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整个洛安城都在雨中静静沉睡。

春雨无声,悄悄打湿了青砖乌瓦和向城门一路延伸而去的石板路。

结实可靠的胸膛紧紧贴在我的背后,炙热的体温隔着衣衫传来,驱散了雨夜带来的寒凉。

这是我想靠一辈子的胸怀。

杂乱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且不断逼近,而洛安城的城门也近在眼前。

没有预见中的护城兵阻拦,入目的竟是一具具躺在血泊中的尸体,还有早已大开的城门。

不用多问,也知这是魏驰提前派了人手到这里。

他思虑向来缜密周到,决策重要之事时,魏驰总是习惯性地将所有的威胁和变数都考虑到,让成功的可能性最大化。

不得不说,有他在,我很安心,这么多年终于有种可以喘口气的轻松感。

骏马快速飞驰,径直冲向城门。

借着城门上的灯火,我匆匆一瞥,瞧了眼带着两人守在宫城之下的那人。

是个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孔,玄影。

那个撬走了魏驰苧侧妃的影卫,没想到竟会在此地再次见到他。

两年多未见,只是打眼那么一瞧,玄影身上便有一股浓浓的......爹味,扑面而来!

马不停歇,载着我和魏驰飞奔冲离了洛安城,潜入浓浓的夜色之中,将那被血色笼罩的洛安城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玄掣、玄影等人也已带着其他人,或单人一匹马,或两人一匹马,紧紧地跟跑在我们的身后。

偶尔警惕地回头眺望,隐隐能看到远处有追兵举着火把,在向四方道路散去,追赶我们的踪迹。

我们只剩二十几人,如何能和北臻大军抗衡?

秦燃那边都凶多吉少,更是不会有好心来救我们。

唯一能押赌的便只剩熹国公了。

熹国公若是中了魏驰之前布下的圈套,今夜便是他起兵谋反以图自保的最好时机。

可人心,向来都是难以揣摩的变数。

心弦紧绷,所有人都在为逃命而屏气凝神。

耳边呼啸而过的夜风,呜呜咽咽的,仿若鬼泣。

飞速向两侧退去的树木枝丫和峻岭高山,也像是索命的恶鬼在夜色里对着我们张牙舞爪。

待赶到一处村口,魏驰猛地勒紧缰绳,掉头左拐,向村子深处冲去里。

我转身回望,直接跟在我们身后的那些人,除了玄掣和玄影外,其余的都骑着马向四面八方分散而去,最后隐于夜色之中,不见身影。

村落深处,马停在了一处高门宅院前。

翻身下马,魏驰牵着我的手,话也不多说,就带着我进了宅院,一路向后院疾步走去,连口气都不缓一缓。

宅院后门处,又停着两辆马车。

而马车前,赵书亦同木槿、流苏和长生公公、还有小太监锦鲤正一脸焦急地候着。

见我和我魏驰等人赶来,五人皆紧步迎上前来。

魏驰同赵书亦、长生公公匆匆颔了下首,话不多说,抱起我,大跨步地就跳上了马车。

木槿和流苏他们则跟着赵书亦跳上了另一辆马车。

车帘垂下,玄掣和长生公公坐在外面,快马加鞭地赶着马车,又继续赶来。

马车颠簸摇晃,车内四个角落里的吊灯也跟着不停摆动。

摇曳晃动的光影下,魏驰匆匆翻出事先备好的夜行衣递给我。

“快换上。”

言语间,魏驰已拿起一件外袍替我遮挡,以防车帘被风吹起时,被外面的人瞧见车内的光景。

我没问太多,站在车内,当即褪下了身上那件早已被鲜血染脏的衣裙。

魏驰瞥见我腿间的血迹时,眸光微动,面色惊慌且担忧地抓住我的手腕。

他错愕道:“怎么流这么多血,可是何处受了伤?”

我找出帕子,将血水擦净,摇头低声回他:“没受伤。”

魏驰眸眼微眯,似有察觉地又问:“你来月事的日子不是还差几日?”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魏驰,红着眼,咬着唇,不知为何,一瞬间竟感到有无尽的委屈和悲伤。

“魏驰.......我们的孩子,可能来了,但又走了。”

魏驰似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怔怔然地看着我恍了片刻的神后,将手中的衣袍披裹在我身上,紧忙叫停马车,将赵书亦找来替我诊脉。

隔着帕子,赵书亦的指间搭在我的手腕上,神色凝重地诊着脉搏。

"脉象如何?"

"能保住吗?"

许是初次遇到这类事情,魏驰紧张地坐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盯着赵书亦,眉宇间少了昔日的冷傲和威严,竟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似的。

他这副样子,我还是头次见过。

赵书亦宽慰魏驰:"殿下莫急。"

气氛有些低沉压抑,我开口打破了的沉默。

“竟然不知,先生还懂医术。”

赵书亦谦和笑了笑:“略知一二。”

赵书亦的略知一二,和我的略知一二,那可是两个意思。

片刻后,赵书亦看着魏驰摇了摇头道:“初月胎气本就不稳,岁和公主又是这般折腾......二位殿下想开些。”

赵书亦离开后,马车继续前行。

魏驰一脸颓丧,狠力搓了搓额头,手捂着双眸,坐在那里沮丧地沉默了良久,而另一只搭在膝盖上的手,攥拳则攥得咯吱作响。

他的愤怒是无声的,就连难过和愧疚也是内敛的。

“没事的。”

我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软声安慰魏驰。

“等以后,我们一起努力,一起生个公主,再一起生个皇子。”

魏驰捂着眼,沉了一口气,猝然揽着我的腰搂向了他。

撩开衣袍,他的脸紧紧贴着我的腹部,轻蹭之间隐隐感到有少许的湿意。

片刻后,两瓣温热轻轻地落在肌肤上,魏驰哑声喃喃。

“很疼吧?”

“不疼,就比来月事时疼那么一点点。”

“又骗人。”

“这次真没骗你。”

我抚摸魏驰的脸,柔声安抚他。

“怪我不好。”他又开始自责。

“也不怪你,可能是......”

我也懒得遮掩了,直接说了实话:“可能是我偷偷吃的避子丸,药性不如汤剂强,你又不知哪次失误了,想来都是天意。”

搂在腰间的手臂圈得更紧了一些,魏驰的侧脸好像都要贴进我肚子里似的。

只听他低声愧疚道:“避子丸,本宫偷偷换掉了。”

虽然没那么气,可我还是佯装恼怒地嗔怪道:“你竟然偷换我的药?”,

魏驰仰起脸看我,湿红的眸眼仍泛着水汽。

一改对他人的那种孤傲冷漠之态,他好声好气地同我解释起来。

“那避子丸性寒,多少有些毒性,药性虽不比汤剂强劲,可亦是对女子身子有害而无益,我怕你吃多伤身,便偷偷给你换成了补药。”

“本以为本宫行事时多加注意,如书中所言,好好控制便可,却不曾想......”

听魏驰这么一说,另一件事也从记忆里蹦了出来。

难怪长生公公自一个多月前起,三两天才给我喝一碗喝暖宫养身的补药。

我还以为他们院子里没有下人,日常杂务繁多,长生公公一人忙不过来,而熬汤药又是费力费时之事,是以才减了次数。

现在想想,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纠结对错,更何况魏驰也是为我身子着想。

虽然被他骗了一次,但比起我骗他的那些次,也算不上什么。

魏驰替我擦干腿间的血迹后,我换上了那身干净的布衣,将发髻打散,简简单单地用木簪子绾了髻。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逃离北臻?”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