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过是三春酿中最差的春水。

但喝酒的人却开开心心。

李元因是西门孤城的模样,未曾久坐,只是饮了一杯酒后便起身离去了。

他去远后,赵纯心忽道:“这个人背景很大,也很厉害,我看不透他。”

铁杀,方剑龙未曾说话,各自饮酒,却又放缓动作,一副倾听的模样。

赵纯心轻声道:“他住进了那间银溪坊的老宅。”

“老宅又如何?”铁杀问。

赵纯心沉声道:“旁人只知道那是一间好宅子,但我这种一直在问刀宫的老人才知道那是整个银溪坊……不,那是整个山宝县最好的宅院,那几乎是唯一一个稳定地占着三品肉田余脉的屋子。

其余屋子有的虽也占了一些,却根本无法和它相比。

这屋子之前一直空着,但刚刚那个男人却带着他妻子住了进去。”

方剑龙忍不住道:“那这关系是通了天了。”

赵纯心叹道:“何止通天。”

方剑龙问:“不止通天,那还能是什么?”

两人说着话,却忽地发现旁边的铁杀没说话。

大胡子男人半生出走归来,脸上满是伤疤,但他正看着那男人离去的道路,神色若有所思。

而在感到身侧两人在瞧他时,他又回过神来,笑道:“听你说的这么厉害,忍不住多盯了两眼。”

方剑龙压低声音道:“门主,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铁杀笑道:“有什么发现不发现的?只是赵宫主那句话让我在想,若何止通天,那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

他眯着眼。

他一向很大胆,又天马行空,一向会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东西,哪怕没有证据,只靠直觉。

赵纯心忍不住问:“什么可能?”

气氛凝固起来。

众人屏住呼吸。

铁杀哈哈大笑,道:“喝酒,喝酒。”

这么一来,竖着耳朵倾听的人不答应了。

方剑龙这么严肃,这么苦大仇深的人也忍不住道:“快说啊!”

铁杀笑道:“我特么乱想的,想想就行了,不能说。”

赵纯心也心里痒痒地道:“门主,你就说嘛,我们这些老弟兄对你还是很服气的。你说了,我们肯定保密。”

方剑龙看了一眼旁边的朱巧儿,沉声道:“春夜犹寒,你带小云回屋去吧。”

朱巧儿点头,领着病恹恹的少年盈盈而退。

方剑龙道:“快说啊,门主。”

铁杀收敛笑容,道:“若是何止通天,会不会他就是……天?”

一言落定,方剑龙和赵纯心两人都愣住了。

赵纯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们这地儿的天是阎君娘娘。”

铁杀未曾再说话,他眸中忽地有些湿润,好似想起了许多往事。

赵纯心一愣,忽地也想起了很多事。

雪白的花儿,献在李爷与唐仇的枯冢之前,似有人清扫过的墓碑,但却未曾见过踪迹;

神秘的老祖传下功法又横渡长眠,成为天下闻名的铸兵师,继而华发老去,唯留一把魔剑——日月当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死去时,一件又一件隐秘的、蹊跷的、和他似又有关联的事却发生了,而后又引起当时犹然霸占此地的莲教轰轰烈烈地探查。

阎君娘娘的画像被送到她眼前,她当时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可是,她真的不认识么?

那个人,她永远无法忘记。

那个人,已是神秘的传奇,他是生是死,是何目的,都已超过了她的想象。

赵纯心唇角稍动,欲要说话,但肩头却忽地被“啪”一下拍住了。

赵纯心诧异地抬头,却看到铁杀神色严肃地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而另一边,方剑龙也若有所思,眼中露出惊诧之色。

铁杀道:“你我不是盘中子,而他却是执棋人。

所以,绝对不可以说出那个名字。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乱猜的,就更不能说了。”

方剑龙和赵纯心都凝重地点了点头,待到抬头,看到周边桃林花开,灿烂无比,又见花影叶隙星空如水,不禁纷纷感慨。

“喝酒喝酒。”

铁杀举杯。

……

……

次日。

晚。

小墨坊的桃林下,铁杀正坐着,却又见到那白衣身影走过,他稍稍犹豫,却又抬手,高声喊道:“小哥儿,好巧啊!”

