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安静地躺在塌上,他的身形已经变成了天子的了。
天子姓姬,名幽。
李元也不知道哪家皇帝会给自己的儿子取“幽”这么个字,若是取了,想必是相当的厌恶吧?
他早听阴妃说过天子的事,好似以母为忌。
如此看来,天子的母亲必然不是皇后,而是不知哪个地位不高的女子。
这么一想,天子的成长上位之路怕不是坎坷到了极致,这中间若是去细细了解,怕不是又一部大起大伏、魑魅鬼域的宫廷阴谋大剧了。
而最终上位的天子,显然就是这部剧的主角。
如此,天子斩杀了所有直系兄弟姐妹的事情也变得可以理解了。
天子真的很弱吗?
并不。
天子真的很蠢么?
也不。
天子从一开始就这么狂悖么?
必然不,否则他何以能杀出重围,以“幽”之名而成为天子?
只是天子失去了理智,忘乎所以,自以为大局在握,可却在最辉煌、他觉得最安全的时刻被人挫骨扬灰。
这位曾经战战兢兢、一步三虑的天子已经忘记了他是如何登临高位的,也忘记了……其实每一个人身后很可能都有一只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每个人既是黄雀,也是螳螂,还是蝉。
他心中有些感慨,双手作枕,担于脑后,思索着被他和吕玄仙联手杀死的天子,想着从天子的身上汲取些教训,以免重蹈覆辙。
思索了一会儿,却听门外传来大舅子的声音。
“陛下,谢薇来了。”
李元:……
他默然了下,道:“见。”
身为李元,他肯定不想在此时见到谢薇。可他现在是天子。谢家要和天子联姻,可天子若是连未来皇后都不见了,那谢家肯定就不干了。
未几,门扉推开,谢薇走了进来。
端庄的容颜经过打扮而越发显着高贵,丰腴的胴体被裹在淡金的衣裙里,而雍容的气质则让她显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味儿……
她是天子才能睡的女人,再加上“瀚州暗卫鹤主”的身份,自是迷人高贵。
此时,谢薇盈盈行礼,道:“妾身便知陛下吉人天相,得天庇护,一定不会出事。”
说罢,空气忽地沉默下来。
谢薇没有得到回应,便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而没有僭越地抬头。
须臾后,她忽地看到天子起身,从她身侧走过,然后出了门。
谢薇心中一凉,霍然直身,眉头微皱,却不知天子这是何意?
认为刺客是她谢家安排的么?
提起裤子不认人么?
可现在明明大哥的军队就在外面,他但凡有一点理智,就不会如此。
谢薇正想着,却听天子喊道:“来人!拟旨!!”
话音落下,外面等候的一名内侍便匆匆走来,恭敬行礼。
内侍眼里,天子扬声道:“传旨下去,今册封谢氏女谢薇为皇后,死后得入皇陵,牌位立宗庙,可享香火!!”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愣住了。
内侍诧异地抬头,想说“陛下,这事儿要不要等平定了玉京再说”,可看到天子那深邃如渊的眼神,竟是硬生生把话给噎了回去,而是道了声:“喏。”
他身后,谢薇愣了会儿,然后欠身拜地,道:“谢陛下。”
李元走去,扶起她。
却未想两人双手触碰,谢薇竟是露出几分娇羞之色,楚楚可怜,惹人心动。
身为鹤主,谢薇还是知道该怎么勾引男人的。
李元将她扶起。
她却轻声,媚道:“那日,妾还不曾吃饱呢。”
李元一愣,心中如被点了把火。
如此端庄的大姨子竟然在闺中露出了这般**的**模样,这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若不是李元知道谢薇真实想法,还真以为这是个已经沦陷于他的女人。
他看着大姨子汪汪水润的眼儿,却只是道:“给朕沏壶茶。”
谢薇起身,去做了。
再一会儿,内侍拿着圣旨进来,李元看了看道:“放下吧,之后将朕封后的消息传诸九道。”
“喏。”
