经满是疯狂。
几个河北军士遵从田丰的号令,赶紧低头挖掘泥土,越来越多的洪水涌出来,水位迅速升高,已经没过了众人的脚踝!
“田,田元皓!你疯了!你,你怎能做这种事?”袁尚已经慌了神,赶紧叫手下人一起过来,试图阻止田丰。
可他手下众将多半是河北人,受田丰影响很深,不敢随意对抗田丰的威严,而且看着他们在挖黄河,而且即将挖开,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众人一时都不敢向前。
郭嘉看着黄河的浊浪不断,心中终于生出一股久违的安宁。
曹公,你看见了吗?
我终于成功了!徐庶本事再大也完了!
就在郭嘉和田丰以为一切即将按照自己的设计成功时,袁尚手下一人突然鬼魅一般钻出来,那人身形高大健硕,左手提一把环首刀,右手持一把雪亮的匕首,手腕一抖,一抹银亮的冷光闪烁,刚才被田丰唤来准备阻拦袁尚的几个士兵同时感觉脖颈一阵剧痛,随即眼前一黑,慢慢软倒在地。
“还愣着干什么?
今日不杀了他们,我们都要死在此处!不想死的,都跟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