李元看向他,笑道:“好巧。”

铁杀起身,摸摸脑袋,憨笑道:“小哥儿若是没什么事,再来喝一杯?”

李元道:“好啊。”

他本就是来找铁杀喝酒的。

这年头,他已能轻易摧毁一座城,已能轻易折服这片大陆上几乎任何的势力,已能轻易屠尽从前不敢想象的那些大势力。

可是……有一件事对他来说却很难很难,那就是找到一个还能坐一起喝酒的故人。

当初他假扮典韦时,还曾让铁杀若是无事去了云山道可报典韦名字,结果……后来却发生了圣火宫覆灭的事。

李元拉开木椅坐下。

铁杀为他倒了酒,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他的手有些抖。

李元哈哈一笑,一把抢过酒壶,然后将他按坐在椅子上道:“我来我来。”

说完,他给铁杀倒满酒。

铁杀叹道:“也就春水酿能招待贵客了,好酒难得,想买也买不到。”

李元举杯,凑到鼻前,闻了闻,露出陶醉之色,然后笑道:“闻着比春梦酿香。”

铁杀笑道:“哪儿能啊……”

说着,他也举杯。

两人碰了碰,饮尽,然后又连饮两壶。

可这种酒根本醉不倒他们这种高品次武者。

李元忽地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拍桌上道:“焚心花粉。”

铁杀点点头。

李元把花粉倒入剩下的酒壶里。

铁杀问也不问,倒了就喝,待到醉醺醺了,又笑着脸,搓手拜道:“老兄,我去弄几个下酒菜,光喝酒太寒碜了,招待不周。

不瞒你说,烤肉我是一绝,之前是在圣火宫的嘛,天天就玩火了,别的不说,火候掌控的肯定好。”

他入城没有隐瞒身份,因为圣火宫本就不是南地的敌对势力,之前更是在与莲教作战中覆灭,这根本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此时大大方方说出。

李元点点头。

铁杀转身入屋,扛了个自制的烤架,又哼着小曲儿取了肉,开始切肉,插竹,烤肉……

肉香逸散,混杂着春夜山雾逸散而出。

不远处,隔壁屋的方剑龙闻到了香味想走出。

但他又看到那个坐在月下的白衣少年。

他忽地走不动了。

他的身子变得僵硬,哪怕他曾经面对过无数的凶险,无数的强敌,可和眼前的那少年相比,过往……不过云烟。

他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畏惧,然后又暗自服气:怕就老铁还能坐那儿陪他喝了吧?

正想着,他家的屋门却吱嘎一声开了,一个病恹恹的少年跑了出去,口中喊了:“铁叔,铁叔,我也想吃!”

这少年正是朱巧儿的儿子——小云。

他母子随着铁杀辗转许久,自早相熟,想来是每到此间,小云都会跑去吃肉。

方剑龙嘴角抽了抽,他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铁杀端着烤肉上了桌,他还在继续做,而小云却大大咧咧地在桌边吃了起来。

相比小云,方剑龙却僵硬地坐在一边。

李元问:“你儿子?”

方剑龙缓缓摇了摇头,眼中翻涌起痛苦之色。

铁杀见此情景,将手中新烤好的一把肉塞给小云,道:“回家去,给你娘分点肉,外面冷,别再来了啊。”

“好的,铁叔。谢谢,铁叔。”少年接过肉,懂事地跑远了。

铁杀拍拍方剑龙肩膀,道:“今儿真有焚心花的酒了,来,边喝边说。我们和这位老兄一见如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方剑龙有些迟疑。

李元忽道:“莲教不莲教的,都过去了。”

方剑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身子一颤,大口大口喘气起来。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若是在这里被人知道,他只有死路一条,可却被眼前之人轻易道破。

李元道:“刚刚老铁和我说的。”

铁杀哈哈笑着,拍了拍方剑龙肩膀道:“对不住啦,我和这位老兄投缘的很,不小心就说了。”

方剑龙又不是小孩子,他急促地呼吸着,许久才平静,然后开始讲起他的故事。

这些事,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此刻坦然说来,忽地觉得……也就那么回事,都过去了。

“所以,小云不仅不是我的儿子,还是我仇人的儿子,我杀了他的父亲,杀了他的外公,还杀了他家族里不少人。”

方剑龙自嘲地笑笑,“我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可我不想再杀他了。他什么都不知道。等他长大了,若是他想报仇,那便随时找我好了。”

李元拍拍他肩膀,又举杯。

方剑龙一愣,也举杯。

两人饮尽。

铁杀笑道:“一直喝酒,还没问老兄怎么称呼呢?”

