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年后。
李元立于天外,感知着那远处逐渐靠近且不可避免的混沌海洋————畸崎海。
通过阿庭的描述,他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这畸崎海完全不是小千世界能够面对的存在,甚至大千世界若不幸挡在了其流淌的路径上也会被毁灭。
那是虚霩之中四样恒定于“存在界”中的大伟力之一。
而这四个大伟力分别是:须弥太阴,芥子太阳,太元魂界,畸崎海。
须弥太阴冷且柔、无限大;
芥子太阳炽且密,无限小。
这两者普照无穷大千世界,小千世界,又构成了世界基本运转的力量。
而太元魂界,则是一切灵魂栖息的故乡,内里是何等景象便是阿庭也不知晓,但却一定匪夷所思到了极致,也神圣到了极致。阿庭说“李元”的名字有个“元”,这若未曾超脱那便不算什么,但既已走到这一步,那“元”之一字,便可能存在着大气运。
若说以上三者,乃是秩序。
畸崎海,就是绝对的混乱了。
这里的万物都是畸形的,混乱的,内里的构成宛如崎岖的路径,充斥着终极的恐怖。
祂的出现无人知晓,祂是否有意志无人知晓,但祂横行在这虚霩之中,好似被什么吸引,正在往着虚霩之东而去。
李元所在的小千世界,不过是刚好被其经过时的支流末端影响到了。
哪怕,李元所在的小千世界距离这畸崎海还很远很远,远到李元就算乘着空舟赶赴畸崎海也需要近百年时间,这小千世界还是必不可免地会被毁灭。
这数万年里,李元想过许多办法,可没有什么能让这小千世界主动快速远离,除却……他以力量制造出一次毁灭,然后这小千世界中不少能量都会被抛洒入虚霩,继而产生强大的挪移力,让小千世界加快速度,堪堪避开那畸崎海的余脉扫尾。
李元立于虚空,他缓缓抬起手,强大的神力于他掌心凝聚,在略作停顿后,他无奈地挥下,那力量化作毁天灭地的末日之罚降临在了这片星空。
那一日……宇宙战栗。
大破碎生。
……
……
自大破碎生后,宇宙蒸蒸日上的繁荣之景便被打断了。
可便如应激一般,宇宙周边开始枯萎,而核心之地————祖地的灵气却开始疯涨。
一时间,人间涌出了不少强者,从而超脱了最初那连九品都不是的弱小层次。
李元制造了大破碎,却还想着能利用这个时间去修复宇宙。
他想起了过去的杀劫,想起了取人补天之法。
于是乎,他行走人间,传九品力量之说,点拨顶尖天才,同时传输“补天”的理念,以期这些后起之秀能够肩负起自己身为这个世界强者的责任。
时间一年年过去……
转瞬又是数万年。
李元教着教着,在某一日点拨完一个道教的掌教后,他骤然停下,忽地明白了什么。
他看着那远处的真人,再看着此时的自己,喃喃道:“原来我所见到的异人,都是我自己。”
而那些他所经历的记忆,越来越像是“灌顶”。
轮回甬道,龙脉灌顶,一切生于本界的力量……他加点时体悟着力量,又收获着记忆,而这和“灌顶”是何其相似?
而此刻的他若是愿意,也能随意赐予别人一场这般的“带着记忆的力量”。
然而,他却没有大意。
作为天道,他能看到过去未来,可是他却依然看不清这一段儿发生的事……
换句话说,他正行走在一段黑暗的迷雾中。
……
……
李元以为自己能一直安然地待到未来,改变未来。
而且,在众人的努力下,那一场大破碎似乎也并不致命,甚至有一种在缓缓“愈合”的感觉。
但就在李元以为“一切真的能改变”的时候,他忽然又发现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浩大的畸崎海又出现在了宇宙附近的虚霩中,且这一次不是支流末端,而是整个支流在迎面扫来。
那支流好像一把锋利的焚烧的虚霩之刀,只要靠近小千世界,小千世界就会被余波给冲击崩溃,万千生灵,万千星空都会因此被吞噬。
而这次,因为乃是直接在支流正冲路径之上的缘故,所以便是还远有数百年才到的距离,李元也已经感到了一股恐怖的引力。
整个小千世界好像被一只魔手给按住了。
李元面色苍白,却终于不得不再度来到虚霩。
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时间会在这个区间呈现出迷雾,因为……前后会有两次“畸崎海靠近的大危机”。
两点之间,自是天机混沌,不可测量。
但壮士断腕,只求一生……
李元立刻进行了第二次灭世。
可是,那魔手按的太紧。
李元又进行连续地灭世。
强大的力量制造出了前所未有的、再难修复的大破碎。
但宇宙也终于从那畸崎的魔手里逃了出去,而再度飘向了远处。
反观李元,亦是全身粉碎。
不仅是全身,甚至连他带着的空舟,空舟还挂着的神墓都跟着消失。
空舟粉碎,早就空无一人的神墓被抛洒入了宇宙深处,化作某颗流星,落在了人间,扎入深土。
李元顾不得这些,强烈的疲惫感正一波波奔袭而来,他身为天道却感到头晕眼花,这简直是难以想象……
忽地,李元有所明悟,躺在一处星空里,缓缓闭目。
他沉睡了很久很久。
忽地有一日,他的力量,甚至他的灵魂都星星点点地散开。