内侍应了声,匆匆离去。
片刻,谢薇端茶重回。
李元静静品茶,将圣旨递到她手上。
谢薇接过,又是连连道谢,脸上欣愉喜不自禁。
待到一杯茶饮尽,谢薇以为要侍寝的时候,却听天子道了声:“夜深了,皇后先回去吧,最近事务繁忙,又发生了许多意外之事……朕想一个人静静。
明早,大军或便开拔往玉京去了。”
谢薇道:“妾身乃是陛下的皇后,理应为陛下分担……陛下不妨与妾身在塌上诉说一二。”
李元看着大姨子妩媚的模样,心中自然生出了难言的燥热。
他已从之前的“无情”中走出。
那一缕阴气,已经凝聚在了他天眼之上,而不会再大幅度地影响他的神魂,让他觉得所有人不过就是血肉而已,除非……他睁开天眼。
谢薇或许看出了他的欲念,双臂交错,十指抓扣着裙袍领口,往两边轻轻一拉,露出了圆润的肩头,白花花的肉……
但那柔软的金袍并未滑下,却已被两只手抓住了。
李元双手一拢,为她将金袍重新合上,这种背德之事,他不会做的。
谢薇借势,“嘤咛”一声扑入他怀里。
她身为鹤主,在成为皇后后,自然也会千方百计想将天子绑牢。
而绑牢天子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天子真正对她生出感情。
谢薇以无情之心演妩媚之举,反正她的任务就是拉拢天子,身子本就是代价,所以她也是入戏,甚至……放纵心底欲念,而情动。
李元就很尴尬了。
他被大姨子扑倒,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只觉全身一颤,奇异的覆合感宛有电流绕转流淌。
大姨子的速度太快了……
再下去,便要犯错了。
“皇后!”
李元厉声道。
谢薇收回手,有些茫然又有些可怜地看向天子,她的模样充分显示了女人的弱势。
李元心中轻声叹息……这些“表情包”可都是大姨子在外从未有过的。
“陛下……”谢薇惶恐道,“是臣妾让您不舒服了吗?”
李元道:“朕愿封你为皇后,自是对你谢家和你都很满意。
只不过……朕乏了,今晚想独自休息。”
谢薇见他执意如此,这才手握圣旨,缓缓告退。
李元舒了口气,可心中的火却因大姨子刚刚的一通操作而越发旺盛,他心念一动,袖口的手臂之上,一颗阴冷的竖瞳如浮绘之画般出现在李元皮肤上。
随着这竖瞳的睁眼,李元旺盛的心火瞬间消退。
奇怪的完全不是人该拥有的念头迅速涌出:
‘不过一团令人恶心的有着生命的弱小血肉罢了,我为何会为之动心?’
此刻的李元极度无法理解刚才的自己。
这是怎么了?
但他心念再动,将天眼闭上。
顿时间,这奇怪的念头也消失了。
他恢复了正常,而轻舒了口气。
当晚,李元又传了吕玄仙入帐,两人细细说了不少事,以及李元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赵古同之类的,从而可以让李元更加顺利地慢慢转变为天子。
事实上,李元很早之前就已经通过阴妃了解了个七不离八,此时再加上吕玄仙的细述,他对天子的认知便越发清晰起来。
……
次日。
大军未曾开拔。
只因吕玄仙说危险还未排除,不可离开。
待到入夜,李元就知道吕玄仙的真实目的了。
那是一块黑色令牌。
吕玄仙白天就是搞这东西去了。
他悄悄摸摸地从怀里摸出这令牌,又递给李元。
李元伸手快速接过。
一握,却感刺骨冰寒。
显然,这是一样了不得的恶鬼道具。
“这是你的第一个条件。”吕玄仙轻声道。
李元激动地点点头。
吕玄仙道:“九道临时巡令,因为是临时的,所以效果会存在些缺陷,只能去到你曾经去到的地方,而无法追踪目标,也无法靠着感知而进行移动……且每天只能用三次。
这个,行吧?”
李元看着令牌。
很快,他道具栏里多出了一行信息:【道具:九道临时巡令】。
这个信息的出现,让他放下心来。因为只要出现在他道具栏里的道具,便不再存在隐患,否则就不会出现。
不过,每天只能用三次,且只能去到曾经去到的地方,这般功能比起吕玄仙的那个实在是差了太多太多了……
也许正因为如此,吕玄仙才会这么快将这道具交给他吧?