李元道:“西门孤城,一个刀客,可是……我却忘了怎么用刀。”

他其实并未受到焚心花影响,但铁杀和方剑龙却有些醉意了。

人醉了,胆子就大了,话也会放开了。

方剑龙问:“为何忘了用刀?”

李元想起他体内流转的密密麻麻的祖箓,那每一瓣都不同的箓种构成了宛如莲花般的祖箓,其上带来的混乱在他低品次的时候给与了夸炸的震**之力,可到了他现在这个层次,这种震**已经超越了极限,变成了混乱。

他无法突破四品,无法动用域去收敛这般的力量,这就导致了他的力量极为粗犷,就好像他穿越前看到的诸如“哥斯拉”之类的怪物,而不再像一个武者。

箓种,说到底就是念头。

那许许多多的念头拥挤在一起,使得他时不时也会产生一种混乱和邪恶,之前不自觉间流露出的狡诈与狰狞,其实便是长期动用这些力量的后遗症。

诸多念头闪过,他道:“没什么,只是心乱了。”

说罢,他又给三人斟满酒道了声:“都是小事,喝酒喝酒。”

……

……

数日后。

李元来到了绵州道。

他站到一座荒山之下,看着一座衣冠冢,还有绝壁上书写的“张绣埋葬于此”,默然无言。

过往回忆涌出,那是他“行侠仗义”的日子。

但那段日子却以自我埋葬而终结。

“那么,我要继续去过这样的日子么?”

李元一路走来,已看了许多黑暗。

此刻的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只靠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能杀一个人两个人,杀一百个一千个人,但却阻止不了恶。而他杀的人,便都对么?他杀的人也有家人,是孩子的父亲,是妻子的丈夫。那个人在作恶之前、在该死之前或许曾经也尝试过别的法子去讨生活,可却失败了,所以才走上了这样的路。

这些人当然该死,他也固然能将这些人杀尽。

可杀了,便不再出现么?

仅仅割去一片肮脏土壤上滋生的毒草,又有什么用?

寻常侠客,因力量渺小,生命有限,却只能顾得一时,顾得眼前。

可李元不同。

他若想为侠,便不可能从“一时与眼前”着手。

他只有真正地去改变这会滋生毒草的土壤,那才会让他有一种“正在践行侠道”的感觉,否则便是自欺欺人。

这一次,他并不求什么功法贯通,只是在黑暗里走太久了,想见见光明罢了。

所以,他不想自欺欺人。

所以,他站在这曾经自我埋葬的地方,竟感到了仿徨。

因为他发现他根本无法践行自己的侠道。

别人的侠道是行侠仗义,是为国为民,因为别人就只有那么大能力。

可是,他却不同。

行侠仗义,为国为民已经无法成为他的目标。

这便如一个亿万富翁藏着掖着,仅仅花了一点点钱去资助穷人,然后便觉得自己是在为善;又或是随意地撒了一波钱,也没管这些钱到底去了哪儿,却自觉是在做好事。

但这是为善么?

之前的李元,便是这么行侠仗义的。

而现在,他想真正地做个侠客。

所以……

李元发现自己的刀真的拔不出来了。

因为他出刀的理由不够充分。

不过,所幸,此时这片大陆对他来说还是颇为风平浪静的。

所以,他决定花时间去寻到这个理由,寻到让自己的心安宁下来的办法。

他身形变幻,戴上了斗笠,重新走入了绵州这片混乱的大地,这片真乞丐、假乞丐横行无忌的大地,这片造就了极乐宫那种惨无人道禁忌的大地。

他的斗笠遮着脸。

可是,他早已学会了人间变,也已经用人间变变出了一个他根本不担心暴露的脸,但他却依然还是遮着脸。

为何?