畸崎海恐怖无比,李元两次逃脱了其毁灭这个小千世界的因果,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否是中了什么诅咒。
可此时,他却也根本无法再知道了。
而随着李元的消失,那与李元融合为一的另一道形象显露了出来。
阎玉悬浮在半空,似是花费了许久才明白现在的情形。
然后,她便做出了决定:她要救李元。
……
这个时代,阎玉成了新的天道,继续于人间点化那些强者,以形成杀劫,继而取人补天。
同时,她也在四处寻找着李元散落的灵魂。
古神时代末期,阎玉“收网”。
古神们统统化作了这个世界的养分。
而在这近百万年里,阎玉也终于找齐了李元散落的灵魂。
这些灵魂有些在现在,有些在未来,还有些竟然散落于过去。
然而,即便身为天道,但阎玉也只是破碎的、虚弱无比的天道。
想要召集回前天道的灵魂,并且同时干涉过去现在未来,这对天道阎玉来说也是一件需要拼命的事。
在做这件事之前,她又用尽力量看了看未来,她要为李元规避掉一些灾祸,以及提供一些方便。
于是,她在外域的某一处丢下了“【命星术】的秘术石碑”。
天道阎玉坐在本宇宙的时间长河之上,向着长河之下缓缓招手,以使得那些灵魂能从各处凝聚而来……
……
……
隐约间。
那深海洋流的隆隆声在耳畔不停响着,好似响到了灵魂深处,那是女人的声音,缥缈空灵,透着神秘,却不知在说什么。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过了不知多久,时间长河里,一道身影才越发凝聚,直到彻底形成了人形。
那人形慢慢上浮,上浮……
然后声音变得清晰。
他听到一句“元哥儿,家里的粟米缸见底了”。
于是,他循着这声音,好似一下被招回了魂,茫然无知地往海面飘去,一些记忆……也随之浮出。
他记得他在喝酒。
同学聚会的酒。
昔日同学们出人头地的不少,而作为班长的他却操刀,成了杀猪的屠夫。
所以,他借醉装傻,低着头,猛喝酒。
然后……就喝断片了。
“元哥儿,你再不出去打猎,我们就都要被饿死了。最近村里要写字的人不多,我赚不到钱……对不起……”
李元侧头看去,却见个清秀瘦小、蓝底白花、裹着紧身黑裤的俏村姑在和他说话。
诸多记忆恢复……
“阎姐……”他喊出一声,然后开始思索自己会不会打猎这事……
而他脑海深处,却始终残留着一些话,一些他现在还无法理解的话。
那是来自阿庭的话。
求道者的话并不会湮灭,任何情况下都不会。
这句话将成为变数。
……
……
时间须臾而逝,历史开始重演。
但因为一个小小的变数,这一次,一切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三十三万六千年后。
一切依然如前世那般。
秩序重建,轮回重建,除却那无解的大破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一面发展。
李元的女眷们依然被安置在三十三天外。
而李元却来到了地府,他寻到了阎娘子,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说了出来。
地母元君若有所思,却显然开始慢慢接受李元说的话。
此时李元作为紫霄道宫的圣人,教出了漫天仙神,他的话自不会无的放矢。
“你我融合,成为天道,救不了这个世界。”
“但若我能够超脱,成为求道者,那将看到这个宇宙的一切因果。”
“虚霩畸崎成沧海,倒果为因不见真,而只有看到因果,才能寻到真相,寻到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那是唯一的生路。”
阎玉看着他,良久点点头。
一场和平的融合开始了……
梦幻的巨卵于星空夜幕好似鸡子……
但这一次,他和她的融合却不是向天道而去,而是向求道者而去。
名为阿庭的蝴蝶煽动了一下翅膀,便带来一整个宇宙未来的改变,而如今这改变终于在数十万年的酝酿里生根发芽,长出了果实。
许久,又许久……
巨卵破开。
“求道者”李元走了出来。
在他眼前的世界,产生了诸多变化。
他回忆起了这一次的轮回,因为轮回亦是因果。
时间可以湮灭一切,但却湮灭不了因果,尤其是“高品次的因果”。
只要高品次的因果发生过,那么只要在这个世界里,时间的河水无论怎么变,都洗不去那因果,当然若是抛到大千世界就自是不同了。
这样的因果对于一品的求道者尤为重要,就好像黄金之于普通人,用两个字形容就是:保值。
所以,阿庭才想着和李元结下善缘,因为这种好的因果对于求道者层次而言,实在太过难得。
既然无法收获道果,收获一个求道者朋友也不错。
此时此刻,李元再看不到时间,可他却看到了因果,看到了这宇宙的因果一团糟地缠在一起……
他是这个宇宙的求道者,也曾是这个宇宙的天道。
他伸出了手,缓缓地触碰向这缠成一团的因果。
难以想象的巨大消耗再度产生……
可真相和那一线生机就在眼前,李元怎么可能停而不前?