“行。”李元应了声。
这东西足够了,正好弥补了他无法快速去往某处的短板。
现在,有着这“鬼街”或者说“龙脉”产的【九道临时巡令】,他便可以随时以西门孤城的身份出现在谢家密室;也能以青瀚城的身份去往神木殿露个脸,只不过神木殿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了。
‘真不愧是比‘极乐园’更胜一筹的‘鬼街道具’,效果就是拔群,比千里一线可好用多了。’李元心中暗自感慨。
吕玄仙见他满意,便没再纠缠这事儿,而是继续开始聊起其他事宜来。
聊着聊着,远处又传来“皇后求见”的传令。
吕玄仙笑笑着看了李元一眼,道:“大丈夫行事肆无忌惮,如你这般惊才绝艳之人,已不下当年之我,何必还被这俗世道德束缚?
人生不过五百年,怎么活都是活,想我当年不曾少入皇宫后院,便是太后也是我的老情人。
犹然记得,那风韵犹存的太后被我剥了凤袍裹上锦毯,在百官上朝之时在金銮殿的屋顶悄悄寻欢。
那般滋味,哈哈哈……”
李元看了一眼吕玄仙,淡淡道:“大事为重。”
吕玄仙道:“我直说吧,你死后也必会如我一般入龙脉,守护这片大地,以另一种方式存活。在这之前,还不如多享受一番。”
李元道:“那……吕将军退下吧,朕要休息了。”
吕玄仙起身,昂首笑了笑,轻声提醒道,“别忘了,天子好色,在山宝县时已是无女不欢。
此前,他被谢家那蠢货撩起了兴趣,正想着把小谢大谢都想收呢,怎么会在此时此刻,在这般压抑的氛围里拒绝对皇后的恩宠?”
李元略作沉默,然后点了点头。
他确实因为道德束缚而失去了该有的理智。
因为他根本不想做这件事,以至于刻意地忽略了天子本来的性子,以为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可是……坏人突然不坏了,怎么可能不引人怀疑?
扮演者心存侥幸,以为别人不会注意,岂不是掩耳盗铃?
有些事……有了人性,便有了破绽。
有了破绽,便有了怀疑。
而一点点怀疑,也许……就会带来截然不同的后果。
他不可以有异样。
未几,谢薇再度入内。
今日的她更诱人,更丰腴,雪肉长腿,配着端庄,便显出了一种“上身高贵下身**靡”“面如冷霜身却索欢”的诱人模样。
“陛下……”
谢薇盈盈一拜,极尽全力地引诱着面前的天子。
李元挽住她的身子,谢薇就贴了上来,两人耳鬓厮磨了一阵,谢薇吹灭烛火,胴体入褥。
李元附上,一晌贪欢。
待到完了,李元开始笑眯眯地问“谢瑜”的事。
谢薇正背贴着身后男人,此时双眸在黑暗里闪过愠怒,可却媚笑着道:“陛下都有我了,怎么还想着舍妹呀。”
李元只是呵呵笑着,沉浸入天子的角色,开始说一些荒**无度的话,话里话外无不在暗示想要“大谢小谢,共同侍奉,如此既是齐人之福,也是姐妹齐心”。
这些话只听得谢薇心中怒火中烧……
可不远处的内侍却若睡若醒地垂首而立,静静地注意着天子行宫里的动静。
昨晚儿,他还觉得奇怪,毕竟这位天子爷不像是会将皇后赶跑的人,可今晚一看……天子还是天子,昨天怕不是惊魂未定吧。
“嘻嘻嘻……”内侍悄悄笑了起来。
……
……
数日后。
大军开拔。
谢建安,谢薇领着一众谢家人为天子送行。
然,天子却问:“谢瑜为何未至?”
谢建安赔笑请罪,恭敬道:“启禀陛下,谢瑜身体抱恙,臣怕疾病感染了陛下,便让她在家中躺着。”
说罢,他背脊生汗,毕竟这借口并不是很好。
然而,天子并不着恼,只是笑道:“无妨,待朕入了玉京,当招皇后入宫。届时,朕也当封小谢为宁国夫人。如此,宁国夫人便可常来深宫陪伴皇后,也算是全了姐妹之情”。
这话一落,谢建安,谢薇都呆住了。
宁国夫人?
入深宫陪伴皇后?
这不是狼入虎口是什么?
天子……真就这般荒**无度?
就在这时,一旁赵古同挥舞着艳红袖子,尖声道:“还不谢恩?!”
