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陆大夫追那只跑了的狗时，其他的狗，也都狂吠起来，一时间，披芳殿盈满狗叫声，吵闹不堪。
侍卫来驱逐。
陆大夫见状，忙磕头，高声道：“贤妃娘娘安好，微臣特在市井寻了十二只珍稀良犬，献给贤妃娘娘，愿贤妃娘娘笑口常开。”
这个人总是这样，绞尽脑汁，想要拍马屁。
可次次都拍不到点子上。
惹出许多的笑话来。
梅心搀着我走到檐下，我道：“陆卿，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有鸿鹄之志，想法也多，本宫这小小披芳殿容不下你啊。”
“娘娘如此说，微臣汗颜，汗颜……”他一张嘴，满口的血，门牙还缺了一颗，空空的，甚是滑稽。
连素来不苟言笑的梅心，也忍不住笑起来。
我道：“你往后便去福宁宫，福宁宫西殿有间屋子是空着的，你搬去住吧。也可时时为陛下调理身体。”
“谢陛下，谢娘娘……”他磕头如捣蒜。
“至于这群狗……”我顿了顿，道：“哪儿来的，送还哪儿去。”
陆大夫道：“娘娘您的爱犬没了，微臣想着，多多寻些良犬来，让您心情舒畅。”
“陆卿，在这皇宫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便很好。否则，很多事情，就会像这些狗一样，不如你所愿，乱糟糟的。”我道。
他接连说了好几遍“是”，牵着狗，走了。
肉团团看着陆大夫的背影，沉默一会儿，回了群玉馆。
我想了许久，心里忽忽悠悠，实在安不下，还是决定去焦府一趟。
大门被封住了，我便去角门。
梅心让小丫鬟通报过后，焦玉儿亲自来迎我。
她穿着素净的衣裳，鬓上钗环都卸了，不施脂粉。看上去，反倒有一种难得的自在。
“怎劳贤母妃前来？”她向我施礼。
我笑道：“太子妃，德芳让你受委屈了，本宫带了一些吃食给你。亲手做的。”
她怔了怔，道：“儿媳受宠若惊。”
我同她走进焦府。
焦府是个极有规矩的地方，丫鬟小厮们走路都轻手轻脚，也不闲话嬉闹。
正厅窗明几净，干净明朗。
她给我奉茶。
我道：“本宫产女未久，还饮不得茶。”
“儿媳给贤母妃斟的是枣羹。”她道。
我接过，盏里枣羹软糯。
她是这样一个细心的人。
我看着枣羹，道：“前些天，陛下身子不好，本宫一直忙碌，太子妃前来求见，本宫也不得空，你莫见怪。”
“怎会呢？玉儿若见怪长辈，那可真是糊涂人，也不配贤母妃您这样疼爱挂念。”她道。
我点头道：“太子妃知礼明德，是皇家的福气。夫妻们早早晚晚，都会有些口角。还望太子妃放宽心，莫要伤了身子。”
她忽然掩袖笑了笑。
我问：“太子妃笑什么？”
她想了会儿，道：“玉儿一直有个奇怪的感觉，好似贤母妃您才是太子爷的生身母亲。”
她的感知，如此敏锐。
我岔开话题：“你在娘家，缺什么，少什么，跟本宫说，本宫差人送过来。”
我没有劝她回去。
没有抛给她难题。
而是让她顺心而为。
她很是感念，向我俯身拜了一拜。
末了，她道：“玉儿总觉得，东宫要出大事。贤母妃您……”
她红了眼圈：“您多费心。”
“好。”我点头，上了马车，一路想着焦玉儿的话。
太后崩逝，乃大宋国丧，礼部修文，告知邻邦。
契丹遣使来赴丧。
使者一共有五名，三男两女。
在丧仪上，我见到了他们。
契丹人多食牛羊，身子健壮，个个都很魁梧，女子也不例外。
他们之中，走在最后头的那名女子，脸上有刺青，穿着黑衣，竟有一种走路带风的气势。
她缓慢地打量着一切。
眼中满是谦逊。
那谦逊，却好似木椅上刷的漆，色彩浓烈地遮掩着木头的寡淡和沉静。
从丧仪上走出来，我在回廊里看到了步履匆匆的陆大夫。他走得太急，险些撞到了栏杆。
“陆卿这么急，赶着去哪儿？”我唤道。
他行了礼，道：“回娘娘的话，陛下这两日歇得不好，微臣去配些补药。”
“不必如此焦急。陛下歇不好，大抵是在丧仪上累着了。”我道。
“是。微臣关心太切。”他道。
我想起方才的女子，问：“陆卿，你是边民，边境的互市热闹得很，你有没有在互市见到过什么契丹大人物？”
“微臣乃一介平民，哪儿能见到契丹大人物呢，在来东京之前，微臣连个县令都没见过。”他道。
我摆摆手：“你去吧。”
那个女子的样子，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
她的步伐，她脸上的刺青，她举手投足间的气势。
派人去礼部核查，此女叫耶律古，是契丹宗室女，在契丹北院做护卫。
我不禁纳罕，一个宗室女，竟也有这样的气势。
没过两天，听闻契丹使者手持圣君耶律贤的手书，去了东宫。
自上回德芳在契丹与耶律贤打过交道，耶律贤一直对德芳以“甥儿”呼之。
契丹使者去东宫，德芳以礼相待：“义舅有信来，甥儿喜之不尽。”
这个耶律贤，上回信守对“小大姐”的承诺，没有伤害德芳，还跟大宋修订和约，让我略有些欣慰。
听闻他身体不好。
这个曾经的契丹少年，如今也是暮弱中年。
契丹使臣，送给德芳一只羊头鳞片的兽，说是契丹的国宝，麒麟，偌多年来，契丹猛士们策马打猎，只猎到这么一头，献给太子殿下。
麒麟本是上古神兽。
众人只在书上见过。
契丹竟真的有此物。
着实乃罕见之事。
那麒麟能耐了得，还会蹴鞠，生动灵活。
德芳思虑再三，辞不敢受。
契丹使臣道：“圣君的心意，殿下何以辜负？听闻古圣贤有句话，长者赐，不敢辞，殿下收了吧。这是我国的珍贵国宝啊。”
言至于此，德芳收下了。
因是契丹国宝，德芳无比看重，派了专人看守喂养。那麒麟，毫无凶恶之态，十分敏捷，一片祥和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