因果线慢慢松开,一种强烈无比的疲惫再度涌来。
身为求道者,即便是本宇宙的“本土求道者”也不可能轻松地逆转这么大因果……
李元坚持着。
那因果越来越来松,时间之环正被解开,而慢慢地露出原本的……模样……
……
……
……
“云子!”
“云子!!”
“你醒了?”
女人关切的声音响起。
一阵强烈的呕意涌上心头。
李元身子猛如**般傲起,下意识地侧身到床边呕吐起来。
而他剧烈的动作扯动了连在胳膊上的针管儿。
哐当!
挂水架子被他扯得往一边跌落。
旁边的女护士急忙跑过去扶着架子。
而李元已经呕吐了出来,可一次却还不够,又紧接着呕吐了许多,之前聚会吃的东西全然化作酸水残渣吐在大理石地面上。
他感到有人关切地拍着他的背。
但他却没力气去管,而只是回过身,缩入被窝,然后开始忍着那一阵一阵未曾消退的痛苦。
“对不起啊,云子喝多了,也给你们添麻烦了。”女人说着话。
而小护士则是去取了扫帚,来清扫地面,一边清扫一边说着:“阿姨,没事。”
然后又道:“怎么喝这么多?”
女人担心地看了眼李元,轻轻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
小护士问:“阿姨,你儿子是做什么的?”
女人道:“做肉食供应的。”
小护士又打量了一下李元,只觉这少年还挺清秀的,于是忽地欲言又止,却还是问到:“成婚了不?”
女人愣了下,摇摇头。
小护士拉着女人跑开,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然后才返回。
……
数日后。
李元已经恢复了,虽说沐浴时还有些隐隐的头疼,却已没什么大问题。
他也回到了家。
母亲以他没人照顾才喝醉为由,开始积极地安排他相亲。
这一日……
某个酒店。
李元匆匆又去奔赴相亲。
他坐下,却是愣了下,对面那朱裙女子有种眼熟的感觉。
女子瓜子脸,大眼睛,身形高挑,面孔温柔,却不乏威仪,顾盼之间竟是风情万种,看起来比他大了几岁,却越发显出一种成熟蜜桃的**感……
若是往里,李元遇到这般的女子肯定会生出几分自卑之心,但不知怎么回事,今日这女子竟给他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他还未说话。
那女子却大大方方地笑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李元忽地没有了紧张,他抬头笑道:“也许你来我这儿买过肉。”
他不仅杀猪,也会偶尔去菜市场卖肉。
女子笑道:“我叫薛宁,在光明银行上班。
我妹妹在第三医院做护士,她在那儿认识了王阿姨,然后又当了回红娘,要我来看看你,说我说不定就喜欢你这种。”
李元这才想起来,他挠头笑道:“那你喜欢吗?”
女子双手托起,微微靠近,美丽的面容带着一种压迫感。
她道:“想听实话吗?”
李元避开眼神,故作吃菜,用筷子夹起一块肉往嘴里塞,然后随意道:“才刚见面,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相处了才知道嘛。”
薛宁道:“那……”
她拖着长音。
李元的筷子也悬在半空。
薛宁道:“那就处处吧。”
两人说了会儿话,一会儿就没了话,便同时侧头看起了电视。
电视里正在插播一条考古新闻。
“雍城燕镇拐子村发现未知坟,据专家研究,疑其为上古黄帝之墓……”
画面一转,却是个现场正在忙碌的画面,有人从深坑中用纱布缠着新出土的青铜神像,高举出去。
那负责人正好接过青铜神像,在记者面前托着青铜雕像展示了下。
记者道:“我们可以看到这个青铜神像真的是栩栩如生,工艺非常厉害,由此可见就算在古代,也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文明。
赵先生,这里好像刻了些文字,这是……甲骨文吗?还是什么?”
那负责人仔细看了看,笑道:“这是三千年前天河以西的一个古王朝的文字,这个字是……”
他看了半晌,然后道出一句:“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