因为他的良知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他有能力去改变,但却还未改变。

那是属于侠者的愧疚。

李元要见光明,所以他暂时把侠心真正地按入了心里,所以……他感到愧疚。

……

……

时光流逝。

春秋轮转。

谢瑜在银溪坊安静且平安地修行。

李元却抓着刀,在绵州道的每一处走着。

他遇到了许多事。

遇到了为了治疗女儿,而去为恶的父亲,但女儿却毫不知情。当他提刀要斩杀那男人时,病恹恹的女孩趴在地上抱着他的腿,让她父亲快逃。

遇到了家中贫穷,难以为继,根本养不活几个孩子的情况。所以,那个家只能卖了孩子,因为只有少了张吃饭的嘴,多了些得来的钱,才能养活剩下的孩子。而卖出的孩子,那牙人都是拍着胸脯、口口声声说着只是送往有钱人家做仆人,是去过好日子的。

诸如此类情况……数不胜数……

更多的,则是那些买卖带来的哭泣,痛苦。

李元沉浸在一个侠客的世界里,遇恶即斩。

可他斩完恶,却又带来了更多的悲伤。

他掏出钱,安顿了一家又一家……

他不缺钱,他也有的是力量。

可他却改变不了这一切。

他想过去找找如今的神木殿殿主姑雪见,让神木殿执行这样的政策,强行地制止这些恶的存在。

可那真的有用吗?

不过是多了没钱治疗女儿的父亲,多了河边饿殍,多了荒原葬尸……

而且便是姑雪见就能阻止那些事发生么?

也许在开头的一点时间会有效,但很快便是阳奉阴违。

查?

怎么查?

阴阳大同,是武者的天堂,却是平民的地狱,除非处处都如山宝县那般。

可即便山宝县,那也只是在“贫瘠”中将分配变得平均,也只是通过商会将远方的物资带来了当地,所以才有了繁华。

最重要的一点是,有阎君娘娘在,有赏善罚恶的规则在,所有人便熄了为恶的念头。

……

……

须臾间。

五年过去。

冬。

斗笠男子,负刀而行。

磅礴的大雪将他身形染白。

他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在雪地里,才走过,脚印便被大雪淹没。

男子身后跟了些女子孩童。

那些女子孩童是被一个乞丐窝困在地下室里等着买卖的。

男子挑了那乞丐窝,如今带着女子孩童回家。

可他还能记得他杀死的最后那个乞丐。

那乞丐满脸是血,跪在地上,脸上没有害怕,却只有愤怒,他大声质问:“你可以救他们,那为什么当初不救我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点出现!”

男人默然道:“那时候我不在。”

然后又道:“这不是你为恶的理由。”

那乞丐吼道:“我加入这里的丐帮,帮他们做事,然后我才有了力量,才报了仇!!来吧,白衣大侠,我听过你的名字,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就该死在你手里,杀了我吧。”

他闭上眼,用一种坦然的、解脱的神色迎接了死亡。

男人想着,然后又将女子孩童送入了她们所在的村子。

可送完后,才走没多远,他就听到村子里传来惨叫。

他旋即折返,却远远见着他送回来的女子已经白绫悬梁,上吊而亡,旁边的人指指点点,说着“早不知道多脏了,就该死,死了才干净”,而旁边女人的丈夫却神色冰冷,拉着正哭着喊着“娘亲”的孩子。

男人忽然想,如果他不救这女人,这女人会不会这么快死?会不会死的这么难受和绝望?

可是,怎么可能不救呢?

此时此刻,他又一人走在雪地里,看到夜色降临,这才寻了无人处,变换模样,手握“九道临时巡令”,消失在原地。

院儿里,杏花枝头光秃秃的。

红衣女子神足气完地在树下修行。

大雪白了头,她却毫无知觉。

而听到动静,她才睁开眼,周身气血运转,雪花便化作水雾纷纷散去。

谢瑜笑道:“回来啦!”

然后又问:“吃了吗?”

