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王?什么蛮王?”

五族族长本是满脸不屑之色,但见到栏杆之外的火光却又纷纷改为凝重,一个个跑到屋外,看着浮在半空的那轮火球。

那炽热的火,令他们熟悉无比,因为这是烙印在他们血脉深处的温度。

火球之光,照的此处夜色如昼。

出云城原本的居民惊惧地藏在屋中,却又有人不耐好奇地凑在窗前,通过缝隙往外张望。

火球之下,数百蛮兵正走出,为首的正是真炎氏族的真炎雄。

铜戎瓠扭了扭脖子,周身的金属光泽在火光里显得犹为刺目,他看着真炎雄问:“这是怎么回事?”

真炎雄道:“铜戎大族长,你不是要见识我族大长老么?

现在,他就在你眼前。

只不过他已不是大长老,而是我九焱的蛮王!”

“蛮王?从未有人能够拥有这称呼。数千年来,从未有过。”铜戎瓠没狂傲,也没淡漠,只是用正常的疑惑语气撩了一句,想要进一步弄明白来人的底气。

然而,蛮子里,脑子都是肌肉的人并不少。

此刻,那站在铜戎瓠身侧的红晶氏族族长红晶绲忽地嘿然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从外面这些弱鸡里嫁来真炎的小白脸。”

铜戎瓠一愣,真炎雄也是一愣……

这俩都属于族长里比较有脑子的,这时候正在聊着,问着,试探着,哪想到这红晶氏族的族长此时竟出言羞辱。

九焱氏族一来尊重强者,二来排外。

但过去因为一直生活在冻土,而有着一定的谨慎。

可自从他们来到了外面,见到了外面的孱弱后,不少人的心态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狂妄自大,肆无忌惮,不懂敬畏,就是这些人的真实写照。

如今,这红晶氏族族长显然便是如此的人。

然而,他话音才落,铜戎瓠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半空的火球已经瞬间飞至。

高温扑面而来。

红晶绲还不知死活,大吼一声,抄起巨斧,腾空而去,化作旋风“呜呜”地斩向半空的火球。

“受死吧!”

他吼着。

然而,他那转成硕大银盘的旋风骤然停了。

便如蚍蜉撼树,螳螂挡车……

巨斧在切入火球后,便是骤然静止,纹丝不动。

李元平静地抓着巨斧,高温的火焰瞬间释放,将这巨斧化作熔融状,继而往前一推……

高温的金属溶液化作一个浪头,瞬间扑到了红晶绲头上。

但这位族长抗打能力是一流,他急忙扭头,想要甩出这溶液。

但下一刹,那火球靠近了他,一只手从火里伸出,进入熔融金属中。

五指扣紧了红晶绲的脸。

红晶绲开始挣扎,在半空伸手踢脚,狠狠揣向李元。

他踢了一脚,那脚便生了火。

他拍了一掌,那掌就燃烧了起来。

慢慢地,红晶绲不再还击了,他成了火人,而双手竟然合十,连连在虚空里拜着,竟是开始讨饶认输。

只可惜他的脸被李元抓着,讨饶的话也无法说出,否则怕是要将金属熔融拨开,然后认错求饶……

李元就这么悬空抓着红晶氏族族长,以一种蛮子看了都心寒的残暴手段在将他慢慢杀死。

红晶绲的生命力极强,可是此时越强便是越痛苦。

这种金属溶液慢慢灌入七窍,高温慢慢煮熟身子的痛苦,无异于凌迟之于凡人。

而更讽刺的是,这些金属溶液乃是他自己的斧子所熔。

他的斧子杀了无数人,而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李元就这么抓着他,看着他剧烈地挣扎,听着他从掌心缝里吼出的细若游丝的惨叫,却怎么都不松手。

要征服残暴的冰蛮,那就需要比他们更残暴。

礼貌?谦逊?

在蛮子看来,那就是弱者的表现。

你让一步,那就得让十步。

你软一分,就会有人欺你十分。

这也是他此时如此霸气残暴的原因。

他要真的将蛮族变成他的后花园,就必须去扮演这个他自己也不太喜欢的角色。

当然,还有一个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的原因:这一路,他看多了生灵涂炭,看多了城头高挂的人皮,看多了这被豢养为奴的苍生……这些蛮子的所作所为惹恼他了。

‘若是阎姐在,肯定会想将这些蛮子都杀光吧?’李元默默想着。

在这念头流过之时,他手上的挣扎动静已越来越小,眼见着便要接近死亡。

蛮子里忽地有人开口道:“你既欲做大蛮王,就要得到我们氏族族长的支持。

这位是红晶氏族的族长,你先放开他!

