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看秦见深独自守在烧窑面前,走过去牵人。
“夫君,你也去吃吧。”
秦见深反手捏了捏她的手,“晚点就去,这一批碳要交货了。”
秦家烧窑刚起步,苏梨记得花岩碳只有白府老夫人要,“是白府的货吗?”
秦见深颔首。
白府的货,确实耽误不得,临安富贵人家多。
苏梨手指蜷了蜷,低头看地上的石子。
“其实,上次凡凡姑娘来的时候我问过,白府就在临安梨花巷。”
秦见深听懂了,嗓音沉稳通透,“想去送信?”
苏梨抿唇点头,“这阵子发生太多事忙的很,一直没机会去,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那可是外公外婆,不能随意对待。
“老六没回过家,爹娘着急,本打算这两日前往临安看看,正好咱们一同打听打听唐府。”
“听夫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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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见江分家的事已成定局,秦老根日日在家看着就烦。
更烦的还有一个迟迟没回家的秦耀祖。
说到底,总归惦记着,不日就跟家里商量好,去临安走一趟,不巧的是刚好撞上花岩碳交货日子。
秦见深走不掉,让叶庭随他们一起去。
苏梨戴上幕篱遮面,将信件折好收在怀里。
秦老根拎着一盒子刚做好的凉糕,还有一篮子咸鸭蛋。
“好不容易去一趟,给爹娘带些吃的吧。”
田桂兰白了他一眼,“你带了,人家也未必领情,阿梨这凉糕那么好吃,不白白浪费了?”
秦老根瞥她,“这叫孝道,反正我有好吃的东西已经给带了,至于他们吃不吃那是他们的事情,但我不能不带啊。”
田桂兰知道理儿是那么个理儿,她就是上回在秦府受的气还没咽下去。
秦老根嘿嘿一笑,“那你放心,他们要是让咱提回来,我绝对不给他们留着!”
田桂兰:“……”
这还用说?有什么好得意的?难不成他们不要,还得求着他们留下?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秦府门前。
看着那气派的大门,秦老根和田桂兰心中都有些复杂的情绪。
他们深吸一口气,上前敲门。
门房打开门,见是他们,脸上露出一丝不耐,但还是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秦管家出来,将他们引到了正厅。
秦老爷子和秦老太太端坐在主位上,看着秦老根和田桂兰等人,神色冷淡。
苏梨站在两人身后,将幕篱摘了下来,以示礼貌。
秦老根将凉糕和咸鸭蛋放在桌上,恭敬地说道:“爹娘,这是我家阿梨做的凉糕和咸鸭蛋,给你们带来尝尝。”
秦老太太瞥了一眼那篮子,嫌弃地说道:“都是些什么东西?秦府什么没有,还用得着你们做这些?”
秦老根一听,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
田桂兰更是气得不行,她忍不住说道:“这凉糕味道好着呢。咸鸭蛋也是自家养的鸭子下的蛋腌的,我们是惦记爹娘,才送来的。”
秦老太太:“这些家里不缺,如果没什么事情,就快些回去吧,子雅稍后还得来给我请安,看见你们指不定想起手上被猫抓伤的事儿,要不高兴了。”
秦子雅手背的伤口早就结了痂,只是疤痕迟迟未退,她笑容最近都少了很多,若看见罪魁祸首,心里肯定难受。
秦老根也很难受:“爹娘,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也是一片孝心,难道还比不上子雅吗?”
他顿了顿,“而且我们来,确实有事,我想问问耀祖为何还没回家,还是一直在书院吗?”
秦老太太尖声说道:“孝心?你们要是真有孝心,就不该来打扰我们。”
除了秦子雅,上回她命人去讨烧炭法子,也碰了一鼻子灰,秦见深那小子竟然一口气要两千两!
两千两!!
做什么梦呢。
可若不是得了秦老根同意授意,他一个晚辈哪里会胆子这么大?
