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没多久,我与朝中大臣吃酒议事时,偶然听到他们讨论北边的战事和东魏的朝局。
“东魏连同西周对抗北臻,同盟之战打得甚好。”
“若乘着这势头继续打下去,说不定便可将北臻逼退,灭灭他们的气势和野心。”
“可不知为何那东魏那边却突然与北臻谈和,将那睿王急召回朝,还撤走了大批兵马,仅留下了一位康王带着一小部分兵力驻守抵抗。”
“这康王终究是不如这位睿王足智多谋,而西周那边又没什么文韬武略之才。北臻见势,拒绝谈和,继续南下攻打,当初东魏和西周争回来的城池,听说又有几个被北臻给抢了回去。”
“哎,眼下北边形势并不乐观啊。”
我心中疑惑,难得插了句嘴。
“不知这位睿王为何会被急召回朝?”
“听闻起因是东魏君主听信谗言,想与北臻谈和,将用于军粮兵器的银两挪出来修建通天观,美其名曰是为天下苍生祈福,实则是要在通天观里建个炼丹炉,以求长生不老药。”
这么一听,我登时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那谗言十有八九就是若谷道长说的。
魏驰战功赫赫,在东魏百姓和朝臣中,声望日渐高升,未来东宫储君之位想来也是定非他莫属。
靖王或其他年幼皇子的母家们又岂会眼睁睁地干坐着?
在我看来,分明是有人借用若谷道长,给东魏圣上吹了耳边风,再投其所好,提议修建道观,炼制长生不老药,来讨好老人家。
思来想去,好像靖王的嫌疑最大。
但以魏驰的心机,应该也不难应对吧。
......
数月后。
养神殿。
“皇兄今日叫臣妹来,不知所为何事?”我不解地问道。
皇兄躺在龙榻上,因不喜别人看到他的病容,层层纱帐垂放,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倚靠在榻上。
“这一年多来,多亏你和于世,朝堂才摆脱混乱的局面,真是辛苦你二人了。”
“如今,岁和同于世的年纪也不小了,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于世陪你出生入死,帮我们岁氏夺回权势江山,功不可没,光封个安国侯想来是远远不够的。”
“昨日,朕有传他入宫相谈,听得出来,他对你情深义重,确有想与你结为夫妻之念。”
“遂,朕欲要赐婚于你二人,不知岁和意下如何?”
这事提得有些突然,我至今还未做好要嫁给于世的准备。
“皇兄,臣妹的婚事还不急。”
我婉言拒绝。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我上无长辈,而长兄为父,岁和的婚事,自该由皇兄来为你安排。”
纱帐隔绝视线,我看不到皇兄的神情。
我冷着面色,慢条斯理地回道:“臣妹的婚事,想自己做主,还望皇兄成全。”
“怎么?”
皇兄咳嗽了好半晌,气息微喘道:“岁和竟是连皇兄的话,都不听了?”
“......”
本想回句宽慰皇兄的话,谁知话刚到嘴边,又被打断。
声调陡然变得威冷,皇兄质问我:“还是岁和大权在握,而朕只是个摆设,连给你赐婚的事,都做不了主?”
我一时失语,自嘲般地无声笑了笑。
为了皇兄的颜面,我本该屈服的.
可偏偏天生是个倔强之人,忍不了这个窝囊气。
“皇兄,臣妹对这江山还真不感兴趣。”
“帮皇兄除了因为我姓岁外,也是为了救南晋子民于水火,并无其他的贪念。”
“臣妹虽是大权在握,可并无其他心思,一心只望皇兄龙体能早日康健,将这权柄正式转交给皇兄。”
“皇兄若是在意臣妹掌权,那臣妹将大权交还,任由皇兄差遣。”
“唯独婚事,嫁给谁,何时嫁,岁和想自己做主。”
纱帐那边安静了良久,仅能听到皇兄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我的心登时又软了下来,
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过强硬,伤了皇兄那颗敏感的心。
须臾,皇兄再次开口。
“于家三代忠烈,为我们岁家江山赴汤蹈火这么多年,皇兄想岁和应该是拎得清的。”
“更何况于世又是个难得的将才,你与他成婚,亦是巩固岁氏江山的一种法子。谁敢保证,于世多年后,不会是下一个韩王?”
皇兄苦口婆心地劝着我。
“鹤辰还小,朕这身子,想必也是拖不了几日了,早早安置好,朕以后走得也放心。”
不想再顶嘴反驳,我便以沉默来表达反抗。
见我倔强地跪在这里,皇兄终于松了口。
“也罢,终是皇兄操之过急了。就再给你点时间,等明年想好了,朕再下旨赐你和于世成婚。”
过后,我拒绝皇兄赐婚一事,于世知道了。
于世这次耍性子生气,倒是气了好久。
除了每日在朝上能瞧见他几眼,一连半个多月,于世都没入宫来寻过我。
今日,朝上有件大事要商议定夺。
原因是东魏和西周难抵北臻南侵,向其它诸国征求兵力或粮草支援。
唇寒齿亡的利害关系,不必多说,大家都懂。
只是朝中大臣议论大半日,也没定下到底是支援兵力的好,还是支援粮草的好。
一个费人,一个费财,难!
下朝后,我寻皇兄商议此事,皇兄说由他来思忖定夺。
可我没想到,皇兄定夺定得那么快。
三日后,我便收到了于世要带兵去支援东魏和西周的消息。
我后知后觉,难怪自我寻皇兄商议那日后,于世便告了三日的假,敢情是为北上做准备去了。
他出发得很急,我收到阿忍来报时,于世已经带着于家军要离开永安城了。
“殿下,安国侯说在城门外等你。”
听到此话,我扔下手中的奏折,提着衣裙,什么都顾不上地往宫门外狂奔而去。
时值盛夏,晌午的日头又大又烈,人什么都不做,都会汗流浃背。
我在烈日下,顺着宫道狂奔。
额头热汗直流,大口大口的空气灌进肺子里,冲得喉咙火辣辣地疼。
头上的步摇打在金钗上铛铛作响,时而还会抽打在面颊上。
呼吸很快,心跳得也很快。
待跑到宫门前,骑上阿忍早已为我备好的马,我扬鞭朝城门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