否则,你这个大蛮王也别想做了!”

话音落下,李元瞥头一看,却见是个形象颇为俊美的冰蛮。

这冰蛮却是白鹿氏族族长——白鹿丰。

白鹿丰偏向于九焱氏族中的“智者”。

之所以是“智者”,是因为他早年曾在外学了点外面人的狡诈,否则此时也说不出这等话来。

白鹿丰似乎察觉了李元的注视,急忙缩到了另一个双目如火的强壮男子身后,口中同时喊着:“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外来者!”

这双目如火的男子正是九焱氏族中排行前两的血方族族长——血方厌。

可惜,他这话音才落,就听半空一声炸裂。

却见那红晶绲已经炸成了一团血雾……

血肉,金属碎片,火焰,漫天飞着,再也看不出半点人形。

而就在炸裂声响起的时候,李元身形闪动,直接向白鹿丰掠去。

至于挡在中间的血方厌,他也未曾让开,只是这么燃烧着,向两人而去。

挡道者,死。

如此而已。

他冲来,那血方厌却是喉结滚动,猛地一闪,让到了一边,将躲在他身后的白鹿丰给让了出来。

白鹿丰未曾来得及说话,直接就被李元一把抓起,揪到了半空。

白鹿丰大叫着:“救我啊!!他杀了我,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快救我……他只是外来者,他根本不是我们氏族之人。”

李元也不阻止,就这么任由他喊着。

可是,却没人出手。

而高温的火焰很快将白鹿丰腰间挂着的金属短刀熔成溶液,再流入他口中,鼻中……

片刻后……

嘭!

一团血雾。

白鹿丰,死!

纷纷血雾之下,真炎雄出列,双手一举,扬声道:“蛮王欲统九族!

你们若是同意,那便是族长,若是不同意,那就换个族长吧!

红晶绲胆敢对蛮王出手,该死!

白鹿丰自作聪明,胆敢威胁蛮王,该死!

你们呢?

你们中有多少人曾经出言侮辱过蛮王?

此时不谢罪,还等何时?!”

铜戎瓠看着漫天血雾,眼角抽了抽,沉默了会儿,忽地对着半空火球急忙行礼,语带恭谦道:“蛮王,我乃铜戎氏族族长铜戎瓠,从前不知您是谁,今日得见才知我过往愚昧……

只是,我冒昧问一句,您究竟意欲如何?”

他的称谓已经改变,说话方式也已改变……

李元道:“我从火中来,你们却因火而生。

九焱氏族,合该为一家。

既是一家,便该有家长,但这家长不是神灵,而是蛮王!”

铜戎瓠道:“蛮王是要我们乖乖地退回冻土,今后再也不犯这云山道么?”

他话音落下,身后一个魁梧男子便气冲冲地要冲出去。

这些蛮子,除了少数几个有脑子的,其他的都是一上头,就什么都不怕了,管你强不强,该上就上,绝不怂。

这魁梧男子便是望火氏族族长——望火石。

只是这一次,望火石才要跑出,就被身后的血方厌直接拖住,然后按在了地上。

血方厌低吼一声:“别上了!”

望火石挣扎着,怒道:“不回去!不回去!绝不回去!”

他享受过了外面的繁华,哪里肯再回冻土。

血方厌怒道:“蠢货!闭嘴吧!”

望火石继续挣扎,血方厌对着他后颈狠狠劈了几下,望火石这才老实了。

血方厌这才起身,对着高处的火球行礼,恭敬道:“蛮王,我乃血方氏族族长血方厌,过往未曾见您,言语或有不敬,今日给您赔罪了。

只是,您究竟意欲如何,还请明言。”

李元看着这一幕,回应道:“这云山道乃是我的,而你们也是我的,从今往后,自当和睦相处,乃至正常通婚。

西极冻土以挖食为生,但来到这新的土地后,这里的人可以教导你们如何种植,如何畜牧,如何利用机巧器械。

其余的,等你们降服后,再慢慢计较。”