谢建安如大梦初醒,急忙道:“谢陛下隆恩!”
天子哈哈大笑而去。
只留下谢家人在城口……
良久,待到大军无影,谢家人才返回。
谢薇,谢建安微微落后。
谢薇道:“我将小瑜儿夫妇送走。”
谢建安道:“天子得势,自觉天下一切皆是他的……
你若将小瑜儿送走,那便会引来弥天之祸。”
说罢,他又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是老祖定下的毁我这一脉的法子,也算是将天子的心思拿捏地极准了。
若是小瑜儿未曾婚嫁,倒是无妨,可现在……
这是阳谋,轻易破不得了。”
谢薇道:“只要有大哥和他的三万瀚州铁骑在……”
谢建安微微抬手,打断道:“你当这三万铁骑便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么?即便你大哥作战消极,事后也只会越发增加天子的嫉恨……”
谢薇沉默下来,一双粉拳捏紧,轻声道:“这个荒**无度的暴君!我不会让小瑜儿落入火坑!”
谢建安眯眼道:“也未必这般绝望,见机行事吧。
实在不行……只能对不起那位西门公子了。”
谢薇道:“若小瑜儿不愿呢!”
谢建安叹息道:“你……还不了解你妹妹吗?她……其实和你是一样啊……”
谢薇道:“那西门公子呢?”
谢建安道:“与他讲清楚所有的事,不必瞒他一星半点,真诚相待,待到末了,只消问他一句……你觉得该怎么办?
他只是为了历练而来到中土,可现在我们却是为了保护家族。
当然,他若有好办法,我们再听他的便是。
若是没有好办法,却又胡搅蛮缠,想要我谢家把一切都抛弃,然后亡命天涯,便不能听了。”
“恶心……”
谢薇忽地轻声喃喃道,她回忆起这些日子的欢好,狠狠道,“被姬幽触碰到的每一寸地方,我都觉得恶心。”
她抬手蹭着自己的手臂,脖颈,似乎想把那恶心的触碰感剥去。
谢建安叹了口气,道了句:“世事如棋,有的棋盘可以掀桌子,有的则不行……我们,已经退不了了。”
谢薇闭目,冷静下来道:“我……迟早亲手杀了他。”
……
……
另一边……
李元也不知道大姨子居然这么讨厌最近几晚的日常,并且还因为他演技的逼真,而安排了针对天子的复仇计划。
这若真是天子,那便是一幕苦大仇深、再咬着牙、倔着背、委曲求全、隐忍负重、最后复仇的悲剧了。
可是,天子完全是李元假扮的。
这除了是一部少儿不宜的绿剧之外,什么都不是。
此时,李元端坐在金龙楼辇之中,从这之前未曾想过的奇特角度,不时透过帘子微微看向辇外的恐怖军队。
这些军队气势联合,恍如一体……
而他,则被这些怪物包裹在最中间。
三千幽骑,八千飞熊军,三万瀚州铁骑,构成了所向披靡的铁三角。
只不过这铁三角之中,飞熊军和瀚州铁骑加起来也不是幽骑的对手。
瀚州往上,根本无法再组成什么有效的抵挡。
无论是五行势力,佛道两宗,还是当地节度使皆是如此。
几次颇有规模的围攻,甚至都没有用幽骑出手,都已被瀚州铁骑轻易剿灭了。
没人能抵挡这般的军队!
