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顾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
“父君,分明答应过儿臣,要将屋里那人许给儿臣的。”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是一听到消息,便急匆匆地从东宫冲到了这里来。
昔日**不羁的声音此时微颤且沙哑。
秦昊苍沉着声调,慢声回道:“本君答应的是将岁世子送到东宫给你当男宠,而不是屋里的那个岁和公主。”
只听“扑通”一声,似是秦顾在殿外跪下。
“父君,无论屋里的人是岁世子也好,还是岁和公主也好,儿臣想要的都是这个人。”
秦昊苍厉声高喝。
“放肆!”
“秦顾,你哪来的胆子,竟然连你母妃都敢觊觎了?”
“是儿臣先要的她......,先于父君喜欢上岁和的。”
秦顾吐出的每个字,都能听出他此时此刻的隐忍、不甘和愤恨。
“觊觎儿子心上人的是父君才对!”
“啪”的一声脆响,秦昊苍似是重重掌掴了秦顾一巴掌。
“孽障,来人,把太子送回东宫。”
“父君,求你,把岁和还给儿臣,儿臣一定好好当个太子,认真跟着太师学习治国之道......”
秦昊苍丝毫没有心软,仍是冷着声调道:“滚回东宫,休得踏入栖凤宫半步,回去准备和镇国公的嫡女择日大婚。”
隐忍了大半晌,什么父慈子孝,秦顾似乎也懒得装了。
殿门外,传来他声嘶力竭的一声狂吼,他高声暴怒:“艹,这破太子,我他妈的不做了!”
秦顾发狠地对着殿内的我大声喊道:“岁和,本王答应过你,有我在,谁他妈的都别想动你!”
秦顾话音未落,殿外便响起一阵阵刀剑交击的铿锵声。
宫女和太监们尖叫着四散躲开,有人重重用力踹了一脚殿门。
“太子殿下,息怒!”
“使不得啊,太子殿下!”
秦昊苍怒声喝令:“都愣着做什么,拦住太子,押至东宫!”
秦顾亦是怒吼反抗。
“不想活命的,就他妈的尽管上来。”
铛铛铛的,锁门的铁链被人用刀剑不停地猛砸猛砍,殿门时不时还被人在外面用脚猛踹。
秦顾的一声声暴怒狂喊也在一下下撞击着我的心头。
为了我这种薄情之人,何至于此。
但我还是站在殿门前,一直等着那扇门能在某一刻被秦顾撞开。
杂乱的脚步声不断从远处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殿外愈发地繁乱嘈杂,似乎后宫的所有侍卫全都在此刻赶到了栖凤宫。
就如狂风骤雨一般,来势汹汹,去也匆匆,不稍片刻,殿外归于平静。
只闻秦顾颤声哭求道:“父君,儿臣求你,把岁和还给我,你后宫佳丽三千,何必抢儿臣心悦之人?”
秦昊苍的语气却平静得可怕,绕唇而出的每句话都透着君王的凉薄和无情。
“秦顾,你可是早就知晓岁峥便是岁和公主?”
“......”
殿外静默了一瞬。
只听秦昊苍又说:“知而不报,欺君之罪。”
“念太子尚性轻率,不拘细行,又乃初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下去,鞭刑十五,禁足东宫三个月。”
似有侍卫领命上前,却被秦顾喝止威胁。
“今日谁他妈的敢碰我,日后我诛你们九族!”
殿外似有僵持撕扯,可片刻后,又听秦顾求道:“父君,儿臣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秦昊苍只是严声道:“带下去!”
“父君......”
“父君......”
秦顾的声音渐行渐远,栖凤宫也随之沉寂下来。
纵使魏驰正在迫不及待地想法子来救我,可我也不想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干干坐在这里逆来顺受。
自救者天救,自弃者天弃。
心情沉底了一整夜,倦意如潮水般涌来。
若想逃出这巍峨宏大的皇宫,就得养精蓄锐,我要好好地睡上一觉,然后寻机杀出宫中。
昏昏沉沉睡了一整日,怪梦频生。
梦里,我又回到了儿时,与母妃和太子哥哥,还有于世,欢声笑语地一起做风筝。
我还梦到太子哥哥在他母后死时,跪在血泊之中哭得撕心裂肺的场景。
还有我杀死父皇后,在大雪纷飞的夜里,满手是血地奔跑在宫道时的画面......
直到我梦到自己回到睿王府,那重重的紫色纱帐随风翻飞轻舞,我赤着脚从中穿过,看到魏驰长发半披半束地坐在那里提笔写字,身旁趴着糯团儿,旁边站着长生公公,我的梦境这才算安生下来。
物是人非,曾经的未央宫,已不再是我的归处。
当年,我费尽心机想要逃离的囚笼,却可笑地成了我现在最想回去的......家。
待我从睡梦中醒来时,殿外天色已暗。
我躺在**不动,眼睛盯着一处,一眨一眨,想着逃出这宫城的法子。
日暮四合,宫中华灯初上。
殿门锁链应声而开,宫女们提着滚灯便陆续走了进来。
殿内的花枝灯换上了新的蜡烛,烛火一亮,大殿登时通明起来。
早上抬走的浴桶又抬了进来,几名小太监往返了数次,浴桶里热气缭绕。
宫女们提着篮子,将里面的艾草和干花撒到了浴桶之中,淡淡花草香便随着水汽在殿内氤氲弥散开来。
“岁妃娘娘,得君上宠幸前,要净身沐浴,这是宫里的规矩。”
“热汤已备好了,请岁妃娘娘入浴。”
这次我很顺从地沐浴更衣,并任由宫女们替我梳妆。
艳红色的迤地轻纱罗裙,如火焰般炙烈夺目,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竟也看得恍惚了一下。
我好似从未穿过如此艳丽的颜色,说实在的,有些不自在。
因为当细作时,最忌讳的便是这样显眼的衣服。
而回到南晋当公主时,每日要与朝堂中的那些老猴们斗智斗勇,为了凸显自己的沉稳和威严,如此艳丽张扬的颜色更是穿不得的。
不敢给我用发簪簪发,宫女们便只能给我简单弄了个双角髻,两条红色丝制发带轻垂,与发丝一起垂落搭在我的肩头。
桃花妆,桃花钿,朱唇一点桃花殷。
今夜的我,美艳无俦。
“岁妃娘娘本就生得天姿国色,这身上多了点颜色,又描了妆,纵使天上的仙子瞧见了,都要自叹不如了。”
“要奴婢说,岁妃娘娘就是仙子下凡。”
替我梳妆的宫女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已经提前奉承起我这个“主子”来。
我左照照,右照照,对铜镜里的自己也很是满意。
从头到脚都是赤红色的,就算是身上溅了血,也不起眼,于今夜倒是切合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