铜戎瓠看了一眼一旁的血方厌,又看了看李元身上的火,再看了看地上散着的血雾、碎肉、金属碎片。

身即是火,火却是九焱之始,此谓名至实归;

手段残暴,比任何人都残暴,无人敢不服从。

既如此……

两个身形魁梧、散发着可怕煞气的冰蛮,忽地拜服在地,同时恭敬道:“愿奉真炎元为大蛮王。”

这两人乃是九焱部落中最强的两大部落首领,也是最强的两名高手。

他们的臣服,可谓是一锤定音了。

剩下的事就变成了简单的扫尾。

冰蛮人本就极少,所有入侵云山道的人加起来也不过一千余人。

这些人被一一召回。

同时,唐老太太也在积极调动残存的家族,并且开始安顿百姓。

边境三城乃是:碎叶,八连,落木。

而这三城暂时开放,其中又划定了不少区域,供蛮人居住。

这三座城中,还有点钱和余力的都急忙搬走,哪怕此时已是大雪封山,满路积雪,他们也在拼命地举家东迁,剩下的人则只能祈祷着这些蛮子不会再杀人。

不愿返回冻土的蛮子都去到了碎叶、八连、落木城。

而他们,则远比当地百姓想的要安分。

冰蛮崇尚自己族中的强者,既然大蛮王说了这些城都是他的,那这些冰蛮自不敢乱动。

只不过,双方之间却依然存在着极大的隔阂。

百姓见冰蛮,往往落荒而逃。

冰蛮看百姓,也是满脸不屑。

只不过,双方却不动手……

久而久之,这些城中便出现了无形的边界。

而云山道江湖中,有不少人和蛮子依然有仇,这些人便逆游而上,一个个竟是搬到了碎叶,八连,落木这三城之中。

其中,便包括之前的“黑剑”孟南,“白剑”姜舒。

这些人不信蛮子,又心怀大义,便自发地做起了“守门人”,要看住这些粗鲁残暴的蛮子,若是蛮子有暴动,他们会第一时间将信息传递出去,让后方的城市有所准备。

至于那位大蛮王,他们则是心怀不屑。

即便大蛮王拯救了这里,甚至还直接的救了他们中的一些人,他们也还是不屑。

在这些江湖侠义之士看来,大蛮王身为中原强者竟然加入冰蛮,这是自失身份;云山道百姓受苦,他本该将蛮子斩杀殆尽,却要去做大蛮王,这是叛入敌营。

絮絮叨叨的声音,随风而起,却又飘入了正站在城头的李元耳中。

此时的李元低调地戴着面具,裹着一身灰色的带帽斗篷。

他身侧的唐年,小琞皆如是。

如李元,唐年这般的强者,自是感知很强,这些细碎言语自都能落入他们耳中。

而小琞虽然感知不强,但到处飞着的乌鸦,却也听了不少声音。

唐年忽忽地气愤道:“义父,这些人真是不知好歹。

他们自以为大义,眼里容不得沙子,可却不知道冰蛮也可以成为强援。

一旦冰蛮和云山道交融一处,云山道的力量也会水涨船高,届时再遭受危险,也可化险为夷,至少不会被轻易入侵。

二娘都和我说过好多次了,她那云山商会若是能多几个六品坐镇,绝不至于被行骸肆无忌惮地渗透。

义父化敌为友,想要建设更强的联盟,这些人却……”

李元抬手打断了她,道:“年年,我没有生气……相反,我很开心。”

他笑道:“人世间,能有这般舍生取义的侠客,乃是幸事。”

唐年道:“可是……他们悄悄骂您。”

李元哈哈笑道:“骂就骂吧,我是少了块肉还是怎么了?

再说了,我都表现的那么残暴了,蛮子都不敢说话了,他们还敢骂,这不正是见得他们的胆色么?

我喜欢这些人。

你……不是也喜欢么?

否则何以在我面前骂他们,帮我出气,以免我杀了他们?”

唐年笑道:“还是瞒不过义父。

义父放心,这些隔阂只是暂时的。

如今大雪封道,等到春日万雪消融农耕之时,山中妖兽肆虐,常有偷入城中袭击山民之事,到时候有冰蛮在,那些妖兽便放肆不得。

而冰蛮对于农耕也会好奇,到时候我会亲自前来主持,以使百姓与冰蛮相处融洽。”

“嗯,好。”

李元应了声,又微微抬头,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身侧另一个少女的头发,道:“小琞,爹有没有吓到你?”