李元道:“没胃口。”

“怎么啦?”谢瑜问。

李元长叹一声。

谢瑜坐到他身边,道:“在这儿修炼很快,我快要突破五品啦。

二姐知道我的情况,所以她悄悄送了两位心腹宫女过来,那两位都是六品巅峰,修的是我谢家别的路子,和我刚好相补。”

李元点点头,然后他忽地露出笑,然后道:“好了,我没事了,只是一些修炼里的小烦恼,刚刚想明白就结束了。”

谢瑜嘀咕道:“你也真是的,家里这么好的修炼环境你不待,非要天天出去,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李元笑搂着她双肩,道:“好了,娘子,该回屋了。”

谢瑜趴在他耳边轻声道:“今天白天我又去阎君娘娘庙祈福了,你猜我祈福了什么?”

“什么啊?”

“希望阎君娘娘保佑,让我们夫妻早日诞下孩子。

哦,对了,我二姐那让两位宫女带了秘药过来。

今晚你喝了,我们再来试试吧?”

说罢,谢瑜面颊发红,媚声道:“今日人家可以生宝宝呢。”

李元抱着她,推门而入。

门扉“啪”一下关上,飞雪渐渐淹过门槛。

……

数日后。

李元化身成一副微胖的模样,出现在了燕云道开花镇。

他找到彭弥问了问萤濯妖的下落,然后又四处找了找,继而打开门,在一个山洞里迎来了萤濯妖。

青衣玉骸踏入洞中,并无意外,只是恭敬行礼。

李元开门见山,沉声道:“我要暖雪的方法。”

他已明白,贫穷才是导致悲剧发生的源头。

他要用暖雪之法,还百姓沃土。

若人人有饭吃,有衣穿,许多悲剧就不会发生。

萤濯妖笑道:“前辈,真是巧了,上次我见到白莲珏了,问她要了法子,你随我去取一下,就在花开镇的屋子里。”

片刻后,一封皮卷便放置到了李元手中。

李元稍稍一看,却见皮卷上信息翔实,于是他收起,准备待返回后再研究。

随后,他问:“我们联盟以来,本座也未为你们做什么事。”

萤濯妖笑道:“有您在,那便足够了,天塌下来,我们再找您。其余些许小事,不足劳烦。”

李元瓮声道:“天塌下来,我可不一定撑。”

萤濯妖笑道:“真到哪情况,也不会找您了。有您在我们这一边,而不是在对面,就很好了。”

她微微行礼,又道:“前辈若有所需,尽管来寻我,我实力低微,但却还能为前辈制作秘兵。”

李元点点头,然后送她离去。

旋即,他也迅速返回,开始钻研暖雪之法。

……

小半个月后。

他有了那么点门道。

暖雪之法,看似是让土地恢复肥沃之法,可另一边……却也聚集了阴气。

不过,李元总算是舒了口气,在最初,他担心过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暖雪采集的阳气是来自肉田的。

若是那般。

肉田的阳气会散去,那肉田就会“降级”,这意味着资源的减少。

换句话说,这是从武者身上啃一块肉,送回到平民嘴里去。

到时候,必然会引发大范围的矛盾。

可现在看来,这暖雪之法却是采集了天空的阳气。

到时候,肉田还是肉田,土地却会变得肥沃,同时鬼域或者极阴之地也会增加。

从天空采集阳气,这会带来什么,李元暂时管不了。

而且莲教也曾经给他做过示范,南地飘了那么多年的暖雪,也没见有什么严重后果。

他便准备先这么用起来,等发现问题了再解决。

而还沃土于平民,使得他们拥有富裕的基础,再以赏善罚恶的法令加以约束,无论是来自那位天子的,还是来自阎君娘娘的,都可以。

这……便是他的侠义之道。

……

……

然后,李元首先寻到姑雪见。

一句“小心殿主”让姑雪见知道来人便是三十年前在南地救她的神秘人。

往事已过,但这位神秘人曾经帮了她许多,还曾传递了莲教的秘密计划给她,让神木殿避免了许多伤亡。

情分犹在。

李元直接表明来意,然后将自己亲手抄写好的暖雪之法献上。

姑雪见看了后,道:“若真是如此,那此法也能真正地帮到绵州道的百姓。

先生放心,我会令弟子通传当地门派,禁止任何黑暗的买卖。”

她本就是侠义心重,此时听了这法子,自然能分辨其中好处。

不过,她还需要先试试。

李元点头,正要告辞,身后却又忽地传来姑雪见的声音。

“先生!”

