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少年们面面相觑,生怕被鬼差捉回去重新投胎,连忙冲上前去。
几个猪少年拿馒头瓜果砸向李重进。
李重进恼怒,想冲过来砍死他们。在李重进眼里,他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罢了。两下子便能解决。
另外几个猪少年将大筐子丢上前,绊马腿。
马抬蹄,李重进仰头栽下去。
他意识到眼下最要紧的,是怀中抱着的小皇子。
他将德芳猛地往后一丢。
阵前,他的手下,接住孩子。
猪少年们出师不利,生怕遭殃,连忙爬起来,四处逃散。
“女君大人,对不住,我们保命去了!”
他们本就是领了猪号牌的猪啊,有猪的贪吃懒散,亦有猪的胆小怯懦。能出手,已经是万分难得了。
李重进从地上爬起来,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尘土。纵是在战场上,他还维持着贵公子的气派。
马背上,赵玄郎抱紧我,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德芳。”
他没有问我,德芳为甚丢了,也没有指责我,只道了声:“你身体没好,怎么能来战场?孩子的事,交给我。”
他声音有些嘶哑,应是几日没有休息好了。
战场上尘土飞扬,他的黑袍灰扑扑的。
“李重进,你想怎样?对妇孺下手,算什么本事?”赵玄郎道。
李重进道:“赵统领,赵点检,赵大人,我该怎么称呼你?你身为后周臣子,欺凌孤儿寡母,造反登基,论起对妇孺下手,谁能比得过你?”
“是吗?世宗皇帝驾崩后,你以祭拜为名,带两万兵马北上。你在明,两万兵马在暗,到了颍川,你让两万兵马埋伏在颍河边。如此鬼鬼祟祟,到底是想祭拜还是想谋反?若不是朕在东京登基,大军在侧,你早就逼宫了!你表面上是为光复后周,实则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赵玄郎冷笑一声,揭穿道。
李重进恼羞成怒:“你休要胡言乱语,满口诬陷!今日,你的嫡子在我手上,若是想救他,也简单——”
他忽然指着山崖边,道:“你从此处跳下去,我就将孩子给你身旁的女人!”
赵玄郎盯着他。
他蔑视道:“怎么?贪生怕死,不敢跳吗?也是,区区一个孩子,算甚?剁了喂狗吧。”
他将孩子再次接到手上,拔出腰间的刀,寒光一闪。
我身子猛地一颤。
赵玄郎道:“慢着!朕若真的跳下去,你可说话算数?”
此言一出,阵前的大宋将领连忙道:“陛下,不可啊!”
赵玄郎厉声道了句:“朕心中已有主张!”
那些人噤声了。
李重进得意道:“众目睽睽,我自然说话算数。我想要的,是你的命,不是孩子的命。”
“好。”
赵玄郎下马,往山崖边走去。
“老赵。”我喊了一声。
前世,因他,我舍了肉团团。
今生,他不想再让我有丧子之痛。
他没有回头。
我咬咬牙,重重夹了夹马肚。
马啊,马,你帮帮我。
我策马奔向李重进,用尽力气,将其拽上马背。我伸手去夺德芳。
李重进与我在马上打斗。
马受了惊。
我与李重进一同跌下马。我将孩子,托到身上。
李重进过来争抢。
赵玄郎亦疾步走来。
我后退着,竟到了山崖边。
李重进伸手推我,那一刻,我一手抱紧德芳,一手抓住山崖边的石头。
千钧一发之际,赵玄郎从李重进身后出现,一掌打向李重进的后背。
李重进转身对付他。
两人打得激烈。
一旁的两军,没有主帅的命令,出手不是,不出手也不是,生恐一个不慎,帮了倒忙,伤及主帅。故而都不敢轻举妄动。
几个回合下来,赵玄郎占了上风。他将袖中的短刀刺向李重进。李重进连忙闪躲。赵玄郎趁机踢向李重进的下腹。只听一声惨叫,李重进被打落山崖。
宋军欢呼起来。
而此时的我,奋力往上爬。抓住的那块山石,却松动了。
德芳哇哇地哭着。
我又急又惧。
这江南的山崖,花开烂漫,难道我母子要命丧此处?
赵玄郎赶紧俯下身子,拉我们,怎么都拽不上来。
那一大块山石已经要掉落了。
来不及了。
一霎时,他双手扒住崖边,探身下来。他伸出一只手,奋力将我们推了上去。
山石掉落,他也掉落了。
“颜萝,就让我最后为你做一件事。”
我的心口好似忽然泼洒了一碗沸了的水,猛地一烫,又猛地一疼。
老赵,我不想你死啊。
我还没有来得及原谅你呢。
我还没有来得及欺负你。
我顾不上多想了,一把扯下系裤子的腰带,扔了下去:“快!老赵!快抓住!”
紧急之下,他抓住了腰带,纵身一跃上来。
我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手也松了。
“李重进已死,不投降者,杀无赦!”赵玄郎道。
李重进死了,叛军群龙无首,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赵玄郎带头拼杀。
两军开战。
我想起身,却发现腰带被赵玄郎带落在远处,伸手够也够不着。
我不能起来,没了腰带,只要一站起,裤子就会掉。岂不是脸都丢尽了?
可恶的老赵啊,愚蠢的老赵啊,你爬上来之后,怎么就不知道把我的腰带还给我呢?
直到宋军胜了,他才大踏步走向我,将我横着抱了起来。
我怀里有德芳。他怀里有我。
“喂,老赵,我的腰带啊,你那会儿忘了给我……”
“我故意的,”他平静道:“怕你再跑来跑去,要帮忙。危险。”
“现在快去把它捡回来。”
“不用了。那腰带已经破了。我回去给你做条新的。”
“你会做?”
“我试试看,”他好像很认真的样子:“你可以用我做的腰带,拴住我。”
“我还没有原谅你呢!”
“那我接着回去睡门边。”
夜幕落下来。六月的萤火虫,星星点点。
他低头,吻住我的嘴。
我咬了他一口,满嘴的腥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