少女道:“爹是挺可怕的,以前都不知道爹还有这幅模样……”

李元道:“那这事,爹得和你细细说来。爹之所以这样,也是由蛮人的特殊性决定的……”

说着,他开始一一剖析自己的想法,以让女儿能够明白一些事理:有时候,越是残暴,越是可怕,才越是能够带来和平。

他是女儿的保护伞。

可女儿,总归有自己的人生。

他希望女儿走出保护伞,走到阳光里去,享受这并不多的百年时光。

而他……

则是时候去不朽墓地了。

但在去之前,他还要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一个在他最低谷时候都没有抛弃他的人。

……

……

深山。

石屋。

屋子里,庭院里都被收拾的一尘不染。

高挑的美妇肌肤苍白,正在深冬的阳光下,劈柴,烧火……

不一会儿,炊烟袅袅。

山中无甲子,度日不知年。

真炎雪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外面在发生什么事。

相公让她等两年。

可她准备等一辈子。

哗~~

她轻轻用木勺搅动着锅里的鱼汤,然后盛入碗中,双手捧着。

呼~~

她吹开汤碗上漂浮的热气,坐在院落儿前一块能当椅子的石头上。

目眺远方,期待良人归来,又思及过往种种。

这一年多的时间,让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她的相公真炎元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也很可能不是什么猎户之子。

甚至她相公接近她,都是存在着某种目的。

但那又如何?

真炎雪心底有的不是愤恨,而是害怕。

她怕她相公不要她了……

一碗鱼汤就这么喝完,她起身,轻轻叹了口气,准备继续去盛第二碗。

可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声音。

“喂……”

她回头,看到熟悉的身影正靠在篱笆的木门前看着她笑。

“我回来了。”

真炎雪身子宛如僵住,她双手还捧着碗。

而下一刻,那身影已经飘然落到了她面前,轻轻抱住了她。

“碗还没放下来呢。”真炎雪提醒道。

李元不理她,将她横抱而起,大踏步往屋里走去。

真炎雪把碗丢开,柔声道:“牙还没刷呢。”

李元走入屋,一看,发现木床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石床,便把婆娘往塌上一丢。

真炎雪呼吸急促起来。

久违的相思,化作了火。

她又不是中原的小娘子,没那么多羞涩和含蓄,此时也不管什么白天,便匆匆地解却布裳,又去扒拉李元的腰带……

冰雪未消,春水潺潺。

许久,又许久……

高挑美妇满足地躺在李元怀里,她晶莹的足趾微微绷紧,起伏的胸脯犹似经过激烈却未曾平息的琴弦,犹然一颤一颤……

她还未曾从方才的“厮杀”中挣脱出来,还在回味着这梦里也不会有的幸福。

忽地,她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怎么不在上头?”

李元道:“重了。”

真炎雪左看右看,上捏下捏,道:“没胖呀。”

李元道:“要不,试试?”

“嗯!”真炎雪躺好。

结果,李元一压,她才痛呼一声“哎哟,好重”,然后又奇道:“怎么这么重?”

李元也不瞒她,把自己从发烧后发生的事和她一一说来,只是黑市鬼域那边先草草跳过,只说是亲人……

待说到九焱六蛮已被收服,而他成了大蛮王之后,真炎雪完全不敢置信,她瞪大眼,直到看着李元抬手托起一团她熟悉的火后,她才将信将疑,可还是无法相信。

“对了,还有些事,我想告诉你。”

李元忽地又道。

他大蛮王的身份已经落实,再也不需要靠联姻拉着的关系来维持自己“九焱氏族族人的合法性”。

“其实……”

他还未开口,就已被打断了。

真炎雪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是猎户的儿子,而是这云山道的大人物……可无论如何,你还是我的男人,对吗?”

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和惶恐,生怕面前男人一旦掀开表面的那张皮,便将她当做无用的垃圾丢开。

李元一愣,抱紧她,轻声道:“我利用了你,但我们既是夫妻,我对你的感情也已从利用变成了真的……所以,你愿意做我李元的女人嘛?”

