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世子辛辛苦苦帮在下扫院子,岂有连杯茶都不给喝,就将人送走的道理。”

言语间,魏驰笑意清浅地从廊庑下朝我款款而来。

“尽管岁世子是因于世赌酒败给了本宫,才在此替他受罚受累,但本宫的待客之礼,还是要有的。”

“......”

我正犹豫该如何婉拒,却见魏驰适时抬起昨日被我夹伤的手,攥成虚拳,挡在唇边轻咳了几声。

几条夹痕,紫色淤青似乎比昨日还重了些。

我愧疚地问道:“魏太子的手可有涂过药?”

魏驰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淡笑道:“昨日涂了,但是今日未来得及涂。若无急事,岁世子不妨喝杯暖茶再走,顺便......帮本宫的手涂涂药膏如何?”

魏驰谦和有礼地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想到魏驰的手毕竟是我给夹伤的,给涂下药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我便松了口。

“盛情难却,那就再打扰魏太子片刻,讨杯东魏的好茶来喝喝。”

书房。

长生公公早已在矮榻旁候着了。

矮榻上的小茶桌上已摆好了各式各样的茶点,燃着炭火的茶炉上茶壶里的水也煮得正沸,咕嘟咕嘟的热气蒸腾而出,却没有预想的茶香四溢。

长生公公领命退下,我同魏驰面对面地坐在案桌前。”

只是,我有些不懂。

茶都没煮好呢,魏驰把长生公公打发走,那谁来煮茶?

魏驰平日里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煮茶这种事,之前我不在,便都是由长生公公做的,魏驰哪知如何煮茶。

再看案桌上的几样茶点,都是我以前在睿王府里最爱吃的和最不爱吃的,摆盘摆得还挺泾渭分明的。

嘶.......感觉有些微妙且怪异,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哪里不对劲。

只能且行且看。

说不定魏驰就学会了煮茶呢,也说不定茶点摆放也只是个巧合呢。

我干脆看着不动。

眼睁睁地看着魏驰连茶饼都没敲碎,就直接投到茶壶里煮。

“......”

我暗自沉了口气。

面色如常地盯着那煮得正沸的茶壶,并默默地提醒着自己。

岁和,你现在不是睿王府的女婢了,不是那个伺候人的柒娘了。

这茶怎么煮,煮得好与不好,都与你无关。

“这些都是从东魏带来的特产,已验过毒,岁世子尽管放心尝。”

魏驰将我从前最爱吃的干杏脯推到我的面前,随即捡了个当面吃给我看,以示无毒。

我颔首浅笑:“魏太子倒也不必如此。”

目光落在魏驰的双唇上,我不由想起昨晚的事。

试探地开口问他:“魏太子昨夜亦是喝得酩汀大醉,可记得离开正厅时,摔了好大一个跤?”

魏驰蹙着眉头回想了下,随后摇头。

“不太记得,本宫只记得,喝到最后,是于世先倒下的。”

“之后的事呢?”我又问。

魏驰看着我,眼神玩味,声音慵懒疏漫道:“本宫.......莫不是该记得什么?”

我摇头笑着打哈哈.

“那倒没有,酒后失态之事,不记得反而更好。”

魏驰唇角勾笑:“岁世子不妨具体说说。”

“魏太子,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岁世子说说看,或许,本宫能想起点什么呢。”

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紧忙换了个话题:“魏太子的手该涂药了,不知药膏在何处?”

魏驰起身取来药膏,主动将手伸向我。

碍于茶桌上摆着一盘盘茶点,我便只能伸出左手拖着魏驰的手,低头小心翼翼地给他的手指涂药。

虽然没有抬头看,可我能感知到头顶的那道目光。

魏驰一直在盯着我看,盯得人怪别扭的,我都怕他把我头顶盯出两个冒烟的洞来。

修长的手指微蜷,魏驰不松不紧地握了下我的手。

“岁世子的手,跟女子似的,又小又软。”

心里咯噔一下,后背涌上一股热气来。

我扯唇,尽力笑得自然。

“只怪在下身子骨小,不如魏太子等那般生得魁梧高大,遂这手骨便较其他男子生得娇小了些。”

“再说,手小抓宝,手大抓草。”

将手从魏驰掌心下抽离,把药膏塞回魏驰仍悬停在半空的手里。

“魏太子,药涂好了。”

魏驰将药膏随手放到一旁,漫不经心地问我:“不知岁世子贵庚?”

“十六。”

伸手拿了一块杏脯放进嘴里,吃完一个后,虽然是怀念已久的味道,我却没有伸手碰第二次。

魏驰觑了一眼,又问:“岁世子可是不喜欢这类茶点?”

“还好,谈不上喜欢,但也并非不喜。”

魏驰颔首莞尔:“那岁世子自便,勿要客气。”

微微点头,我伸手去拿了个自己最不喜欢吃的,吃了一个,又故意当着魏驰的面又吃了一个。

魏驰瞧了眼那盘吃食,未再说什么,转眼看向茶壶。

水已二沸,茶壶里泛起了一层沫饽。

该舀沫饽了,留碗备用。

魏驰却视而不见,又同我闲聊了起来。

“韩王篡权执政的这些年,想来岁世子在南晋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吧?”

我眼盯着茶壶,双手蠢蠢欲动。

看着那一层浮在水面上的沫饽,心里干着急,忍不住想伸手去弄。

这该死的奴性!

明明没当多久的女婢,至于这样吗?

算了,反正煮出来喝了又不死人,眼不见心不烦。

我收回视线,回答魏驰刚刚的话。

“日子是艰难了些,但好在现在是熬过来了。”

“岁世子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在本宫看来,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岁和公主和于侯。”

魏驰竟然提到了我。

站在世子岁峥的角度我点头感叹道:“确实,若非公主殿下和于侯爷,不仅是在下,恐怕南晋子民尚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魏驰倒了两盏茶,一盏推到我面前,略显歉意道:“本宫不擅茶艺,岁世子莫要见怪。”

我浅笑回他。

“煮茶这类杂事,平日里本都是婢女太监们做的,魏太子这样尊贵的身份,不擅长亦是正常。”

魏驰抿了口茶后,看着我忽而浅笑道:“曾听友人说,岁和公主的生母乃是南晋绝色美女姜绾,想必岁和公主的容貌也必然差不了。我见岁世子虽为男子,却也是绝色之人,不知与岁和公主相比,谁更胜出一筹呢?”

那夸我自己当然得往天上夸了。

我一脸谦虚道:“岁和公主生得国色天姿,见其美貌者,痴迷沉沦,三日对其念念不忘,在下的容貌与公主相比,自是不值一提。”

魏驰微微蹙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看向我,眼神质疑。

“让人三日对其念念不忘者,本宫听着怎么那么像南疆一位叫夕禾的女子?”

“.......”

这事儿肯定是赵书亦跟他说的。

我故作惊诧。

“哦,南疆竟也有这样的绝色女子?在下还是第一次听说。”

“夕禾,岁和,不知为何,本宫总觉得两位美人好像有什么关联?”

我装傻充愣,摇头笑道:“这个在下还真不知晓。堂姐岁和公主自掌管朝政以来,一直忙于公务,在下也很难同她见上几面,更别提闲聊了。”

魏驰抿着茶,一瞬不瞬地瞧着我,含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