所以秦老太太现在看秦老根格外不顺眼。
田桂兰气得浑身发抖,深呼吸一口气。
“娘,我们只是担心耀祖,来问问而已,问完就走。”
秦老爷子眼见她们要吵起来,终于皱眉出声阻止:“行了行了,别吵。”
他望着秦老根,“耀祖去参加春闱了。”
秦老根气都顾不上生了,震惊道:“春闱!”
“不错,走了已经好些日子,走的急没顾得上回去看你们二人,临走前还交代我同你们说声。”秦老爷子道。
秦老根一时间不知该高兴还是悲伤。
亲儿子参加春闱是好事,可他这个亲爹,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那他身上的盘缠可够?”他转而问,本想说要是不够再托人带一些过去,话到嘴边,想到自家也没多少银子了,囊中羞涩,只好惭愧地低头。
“够不够告诉你有什么用?”秦老太太阴阳怪气,“你大哥二哥每人给了一百两,你能拿得出多少?”
秦耀祖他们照看了几年,眼见就春闱了,若是中了进士,那就是大好事,光宗耀祖,日后家中又添一助力,秦正兴的官途也会更顺利。
这小儿子一家,就这一个能看的。
秦老根支吾不语。
田桂兰冷静道:“娘问这话已经不重要了,我们能拿出多少又有什么用,人已经走了。”
春闱这种大事都不曾与他们讲,他们这亲生爹娘,倒像是多余了。
秦老太太瞪她一眼。
苏梨在一旁看着,心中满是无奈。
她轻轻拉了拉田桂兰的衣袖,示意他们稳下来。
秦老根和田桂兰虽然心中有气,但也不想在秦府闹得太难看,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便不需要继续逗留。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继续惹爹娘生气了,这就走。”秦老根绷着脸说。
秦老爷子和秦老太太没有挽留,任由他们离开。
三人刚转头,秦子雅和一位打扮精致的姑娘相携而来,几人撞个正着。
秦子雅正对着苏梨,想到那只橘黄的猫,面色不禁一变。
秦老太太也没想到几人正好撞上,“子雅来了?怎么不和幼晴在后院玩儿?”
秦子雅答非所问,“奶奶,三叔是来……?”
“没什么,这就要走了。”秦老太太随口道。
苏梨目光落在安幼晴身上,对上对方的眼神,秒懂对方认出了自己。
安幼晴没有跟她打招呼的意思,她也没问。
秦老根看爹娘宠着秦子雅,见到他也不知问候一声,沉着脸一声不吭走了。
等苏梨三人身影彻底消失,安幼晴才状似不经意问:“子雅,方才的三人,是你三叔?”
秦子雅不高兴地嘟唇,“是啊。”
她把自己手背露出来,疤痕清晰可见。
“我手不是被一只小畜生抓伤了吗,就是他们养的,真是倒霉死了!”
安幼晴想到上回买凉糕发生的事,欲言又止。
秦子雅没太注意,眉开眼笑朝秦老太太道:“爷爷奶奶,幼晴带来了两盒很好吃的点心,我让丫鬟分了一些拿过来。”
她朝门外招手,丫鬟立即端着两盘糕点进来。
秦老太太看一盘子是雪白雪白的凉糕,另一盘子颗粒状,有些像花生。
“这是什么好吃的?”她晓得秦子雅从小在临安长大,胃口早被养刁了,能让她说好吃的点心,必定味道不错。
“糯米凉糕和虎皮花生,可好吃了。”秦子雅催促他们快些尝尝。
秦老太太就吃了一个,瞬间惊为天人。
“这味道……确实不曾吃过,清爽不腻,馅料是什么做的,我怎尝不出?”
秦老爷子也拿了个吃,赞赏点头:“是很不错,听说幼晴最近在盛丰县开了一家糕点铺子,莫非就是糕点师傅做的?”
秦老太太目光惊异,眼神同样有询问的意思。
若糕点师傅做的点心这么好吃,那铺子生意火爆不成问题。
安幼晴一言难尽。
她吞吐道:“不是,是盛丰县一家新开的小铺子,刚开没几日,生意的确不错。”
秦老太太遗憾极了。
“原来如此,就是地方远了些,不然可以给大房二房买一些送去尝尝。”
这么一小盘子,不够分的啊。
安幼晴满心疑惑,有点忍不住了。
“秦奶奶,子雅,你们从未吃过这凉糕吗?”