“无论真炎元,还是李元,我都愿意。”真炎雪埋首在男人怀里,轻声道,“我一个人在山里过了这么久,但却觉得你离开好像还在昨天。

可见人生匆匆,若是没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百年时光一下子就过去了……

这百年里,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为你生孩子。”

“百年……”

李元喃喃着,他眸色暗淡,微垂,然后又道,“你既然认识了真炎元,却还不认识李元,那我……来和你讲讲李元的故事吧。”

……

……

“大蛮王……”

“大蛮王……”

嘶哑的声音在黑暗里响着。

“身即是火,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人?他凭什么没被火烧死……”

冰雪,黑暗交织一处。

幽蓝冰晶,匍匐冻尸,呈现出惨烈又诡异的一幕。

“那一天,我该杀了他,杀了他!任何觊觎不朽墓地的人,都该死在这里!”

这声音带着几分懊恼。

“他快来了,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一定还会来不朽墓地……”

“一定还会来……”

“不过,我可以掀动冰蛮,让他们抵制这外来者。”

这声音带上了几分狠意。

但是,良久,那声音又叹了口气,道:“算了,见一面吧。”

黑暗和极寒的风吹过,吹起雪白的皮毛斗篷,露出帽兜下那薄如刀锋的嘴唇。

群狼环绕,而被环绕的中间,却是一个面带怨毒的少女。

她双眸里闪烁着和年龄完全不配的老意和深邃。

“那就来吧,蛮王。”

然而……她这一等就等了三个月。

……

……

次年,三月……

李元稳扎稳打,将九焱氏族统一成一个氏族,同时他还在尝试驯服冰雪巨狼,毕竟以他的能力现在可以常规驯服五头巨狼,可不知为何……他失败了,那些冰雪巨狼体内好似盘踞着什么,根本无法驯服。

李元只能作罢,然后尽可能多地从各方了解了不朽墓地,并且翻阅了种种古籍,之后才选择了再度前往不朽墓地。

在这里,他还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

当他出现在这片大地后,九大氏族的火都变小了,小了一圈。

这更加佐证了李元之前的感觉。

火,是一处地域阳气的集中。

而为何能集中,应该是存在一种神秘的力量和连接。

李元暂时将这力量称为火种。

他的体内有火种,而那九大氏族的营地也存在火种,故而才能将周边阳气吸尽。

可令他不明白的是,那九大氏族的火种所攫取阳气的范围似乎极为宽广,宽广到不似火种该有的程度。

若将“阳域”比“鬼域”,范围都必然是有限的。

但那九大氏族的火所摄取的范围却已经超过了这个有限。

这很有问题。

此时……

李元独自踏向不朽墓地。

故地重游,但却和两年之前不再相同。

他双目散发着淡淡红光,一切景象再不模糊;

他走在冰天雪地里,周身浮着朦朦火色,一切冰寒再难侵体。

寒风刺骨,雪雹乱舞……

一堆堆黑色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但触及李元身子却又迅速融化。

他停下脚步,仰头,安静地看着面前壮观无比,宛如神话的场景。

这里好似巨人的冰晶花园,幽蓝的断柱横七竖八地插在大地上,冰冻之风宛如一条条雪白刃甲的巨蟒在柱间游动,忽快忽慢,发出怪异的声响。

而冰柱之间,各色被冻结在幽蓝冰雪里的人形象栩栩如生,还维持着在冻结那一刻的旧态。

李元弯腰,抓住一个冻结的人,火焰艰难地散出,令这冻结的人迅速解冻。

水,一滴滴落下,又在半空化成冰粒子,“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和冻土连为一体。

李元安静地看着那人。

若他还活着,在解冻后,便会苏醒。

可是,那人并没有苏醒。

在解冻后,他身子软哒哒地垂着,根本没有半点活人的迹象。

“喂,醒醒。”

李元喊着他。

“快醒醒。”

但那人还是没动静。

李元很有耐心,他帮这人维持着体表温度,甚至还抓起腰间酒葫芦,给他灌了一口春梦酿。

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直到对方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死亡已久的怪异腐臭,他才皱了皱眉,将人摆成原本的姿势,按入地面,重新冻结。

“果然,这里并不是不朽墓地,而是一个谎言。”

李元庆幸自己没有上当,否则他将薛凝等亲人送来此处,却只是将她们亲手送往地狱。

他继续行走,左右观察。

很快,他在不朽墓地以西发现了一座梯状沟壑。

这沟壑连同向远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滑坡,而随着大雪落下,这滑坡的高处正在堆积起厚且高的积雪。