按理说,天子坐拥这么强大的力量,完全应该步步为营,先将玉京外围那些不听话的势力和节度使狠狠驯服,然后再进入玉京。
可是,这一路却是很赶。
大军如直捣黄龙的尖刀。
月余后,
轰隆如雷的铁骑便已兵临玉京城下。
铁甲皑皑,在五月的天光里闪烁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寒光。
奇兽狰狞,其上那泛皱的甲身令人不寒而栗。
玉京城乃是高墙大城,可是,兵临城下的这一日,双方甚至还未说话,幽骑之前,那漂亮的银发少年便纵着奇兽而出。
彭冥衣抬手遮阳,仰头笑看着高大的城墙,看着那锯齿般的城垛还有其后肃穆的士兵脸庞,这些脸庞里有壮年,还有少年,可能还有新兵蛋子……
再往一边,则是些穿着道袍的道士,在城头横风里看着兵临城下的大军,目光冷然地盯着那些奇兽,最终又全部落在了彭冥衣身上。
李元知道,为了不让“彭冥衣”、“赵古同”、“萤濯妖”等起疑心,吕玄仙根本没有事先通知这里的人有关那朵莲花的事。
死多少人,从来不是吕玄仙关心的。
他关心的,只是世界末日会不会到来,人族会不会灭亡。
那朵莲花非常恐怖,吕玄仙曾对李元直言,“彭冥衣”的底牌很多,花也很多。
他曾亲眼看到彭冥衣被人刺杀,但身子却好像处在另一个世界,根本无法被攻击到。
同时,在彭冥衣将莲花种入鬼瑶池之前,没人知道哪朵是本源之花。
唯一的契机,就是在真正的莲花种入瑶池的那一刻,在“彭冥衣”、“赵古同”都进入“僵硬”状态的时刻。
那一刻,真正的莲花出现了。
那一刻,彭冥衣也出现了。
同时,幽骑中的奇兽因为失去了“彭冥衣”的控制,也会被极大程度的削弱。
外人看不出来,但那一刻就是破绽所在。
只要出手,进程必被打断。
李元思绪闪过,手指轻轻抬动,推开帘子,看向远方。
彭冥衣银发飞扬,在城头之前,问:“你们……是不是很苦?”
城上,阴影里一名穿着陈旧道袍的道士二话不说,手指微动,悄悄御剑,剑身其中雷光浮显……
“去!”
道士轻叱一声,两指之间便生出一道紫电。
紫电含青霜,奔腾无停息,其势藏龙虎,寸寸杀魔意。
这位乃是天师府的清风道长,他是外府真人,境入四品虽才二十余年可却也不凡,今日来便是想寻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先将对面的某个强者秒杀。
双方对立,没什么好调解的。
至于奇兽强大,但玉京也是藏龙卧虎之地,攻进来会如何还是两说。
电光火石之间,那电光已经到了彭冥衣面前。
彭冥衣这般的实力,哪里能够抵挡这般四品强者突袭的一剑?
顿时,他就被剑穿过。
可下一刹,奇异的事发生了。
彭冥衣的身子如真似幻的抖动了下……
这暴戾的一剑,好像只是穿过了一场梦境。
清风道人手指微扬,起手将一道极为不凡的符箓抛入半空,顿时……满含阳气的天雷在白日里破开云隙,欲要击落。
这一刻,彭冥衣却也不再多说,袖袍一甩,将一朵莲花抛入了半空。
那是一朵黑色的莲花,一入半空就随风而散。
李元瞳孔紧缩,盯着那散却的花瓣。
天空传来诡异的变化,一片花瓣忽地化作了一百朵花,一百朵花又化作一万朵,一万朵还在继续变多。
夸张的多,难以形容的多,可以让密集恐惧症发出尖叫的多!
那些花上的黑色如墨汁入水,忽地渲开,而显出花瓣本来的白色……
白色的花瓣,形成了河流,瞬间铺叠在了整个城头。
而墨色却如骤雨般狂落,又如幽灵般飞舞,又快又急。
而此时,一声惊雷忽地传来,天雷落在了花河上,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无踪……
天雷虽是阳气构成,虽是可怕,但这花河的阴气却更加可怕。
白色花河继续流淌,变成了一朵巨大的旋转的十二瓣莲花。
那些墨色,就好似这莲花的气息,弥漫的到处都是。
嗡……
嗡嗡嗡……
啪嗒,啪嗒。
嘭,嘭。
哐当。
各种声音忽地响起。
李元震惊地看着远处,却见城墙上不论什么层次的人都在倒下,就连之前那明显极为不凡的道人也完全失去了力量。
上一刹那,清风道长还在想要如何应对,可下一刹那,他已经开始遗忘,脑海里闪过诸如“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之类的茫然。
不过,还有零星的记忆碎片在生出,让这位天师府外殿真人时不时能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可是,这些记忆终究都只是零星的。
清风道长的记忆在迅速被剥夺……
而随着一片花瓣落在他身上后,他整个儿软倒下来,好像没了魂的木头,仰倒在地,生死未知。
紧接着,墨色落下,将花瓣儿裹住。
那花瓣顿时化作了一个小墨球,好似莲花上的露珠,静静悬浮半空,内里黑白交错,仿是在孕育什么。
李元看着这一幕。
他对这一幕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这是他来到这异界后,第一次遇到的大恐怖————花店。
这些人遭遇的情况,正和当初的他一模一样。
但显然程度却完全不同。
花店的花已经形成了某种质变,就算连那四品道士也逃不开。
而墨色……李元本能地就想到了奇兽园。
那孕育的东西,应该是奇兽。
花店剥落记忆,奇兽园孕育奇兽。
但这般孕育的奇兽,或当不同。
果然……不一会儿,半空里出现了一只怪异的蛇头猪尾的怪物,那怪物“嗷嗷”叫着,完全没有理智地往远冲去。
再一会儿,越来越多的怪物出现。
彭冥衣微微往后,驻军在外,也不入内,只是扬首,陶醉道:“相由心生,人人都是野兽。”
吕玄仙策马而近,沉声道:“别把玉京变成鬼域!”
