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贤一贯飞扬、狂狷的眼里,有了些许凉薄的自嘲:“小大姐太高看本王了,本王并非皇叔亲子,不过收养在契丹宫中,你当真以为皇叔会愿意拿幽州重地换本王?”
赵玄郎率军与契丹军厮杀地正激烈。
我将耶律贤架回大营,丢进俘虏帐,绑得严严实实:“不管你皇叔愿不愿意换,你都得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别耍花样!”
耶律贤看着我,道:“小大姐,只要你放了本王,等本王夺了权,做了契丹的皇帝,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上天入地,只要本王做得到,你尽管提。”
“不稀罕!”
“小大姐,你当初可是差点儿做了本王的王妃,怎的对本王如此绝情?”他喊道。
我没有理睬他,径自离去。
这一夜,契丹士气被挫,赵玄郎初战告捷,取得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大胜。
自尽被拦住的张衡,也拿起武器,参与了战斗。
石守信等禁军将领,死不旋踵,奋勇杀敌。
韩通等亲军大将,原是对柴荣的临终遗言有所质疑,不服赵玄郎,面对此等盛况,亦都敛了口。
赵玄郎在北境的威望,水涨船高。
全军上下,铆足了劲儿,要一鼓作气,拿下幽州。
耶律贤被擒后,契丹朝廷火速派遣了新的战将前来。
写着交换条件的信函发过去,毫无回应。
显然,契丹朝廷并不打算将耶律贤换回去。
契丹皇帝无子,近支子侄众多,趁着耶律贤不在的功夫,争相表现,无人在意耶律贤的死活。
想想那耶律贤,真是可悲。
殚精竭虑,也不过是契丹皇帝手中的一把弓。弓坏了,换把新的就是。
柴荣的灵柩,需送回开封府,下葬皇陵。
众人商议过后,由韩通和另一位亲军将领一道,护送灵柩回去。其余人等,留在北境,继续作战。
在一个黄沙漫天的午后,我和赵玄郎站在营前,看着那口黑色的棺,幽幽远去。
“主上回銮——”韩通高喊一声。
将士们应道:“万岁——”
“龙驭宾天——”
“万岁——”
每一个人都神色庄重。
主上来时,骑在马上,温雅豪阔,壮志凌云。
主上归时,躺在棺内,冰冰冷冷,再无声息。
翌日,攻城之战,如火如荼。
一道邸报,太子登基为新帝的消息,从开封府传来。
“承天恩赐,众神福佑,乃有大周千古基业。先皇骤崩,归于五行,太子柴宗训,大行皇帝之嫡长子,早立东宫。已祗告天地,即皇帝位,沿用先帝显德年号。新帝年幼,尚在冲龄,由太后符氏垂帘听政。股肱之臣,尽职恪守,君民一体,共扶社稷。”
除了邸报,那送信的驿兵还单独交给我一封信。
我打开,上面是肉团团稚嫩的笔迹:娘亲,我怕,盼你回来。
我的肉团团啊,前不久连太子之位都不堪其重,想要让给二皇子,突然做了皇帝,内心怎能不惶恐呢?
短短数月,先是二皇子离世,接着又是柴荣,肉团团失去弟弟,失去父皇,如何面对万岁殿上的波涛云诡?
正要给肉团团复信,外头传来哀呼声。
原来,今日即将攻破城门,契丹突然往外抛掷火石,不少兵士都被烧伤。
赵玄郎下令休战,回营。
他满面焦土,皱眉,道:“今晚子夜,本将军率步军营用云梯进攻!”
“是!”将士得令,前去准备。
赵玄郎迈入帐内,我递给他一碗水,他仰头喝干,双眼通红,声音已然嘶哑:“王兰因,我一定要攻下幽州。”
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有血渍,眼中却带着必胜的信念。
“歇会儿。”我道。
他趴在我膝上,不觉睡熟了,梦里仍然皱着眉,念着“幽州,幽州……”
听着他的心跳,我有一种安宁之感,仿佛归处就在眼前。
夜幕降临,他醒来,用冷水浸了帕子,擦了把脸,就要出营。
这时,八百里快马传来一道圣旨。
朝廷命赵玄郎立即停战,还朝。
新帝与太后,已遣使臣,前往契丹大都议和。
圣旨上写着,让赵玄郎先放了耶律贤,以表朝廷议和的诚意。
这道圣旨宛如巨石,在军营上下惊起骇浪。
当前形势大好,攻下幽州,甚是有望,为何要突然停战?
石守信道:“定是朝廷见将军在北境震了军威,民心所向,连先帝的心腹亲军都有多半投向了将军,便害怕将军势力坐大,不惜出此下策,向契丹求和!”
将领们皆深以为是。
赵玄郎重重一拳,砸在案上。
“子夜,云梯计划照旧!”
圣旨被丢在一旁,他愤而出战。
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