当积雪堆积到一定程度,便会被推挤入滑坡口子,然后往下推挤而去。

而一些靠的较近的尸体则也被这股推攘之力带动,缓慢地往滑坡处移动。

假以时日,必定会有尸体流出。

‘冰棺鬼。’

‘来此之人,在发现自己并不是被冻结,而是死亡的刹那,心底的怨恨必定难以附加。’

‘但此处无有鬼域肉田,可这流动的冰川却可将这怀有执念的尸体送到外面,或是机缘巧合,便到了某一处极阴之地,从而形成了冰棺鬼。’

‘一切都对上了。’

‘那么……’

李元从怀中抓出白蛇刀,转身向着不朽墓地深处而去。

‘一切答案就在那迷宫之中了。’

他踏步而行,警惕地看着四周。

不过,他周身闪烁的“3600~51341”令他颇为安心。

毕竟上次刺杀他的那道黑影只是“625~635”的数据。

‘无论发生什么意外,至少可以一战吧?’

李元如此想着,然后停在了迷宫前。

迷宫,高逾数丈,隐约可见内里弯弯曲曲。

而迷宫除却入口,两侧皆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李元站在迷宫入口,略作思索,他抬起手,按在了迷宫入口的冰晶巨墙上。

哧……

哧哧哧……

火焰从他身上涌出,与那冰晶触碰。

巨墙开始融化,可却宛如被推倒的沙子城堡,融化之后才刚刚流淌,却又迅速冻结。

李元尝试了一会儿,待到约莫数丈的墙全部融化了也没发生什么,他便不客气了。

五指紧握白蛇刀,内藏震**如海的敛力,云淡风轻地点在冰墙上……

嘭!!

冰墙粉碎。

李元继续往前。

嘭嘭嘭!!

一道道冰墙粉碎。

李元开始拆迷宫。

他拆了一会儿,发现迷宫还是没什么动静,便尝试飞起。

“没有禁空。”

他开始飞舞。

在这破碎的迷宫入口绕来绕去,时不时还往远处丢出冰块,然后查看冰块的轨迹,好似在试验着存不存在边界之类的东西。

李元稳步推进。

稳步拆着迷宫。

就在他又拆了数丈的时候,迷宫深处终于传来一个女子无奈和崩溃的声音。

“蛮王,别拆了,进来一叙。”

李元停下动作,道:“你出来一叙。”

“蛮王如此人物,竟连见我这小女子都不敢么?”

李元大声道:“不敢!”

迷宫深处,那女子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才道:“事关一个天大的秘密,蛮王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那就是有资格知道这个秘密的。

今后,你做大,我做小,共治西极九焱,镇守此处,如何?

为表诚意……我,愿意成为你的女人。”

话音落下,一声娇笑……

一条条冰雪巨狼如同潮水般从巨大迷宫里涌出,数量之多,比九族加起来还多,而这些冰雪巨狼身上显然存在着什么秘密,否则……李元该当可以驯服它们。

他安静地眯着眼,带着笑,岿然不动。

巨狼如盈盈款款跑出的舞女,在周围扫着尾巴,而待到末端,却见一个裹着银纱的少女赤足踩踏着巨狼的背脊,翩然起舞,妖娆无比地随雪而出。

她面容圣洁,眼带魅惑,恰如良家初下水,引人怦然心动。

待见到李元,她嫣然一笑,舒展着娇躯,扭动着臀儿,好似枝头等待采撷的水蜜桃。

“蛮王,来呀……”

狼母**着。

“上了我,我们今后一起治理此地。”

李元瞥了一眼她身侧的“625~635”,踏步上前。

狼母面带笑容,她张开怀抱,小足一点毛绒绒的狼背,从半空掠下。

李元伸手,好似要拥抱她,只是在快要触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猛然加速,身化残影,手指如电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猛然摔落在冰地上。

一众巨狼顿时龇牙咧嘴。

狼母却依然笑着,道:“蛮王喜欢这么用力么?那……不如来挤碎我的身子。”

李元笑道:“不,我们现在可以聊聊了,这里到底有着什么秘密?”

狼母道:“蛮王拎着我进迷宫,不就行了?到了里面你自然知道。现在,我在你手里,你想杀,也只是一念之间。”

李元道:“不急……先说说为什么你的狼我驯服不了。我是个驯兽师,有那么点水准,按理说肯定能驯服你的狼。”

狼母愣了下,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李元道:“是。”

狼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