彭冥衣道:“痛苦的人将死去,而幸福的人将活着。”
一旁赵古同则挥袖而前道:“吕将军,顶多死一半。”
吕玄仙道:“死一半?那得死多少?”
赵古同叹息道:“一切还不是为了未来?”
吕玄仙默默退后。
许久……
又许久……
半天过去……
一天过去……
城门后的动静终于平息了。
这些由黑莲花制作出来的奇兽显然不能持久,现在已经没有了动静。
那天空旋转的黑莲花已经完全不见了。
“陛下,该入城了。”
赵古同道。
李元沉默了下,道:“入。”
大军缓缓入城,走在已是死寂的路上,两畔躺满了尸体……
这些尸体先被剥夺了记忆,制成了奇兽,但这些奇兽却是疯奇兽,难以控制,即便彭冥衣也无法细细操纵,所以他才会让大军在外等待。
另一边,被剥夺记忆的人们,很快又因奇兽践踏、啃噬而死。
本体消失,那源自本体的念消失,奇兽……也慢慢消失。
繁华的玉京,至少在这个入口已经成了没有活人的死地。
李元心有所感,侧眼看了眼窗外。
却见街道上的那一串串灯笼,好似诡异的在微笑的人头。
灯笼明明没有灯火,却亮着,散发出令人不舒服的红光,照在满地的尸体上……
‘灯笼照出幽冥路……’李元心中默道,‘活人能照,死人居然也行?’
……
另一边,在凡人见不到的鬼街。
难以想象数量的人正涌入街道。
数百,数千,数万,数十万,数百万……
他们每一个人都因欲化奇兽而犯下了罪孽,所以即便已经死了,却还是在某种力量的拖拽下来到了此处。
而在这里,他们又恢复了生前的记忆,但力量却是消失的一干二净。
而他们心底有一种声音在鼓动着。
‘往前走……’
‘继续走……’
‘不要停……’
‘前面是回家的路……’
他们如中魔障,遵循着这声音往前走去。
无数的人流一个接着一个,排成漫长的队伍,往鬼街深处走去。
鬼街入口是小贩,里面是鬼店,再深处则是大型鬼店,在尽头则是这条鬼街上的“特色鬼店”。
可是……特色鬼店之后呢?
很久很久之前,李元曾经问过庞元花,甚至是阎玉这个问题,可她们都不知道。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如“奇兽园”、“极乐园”这般的,便已经是街道的尽头了。
可事实上……并不是。
……
“快走!!”
彭冥衣罕见地露出焦急之色。
骑兵纵横,匆匆而行。
而在一个时辰后,这支军队进入了玉京的又一区域后,彭冥衣又是双手一捧,吹出一朵黑莲花。
这灭世的黑莲直接在半空再度构成了白色的花河,以及墨色的鬼气……
奇兽,死者,灯笼,这一切的一切再度叠加起来。
……
鬼街上,人更多了。
赵古同走着走着,忽地停下,他的目光停在了闹市中的一个阴森的巷子前。
他看着那巷子,这巷子好似是之前根本不存在、现在突然冒出来的一般,在尽头隐约能看到一座古老的府宅。
他侧头看看彭冥衣。
彭冥衣点点头。
赵古同迅速来到金龙楼辇旁,恭声道:“陛下,履行我们约定的最终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