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日落黄昏时分,赵书亦才带着酩酊大醉的于世回到番馆。

得知于世回来,蔺棠便牵着翠晴来了我的院子里。

有了翠晴在,在伺候于世这件事上,根本轮不到木槿和流苏插手。

木槿她二人也乐得清闲。

要说这个翠晴是个会照顾人的,都过去两年了,对于世还那么上心。

我在旁瞧着,都想替于世把翠晴纳为通房或良妾了。

而蔺棠呢,就坐在我旁边,还是习惯性地双手撑着腮,瞧着**时不时起身狂吐的于世。

看到恶心的时候,蔺棠的五官都要拧到一起似的。

她嫌弃道:“咦喏,真恶心。”

嫌弃了半天,蔺棠又乖乖地趴在桌上,看着翠晴给于世擦脸擦手,嘟囔道:“虽然恶心,但是于世喝醉的样子还是很好看啊。”

我记得蔺棠说过绝不像她母亲一样,委曲求全给人当妾室,遂开口同蔺棠试探性地聊了几句。

“我们于侯爷尚有婚约在身。”

蔺棠百无聊赖地点了下头,漫不经心回道:“我知道啊,他喜欢柒……喜欢他们国家的岁和公主。”

“那,蔺小娘子可是还想嫁他?”

蔺棠撇嘴摇头,嫌弃至极道:“我才不当妾呢。”

这我就纳闷儿了,忍不住又想逗逗蔺棠。

“不当妾,蔺小娘子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蔺棠哎声又叹气,情绪颓丧道:“又想多瞧瞧他,又想瞧瞧他有没有特别丑的时候。”

剑眉微蹙,我有些不解。

“瞧他特别丑的时候?”

“嗯,对啊。多看看他的丑样子,看到我心生厌恶,本小姐才好回去踏踏实实嫁人。”

“……”

都过去两年多了,蔺棠这孩子依然邪门。

“那要是于侯爷没有丑的时候呢?”

蔺棠摇头:“怎么可能,赵大公子说了,人无完人,他肯定有丑的时候。”

话毕,蔺棠突然扭头看向我。

好看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奇了大怪了,我跟岁世子初次见面,怎么跟你聊天的感觉,似曾相识呢?”

我佯作思索:“可能,因为我......娘们唧唧?”

闻言,蔺棠用力点头。

“应该是,跟你聊天就像闺中姐妹一样。”

我调转话题:“蔺小娘子千里迢迢来北臻,令尊大人不担心吗?毕竟,未出阁的女子,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担心啊,可再担心,他们也怕我一气之下真的去尼姑庵削发为尼。”

“到时别说名声了,我连红尘都不要了,我还要名声?”

蔺棠云淡风轻的又道:“我跟父亲大人和母亲说了,等我这次回去就会嫁人了,让他们先替我把鱼池养起来,以后从里面挑头大锦鲤,就能跃龙门的那种,然后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当主母。”

这说辞做法,倒是挺蔺棠的!

翠晴照顾完于世后,仍恋恋不舍地坐在榻边守着。

蔺棠看不过眼,鼻不是鼻,眼不是眼地扬声揶揄了翠晴一句。

“一个臭骗子,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真不值当!”

翠晴扭头白了蔺棠一眼,两人一如既往地不对付。

“也不知蔺小娘子喜欢于侯爷什么,放着都城的高门大户不嫁,千里迢迢跑到北臻来,真是掉价!”

蔺棠闻言,登时就炸了。

她起身指向翠晴凶道:“嘿,亏我昨日还帮你骂了他几句,这还没给人家当妾呢,你这个胳膊肘就拐到南晋去了?”

蔺棠越说越来劲。

“我劝你这次好瞧瞧,认清这个臭男人的真面目,也早点死心吧。”

“别忘了,于世未来可是要跟南晋岁和公主成婚的。”

“那可是公主啊。”

“别说是妾室,你给于世当通房都不可能。”

我坐在一旁,有一瞬冲动想跟她们说:你俩都有可能,就是得等等。

可密以成事,言以泄败。

不到最后,我要和于世退婚的事就不能随便说。

蔺棠刚刚的话是直戳人心,翠晴吵不过她,便坐在榻边低声啜泣起来。

“行了,行了,别哭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坐在那儿给于世哭丧呢。”

蔺棠刀子嘴豆腐心,见不得翠晴哭哭啼啼,转而又别别扭扭地安慰起翠晴来。

“到时不行,我帮你在都城寻户好人家。”

翠晴抽着鼻子道:“那倒不用,我家大娘子说了,这次若是寻于侯爷没得结果,回去就替我说个好人家。”

.......

于世醉得一塌糊涂,还不知屋内两个女子,一个为他哭,一个位他唉声又叹气。

迷迷糊糊睡了片刻,于世开始含糊不清地呓语起来。

“岁和……”

“我没用……”

“没权没势。”

“……你就不用进睿王府……”

“……没用……”

话虽说得断断续续,但知情的人也能揣测出于世的醉话。

蔺棠和翠晴听了,一个哭得更伤心,一个比方才还愁闷。

蔺棠苦着一张脸。

“怎么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更好看呀?”

“好想过去抱抱他、哄哄他、亲亲他。”

“天啊,我可怎么办?”

……

待蔺棠和翠晴回去休息,我便留在于世的屋内琢磨着我和他的事。

仔细斟酌了一番,打算这两日便寻个机会跟于世坦白,然后让他回南晋,免得他在这里看着我和魏驰心里难受。

可是我未曾想到,于世比我先迈出了那一步。

天刚蒙蒙亮,木槿和流苏都尚未醒,于世便坐在了我的榻边。

睡梦中,感知到有人摸我的脸,我本能地睁开眼,正好对上那双晶晶亮的眸眼。

见我醒来,于世冲我颤然一笑。

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明朗,好似春日暖阳,总是让看他的人,也不由地唇角上扬。

我缓缓坐起身来,柔声问他:“这么早就醒了?”

于世点头。

“喝了那么多的酒,头疼吧?”我抬手抚摸他的脸。

于世摇头。

我又问他:“有话要说。”

他登时就红了眼。

似是不敢直视我,于世紧忙低头,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困意散了个干净,我整颗心都跟着他揪了起来。

我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和于世虽无男女之情,可十余载生死相依,在要结束一种亲近关系时,心还是会如刀割般那么疼。

我怎么舍得在至亲之人心上插刀子呢?

他对我那么好。

可我又给不了他想要的那种情。

故作坚强,我强压着心中涌出的泪意,笑道:“说吧,我好好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