这话就问的很奇怪,几人纷纷朝她望。
“幼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应该吃过吗?”秦子雅纳闷道。
安幼晴从方才就憋着呢。
“可是,你三叔三婶后头跟着的妇人,我认出来了,盛丰县的凉糕铺子,就是她开的呀。”
秦子雅惊讶,“你说什么?!”
“幼晴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秦老太太不信。
小儿子一家从芜州逃难过来,家里人一个个衣衫褴褛,都要穷死了,不肯住秦正兴安排的地方,非要自己去盖房,手里银子估计都花个精光,前两日还狮子大开口问她要两千两银子。
哪里再来的银子去开铺子?
“我买凉糕的时候见过她。”安幼晴肯定自己没认错,原因无他,她不在意苏梨,但是在意知府家那位老夫人啊。
那可是临安府举足轻重的人物,整个官场,谁敢不给知府大人面子,不就老夫人一个吗?
“难怪有底气拎着自家做的凉糕过来,合着是这个原因。”秦老太太不以为意,“铺子开了就开了吧,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秦老爷子听着不太对劲。
“要不还是能翻出点浪花吧,虽然这么多年没见,总归是亲儿子,生气归生气,血缘是割断不了的,有浪花总比风平浪静好。”
秦老太太哼了声,“我现在就希望不要给正兴正福添堵就是了。”
安幼晴听了这不屑的语气,默默把苏梨认识孙老夫人的事情咽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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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祖去参加春闱了。”秦老根念叨了好几遍,是应该高兴事儿,心里却发苦,“他为什么不跟咱们说?”
田桂兰已经不想给这个儿子找借口了。
“随便他吧,咱们过自己的日子。”
心里不是不舒服,可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啊。
叶庭看他们上了驴车,苏梨道了句:“去一趟梨花巷。”
驴车晃晃悠悠往梨花巷走。
距离巷子口还有一段路的时候,驴车被前面围起来看热闹的人拦住了。
很大一个圈,透过松散的人,苏梨好像看见地上躺着个人。
“怎么了这是?”秦老根探头问。
叶庭眯了眯眼,“好像有人昏倒了,一位老妇人。”
“老妇人?”苏梨连忙说道:“那我们下去看看吧。”
秦老根点头同意,田桂兰还奇怪,“有人晕倒了,怎得都在看热闹没有送去医馆的?”
三人下了驴车,叶庭在前面开路,挤过人群来到了昏倒的老妇人身边。
苏梨仔细一看,只见老妇人面色苍白,紧闭双眼,气息微弱。
叶庭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老妇人的脉搏。
“怎么样?”苏梨紧张地问道。
叶庭微微皱眉:“脉象有些虚弱,情况不是很好。”
他起身对三人道:“我去找个大夫来。”
说完便走了。
看热闹的大爷见这架势,好心提醒:“这两日在这街上,有好几个人被讹诈了,你们帮忙归帮忙,小心进了人家的套儿。”
苏梨看老妇人额上冒出很多汗珠子,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老妇人的额头。
“万一不是讹诈呢,总不能因为别人讹诈而罔顾人命。”她一字一句。
这倒是让大爷另眼相看,没再劝说。
不一会儿,叶庭带着大夫匆匆赶来。
大夫仔细为老妇人检查了一番,然后说道:“这位老妇人是气血不足,有心疾在身,情况不太好,需要施针,先把她带到客栈去。”
叶庭背起老妇人,苏梨等人在旁边帮忙,一起将老妇人送到了附近的客栈,为老妇人安排了一个房间。
苏梨又去弄来了食物和热水,男子不便近身,只有她和田桂兰在屋子里,看大夫施针。
“人昏迷着,不知何时能醒,这样不是办法啊。”田桂兰道。
“没事儿娘,您先歇着,等大夫施针完再说。”苏梨侯在床边,看大夫需要东西,就及时递过去。
施完针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大夫开了药,最后道:“二十四两银子。”
苏梨一愣,“二十四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