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
德芳在书房临摹完一幅《汉宫春晓图》,几个幕僚在一旁连连夸赞,都道秦王殿下,乃天潢贵胄,能有此丹青之才,实在难得。
“把这幅画送去京中的春晓阁,告知李东家,将其售卖,豪富之家,价高者得。卖了钱,给东四巷的房屋都修缮修缮。今年冬天格外冷,东四巷那些茅草屋,怕是挡不住寒风。”德芳吩咐小厮。
小厮答应着去了。
炉子里的火很旺。
丫鬟们进来奉茶。
德芳道:“诸位尝一尝郑王兄送给本王的碧玉清澜。郑王兄素好风雅之事,他送来的茶,都是极好的。”
众人告谢,品茶。
屋里茶香弥漫。
忽而,门被推开,一股寒风刮进来,茶香淡去,秦王妃焦氏缓步而来。
幕僚们连忙行礼。
德芳道:“本王与他们正在喝茶,表姐来做甚?”
焦氏笑道:“爷,刚母后打发人来,让咱们去一趟。”
听闻是皇后传秦王进宫,幕僚们纷纷告退。
众人散后,德芳披上外袍:“走吧。”
焦氏拉住他:“爷,其实母后没有召见咱们。”
德芳不悦:“好好儿的,你撒谎做什么?”
“有件天大的事,要爷立刻去做!”焦氏掩上门,肃然道。
“大雪纷纷,长街无人,父皇休朝,能有什么天大的事?”德芳道。
“不瞒爷,从上次母后给您准备礼品时,妾身就觉出不对劲了。妾身查验过,那些礼品中掺了红花粉。母后会不会害贤妃娘娘,尚不可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跟母后亲近的人,定有人想害贤妃娘娘。妾身怕生事端,故而命人日夜盯在宋将军门口。刚刚,臣妾得到禀报,宋将军今夜命他的心腹蔡副将动手了!”焦氏道。
德芳大骇:“外公怎会如此糊涂?现在当如何?本王要立即进宫,让母后阻止他!”
“爷,别急,您不能进宫,”焦氏镇定道:“您现在进宫,来不及了。而且,母后若参与了这件事,您身为她的养子,如何自处?告发她,是您不孝。不告发她,是您不忠。横竖,都是您的不是。”
德芳顿足,叹息。
“如果您什么也不做,来日事发,宋将军是母后的义父,您的外公,保不齐朝中人以为是您谋划的,容不下幼弟。不仁不义的名声,您怎能担得起?所以,您要管。”
焦氏跪在地上:“爷,您立大功的机会来了!让陛下和朝臣们刮目相看的机会来了!妾身有个法子,可得两全,恳请爷听一听。”
“你能有什么法子?”德芳不敢相信,他的王妃能有多大的本事。
焦氏道:“您立刻带兵,去沈府,营救贤妃,当场擒获蔡副将,记住,不要把他送进宫,不要给母后求情的机会,也不要把难题抛给父皇。您要干脆果决,把他交由大理寺审理。营救贤妃,是您的豁达仁爱;擒获宋将军的人,是您坚毅有为;大义灭亲,是您刚正不阿;把宋将军的人交由大理寺,是您身为皇子,敬重国法!”
“这样真的行吗……把蔡副将交由大理寺,蔡副将一定会供出外公,这是否太过狠毒?”德芳怅然。
“爷,父皇等着看您的长进,希望您能服众!这件事拿不定主意,让父皇怎么相信您?往后,怎么敢把要紧事托付给您?”焦氏恳求道。
“可是,可是……”德芳恍惚道:“秦王府的府兵,能打得过外公苦心安排的高手吗?”
“您何必带府兵呢?巡检司夜夜巡逻,保障东京治安,是他们应尽的职责。您带他们去就好。巡检司,可都是从禁军处分过去的沙场猛士。”焦氏道。
德芳道:“你怎么能想得这般清楚?”
焦氏叩首:“妾身管家多年,洞察世事。既嫁入皇家,便不怕水深。无论何时,妾身与爷,共生死。”
德芳点头,出门。
焦氏送他到府门外,道:“妾身煮些黄酒,等您回来。您莫要害怕,父皇是打天下的君主,横扫后汉,后蜀、南唐、荆湖,您是父皇的儿子,这点小乱子,您一定能平息,妾身相信您。”
大雪之中,德芳去了。
焦氏红了眼圈。
沈府之中。
我被一群黑衣人围住,后退几步。
沈义伦担忧又愤慨:“你们都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沈府?要杀,就来杀本官,莫要为难娘娘!”
他上前去跟黑衣人理论,被推倒在雪地里。
沈义伦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这群来势汹汹的杀手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们持刀逼近我。
我没有慌张,只是四下张望——
赵玄郎今日在我离宫前,命太监传来一句古怪的话:出宫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慌,他的人会及时赶来。
揣度其话里的意思,是知道今日会发生点什么,已提前做了准备。
果然,东墙外有动静。
可就在这时,德芳率兵冲了进来。
东墙外的动静又没了。
我看着德芳,心中大喜。
德芳这孩子,能及时出现,真是大有长进。
那群黑衣人看见德芳,十分惊诧。
巡检司的兵马跟黑衣人厮杀了将近半个时辰,将黑衣人尽数擒获。
德芳没有命巡检司的人拉下黑衣人的蒙面,而是飞快地下令,将这些黑衣人全部送去大理寺。
其中一名为首的黑衣人挣脱兵士,向德芳走去,几欲开口。
我看其身形,知是蔡副将。恐他为了维护宋偓,当众反咬德芳,说是德芳指派的,又恐德芳忽然不忍心,坏了大事,连忙从一旁的兵士手中夺过大刀,出其不意,用刀柄砸其后脑勺。
他昏了过去。
我松了口气:“此人欲行刺秦王殿下!快将他拖去大理寺!”
黑衣人皆被拖走。
德芳拱手道:“贤妃娘娘无碍吧?”
我扬声道:“无碍。多亏秦王殿下仗义相救。”
“儿臣送贤妃娘娘回宫。”德芳道。
我点头,安抚一番沈义伦后离去。
一行人出了沈府,马车向皇宫而去。
积雪深深。
车轮轧过积雪,留下清晰的痕迹。
德芳策马在畔。
今夜,他的表现,令我欣慰。
成亲过后,他似乎变得沉稳了些。
我道:“改日,让秦王妃来披芳殿坐坐。本宫与她叙叙家常。”
他道了声:“好。”
马车行至昌盛街,忽听鞭炮声响。
这深更半夜,谁人在放炮仗?
正在疑惑,一家商铺的窗户,倏地打开,里面涌出许多江湖人士。这些人把德芳与我,团团围住。
宋偓今夜出手,在我意料之中。
可,这些江湖人士,又是谁派来的?
雪花纷纷如落梅。
长街混乱。
我蓦然想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