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踱步来到殿外,站在悠长的廊庑下,我与玄掣肩并肩地仰头望向远处的夜空。

一轮明月之下,一团团星火冲向夜空,然后炸成一朵一朵,宛若玉树银花在空中绽放,绚丽而灿烂,唯美却又悲情。

如此美好的事物,我却看出了悲情。

想是心情使然吧。

一旁的玄掣双手合十,跟拜佛祖似的,冲着半空中的烟花,振振有词地许着愿。

“嫦娥仙子,保佑玄掣明年能娶上媳妇儿。”

我斜眸看向他,被他惊得唇角一抽一抽的。

于世都不带像玄掣这样的。

可玄掣自己许愿还不够,还用胳膊肘顶了下我。

“柒姑娘,还不快点许个愿,听说仲秋佳节,人间放烟花时,嫦娥仙子也会在月宫里俯视人间,倾听世人的心愿。”

我忍不住吐槽。

“我若是嫦娥仙子,烟花在我脚底下炸,耳边跟有千万只蚊子嗡嗡嗡,烦都烦死了,还能帮你们实现心愿?我不毁天灭地,就不错了。”

玄掣不爱听我这话,回怼了一句。

“所以啊,柒姑娘才没能成为嫦娥仙子,也不知殿下到底喜欢你什么?”

啧,嘴可真碎。

跟我混熟后,这嘴更碎了。

我瞪了玄掣一眼,“有能耐你就飞到月宫里,去把嫦娥仙子给绑下来,送给你们家殿下,让他宠幸嫦娥仙子去。”

转身要回殿内,玄掣这个傻憨憨还拦着我,非让我许个愿再走。

“柒姑娘快点许一个,万一能实现呢。”

看着玄掣那一脸诚恳的模样,我也不好再给他甩脸子。

只好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着烟花和月亮,特别傻特别幼稚地许了个心愿。

玄掣这个家伙,不仅嘴碎,还十分地八卦,跟温晴倒是有得一比。

“柒姑娘许的什么愿?”

“柒姑娘都听到我的心愿了,公平起见,你也得跟我说说,这样殿下回头问起,我也不至于被殿下嫌弃。”

我翻了个白眼,转身回殿,懒声回道:“国泰民安。”

愿东魏,国泰民安。

愿南晋,国泰民安。

......

半个时辰后,魏驰回府。

今夜虽不杀人,可我却紧张得要死。

掌心不知何时起,许是从魏驰与长生公公踏进殿门的那刻起,便已被冷汗濡湿。

心弦紧绷,仿若谁轻轻一拨,都会瞬间崩断。

长生服侍魏驰更衣,我则站在一侧,双手覆在身前,指甲用力抠着手心,试图用默念诗句来缓解紧张。

想起哪首,我便默背哪首。

比如......

“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莫笑少年江湖梦,谁人少年不江湖。曾经年少立志三千里,如今踌躇百步无寸功。懵懂半生,庸碌尘世中......”

明明是心中默念,嗓子却干得冒烟。

见魏驰换好衣服,暗暗深吸一口气,我含笑上前,主动钻进魏驰的怀里撒娇。

“奴婢一直在等殿下回来饮酒赏月呢。”

魏驰也搂着我,温声到:“那去后花园的亭子里,那里最适合赏月?”

牵起魏驰的手,我将他带到高窗前的矮榻上坐下。

“更深露重,也不必去那亭子里赏月。”

我跪在矮榻上微微起身,将高高的双侧木窗推开。

视线豁然开阔,墨色苍穹间高悬的那轮银盘,瞬间被木窗框进了我和魏驰的视野之中。

“殿下看,在这里赏月饮酒,岂不是更美?”

魏驰单腿撑起,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则撑在我的身后,将我圈在他大半个怀里。

他仰头看着明月,月光映在他眼底,碎成星星点点,仿若今晚那绚烂的烟花仍残留在他眸眼之中似的。

“刚刚在宫内,瞧着这月亮黯淡无光,与往年的并无甚差别。可现在跟柒娘一起瞧着,却是又圆又亮,好看得很。”

魏驰牵起我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

他问:“怎么这么凉,掌心还出了这么多汗?”

余光里,长生公公已经抽出银针在各个盘子里试毒了,见银针无异样,他又拿起筷子,分别尝了几口。

下一步,该尝酒了。

我抽回手,伸手去拿放在矮桌上的莲蓬,不动声色地同魏驰解释着。

“殿下回来前,奴婢去后面的花园里逛了逛,见荷花池里这莲蓬长得甚好,便摘了来。”

“刚刚用水洗了洗,手上沾了水,还没来得及擦干,殿下就回来了。”

魏驰淡声:“这种事让玄掣去做便好。”

与魏驰言语间,长生公公拿起了那壶酒。

莲蓬掰开,我紧忙抠下几颗莲子来。

“长生公公,这莲子正当季,甘甜微涩,清热降火,你也尝尝吧。”

未去莲子芯的莲子微苦,可以混淆长生公公的味觉。

偏偏长生公公微微一笑,抬手推谢。

“谢柒姑娘好意,咱家还得替殿下验酒,就不尝了。”

说着,他就往酒盏里倒酒。

看着那被我下了药的酒一点点填满了酒盏,我便将莲子送到了魏驰嘴边。

“殿下,也不知这莲子好不好吃,会不会很苦,殿下帮奴婢尝尝可好?”

一颗莲子而已,还是我当着他面儿掰开抠下的,再加上我近些日子乖巧得很,魏驰的提防之心便没有之前那么重。

十几日以来的温水煮青蛙,为的便是今夜。

魏驰刚刚启唇,要将那莲子含入口中,一旁的长生公公及时放下手中的酒盏,朝我伸过手来。

“还是咱家来替柒姑娘尝吧。”

人都有软肋,魏驰就是长生公公的软肋。

这种苦东西他可舍不得让魏驰尝。

长生公公接过一粒莲子,放入口中咀嚼品味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初尝甘甜微涩,许是莲子芯未除,回味极苦。”

话落,长生公公便顺手拿起桌上的酒盏,一饮而尽,当漱口了。

喝完他仍是皱着眉头,提醒了我一句。

“柒姑娘,这莲子也太苦了,吃的时候最好取了芯再吃,且生莲子性平偏凉,柒姑娘体寒,还是少食为妙。”

蒙混过关,我总算是松了半口气。

于世找来的药,药性温和无毒,但是生效慢,怎么说也得一炷香之后才能起作用。

我扒出剩下的莲子,放在案桌上,同魏驰提议玩猜拳。

输的人吃莲子。

魏驰从小在皇宫长大,身为皇子,学的都是四书五经、君子六艺,哪会去学什么猜拳和行酒令,那简直就是有辱斯文和身份。

况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周边的人也大多都是赵书亦、郑大人和司业大人那样的文雅公子,就算是喝酒,也都是靠吟诗作对,谁会玩猜拳。

魏驰起初是不太乐意的,搓了搓眉头,表示为难。

可他架不住我又作又撒娇,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陪我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