李元停步。

姑雪见道:“三十年前,先生曾让一对兄妹前来投奔我,我本是将他们安顿在了神木殿的城镇里。

但我后来听闻那兄妹中的妹妹许兰突然刺伤了兄长许盛,从而离开了神木殿,不知所踪。

这终究是先生托付之事,雪见未曾顾及,特意与先生说一声抱歉。”

李元道:“多久前发生的事?”

姑雪见道:“应该有十一二年了。”

李元道:“那许盛呢?他是什么反应?”

姑雪见道:“他也离开了神木殿,说是要去找回许兰,但他又说他要找的不是那个丢失的许兰,而是真正的许兰。

他说他的妹妹并不是被影响了,而是彻底被更换了。

他要找到仇人,要找回真正的许兰。”

“谢谢你,姑殿主。”李元道。

姑雪见道:“没能照顾到他们,真的很抱歉。暖雪之事,我会先测试,如若通过,自会安排。”

“有劳了。”

许盛许兰之事,李元其实曾经问过萤濯妖,不过他问的只是秘兵。

萤濯妖说秘兵只是以煞气影响。受影响之人会忘却种种,性格大变,如此而已。

……

……

随后,李元又来到了皇都。

此时的玉京城中,太后名为垂帘听政,实为把持朝政。

而五年的时光,已让她拿下了两道节度使————玉京所在的藏龙道,玉京之上的荒南道。

藏龙,荒南,瀚州三道连接在一起。

只不过,弊端便是,其余六道竟是揭竿而起,直接造反,然后个个儿自己封王。

其中,燕云道节度使自封燕王,雍州道节度使自封赵王,星海道节度使自封齐王,绵州道节度使自封韩王,伏江道节度使自封楚王,云山道节度使自封魏王。

六国联结,共抗玉京。

谢薇是焦头烂额。

她正一边消化着力量,一边培育着新军团,新将军。

按理说,她有瀚州铁骑,有飞熊军,有英灵,这般的优势应该足以让他征服六国。

可真正交锋下来,她才发现那六国似有高人存在,她根本攻不破。

不过,她也没有央求李元帮忙,而是接过了暖雪秘法,说这事会交给姬护,算是让他锻炼一下。

当晚……

暖雪秘法便出现在了少年天子的手中。

天子于烛光下,沉思着看着这秘法。

而他手头还有着陈旧的史书。

这些史书是他最近才在皇宫的老地阁里翻出来的。

天子看了许久,又传了他的老师高太傅。

太傅来后,天子便直接道:“母后将此法给朕,要朕操刀。”

太傅问:“此为何法?”

天子道:“以天补地之法,一旦功成,便可滋润天地,还沃土于百姓。”

太傅抚掌赞道:“太后真是有心了,有这方法,那百姓便总算是有希望了。”

“可是……”

天子微微皱眉,他握着这皮卷,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那是一种本能。

太傅上前道:“陛下可以先试试,若是有效再扩大实行便是。”

天子点点头。

太傅目光一扫,扫到旁边古旧的史书,史书正翻开一页。

太傅眼中闪过隐晦的古怪光泽,他抬手将那史书合上,道:“陛下该歇息了,勤勉固然是宝贵的品质,但辛劳却也会伤身。”

天子打了个哈欠,道:“朕知道了,太傅退下吧。”

高太傅告退。

天子回帐。

门外夜风卷入,吹掀帐纱,以及那古旧史书的书页。

书页哗啦啦翻着。

其上,这片土地的沧桑历史正被翻过。

周前有商。

商前有夏。

周祭山河,以慰忠魂……

夏,却截然不同。

……

……

转眼,四年过去。

金秋十月。

大雪,暖雪……

这反常的气象,却让人们欢呼。

暖雪之下,沃土之上,金色的饱满麦穗已经压弯了麦秆。

“丰收了!!”

“丰收了!!”

百姓欢呼雀跃。

白衣斗笠刀客,站在一处田畔,看着这一幕。

忽然之间,他身形猛然一震,因为他感到体内那许多混乱的箓种竟在产生变化!好似……在统一,好似……在真正地归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