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马车停在了一处,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

“真的假的?”

“真的,我今早听宫里的人说的,这北臻君王看了咱们岁和公主的画像,为她的美色所倾倒,说什么都要与我们南晋联姻。”

“不对啊,圣上不是早就给岁和公主和定国侯赐婚了吗?”

“北臻那是什么来头,想要岁和公主,咱们这种小国还不得给?”

另有一拨人在别处闲聊。

“我听说这岁和公主抗旨不从,拒绝联姻。”

“是啊,所以北臻君王丢了面子,现在便施压给西周,若岁和公主不同意去北臻和亲,便要联同西周攻打咱们南晋。”

“那可怎么办,这太平日子刚过没多久,就又要打仗啊。”

“可不是,到时咱们的男人啊,搞不好都得拉去上战场。”

“这日子没法过了,她一个公主也真是的,不能为了她自己,就拉着我们所有子民一起受罪吧。”

“说的就是,再说,和亲去北臻也没什么不好啊......”

“我听说啊,可能是岁和公主想......”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想来都是犯忌讳的话,大家只能凑到耳边说。

昨夜南晋西境那边刚来速报,今日永安城的百姓便都已知晓。

这消息......传得可够快的。

永安城的百姓议论我和亲一事,我只当是宫里的人嘴不严,将消息传到了宫外.

可待我回到未央宫,看到跪在殿门外的那帮朝臣时,我便猜到这一切或许都是皇兄所为。

“请长公主为了南晋百姓,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啊。”

“北臻若是连同西周攻打南晋,公主殿下和圣上这两年多来的休养生息之策,将付之一炬呀。”

“请公主殿下与北臻君王和亲!”

几个老猴儿带头,其它的朝臣都跟着五体投地,齐声高唱地同我跪求,大有我今日不答应就跪地不起的架势。

这一个个的,比我当初代理皇兄执政推行新策时,都还要积极且心怀大义。

是有多盼着我走啊。

心寒。

我在等于世那边的消息,左右闲着无聊,撑着腮,就坐在廊庑下的石阶上,看着满天彩霞,看着满院春色,看着那跪了一地的猴儿们。

啧,有阵子没杀鸡了,看来是这些猴儿们皮紧了。

可是这未央宫里,哪儿找鸡去啊。

我仰头望天,正好有几只乌鸦时不时在我的未央宫上空,嘎嘎嘎地乱叫盘飞。

真是晦气!

命人拿来弓箭,我就当着那些猴儿们开始射乌鸦。

射中的乌鸦,掉到哪个大臣头顶或身旁,我就命人把乌鸦拔毛烤熟了,然后逼着那大臣吃。

不吃,可以,那就滚。

不滚,可以,那就站出来给本公主当箭靶子练箭。

想起北臻镇国公裆下夹苹果给魏驰射,我便也如法炮制。

可惜那几个怂货,还不如那镇国公那老头,苹果都夹不住,抖着腿跪地在那儿跟我求饶。

简直就是孬种。

吓走了几个猴儿,剩下的就在我的殿门外跪到夜里才离开。

待过了子时,秦顾和玄掣那边派人送来了消息。

于世和阿默已经被成功救出来。

只是可惜了翠晴,在关键时候,为了救重伤昏迷的于世,替他挡了几刀,当场便绝了气。

我不由唏嘘。

如此痴情纯粹的女子,本该被善待,只可惜倒霉遇到了不该爱的人。

归根结底,好像还是被我害的。

来送信的人说,于世伤得很重。

为了逼他认罪画押,枢密院的那些爪牙对他用了酷刑。

身上被铁烙烫过,大腿上的肉被刀片过,就连那握剑杀敌的手都被夹得要几乎要断掉......

我不敢再继续听下去,更害怕亲眼见到。

脑子里光是想一想于世的样子,就感到抓心挠肺地疼,恨不得现在冲出去,将如此虐待于世的人全都碎尸万段。

而于世被人救走一事,皇兄那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他没有过来质问我,而是派来御前太监总管带着几名禁卫军来传达口谕。

“见过长公主,奴才奉圣上之意,特来同长公主转达,圣上前夜已派人去西境谈和,不日,北臻的迎亲仪队便会来永安城接长公主和亲。”

“凤冠霞帔圣上已命人着手去备了,望长公主能心怀大义,为南晋子民着想,守住这太平世道......”

任那阉人用个公鸭嗓子在那里罗里吧嗦,我自顾自地擦着我手中的两根峨眉刺。

这刺尖都有点钝了,该磨了。

磨了后,我为了试了峨眉刺的锋利度,便把那御前太监总管给杀了。

推开老家伙,我当着那些禁卫军的面,一脸得意地打量着手中的峨眉刺。

然后叹了句:“磨得不错。”

御前太监总管的尸体被拖走了,我的态度也以此方式传达给了皇兄。

我清楚得很,皇兄现在可不敢杀我。

在把我交到北臻手里求和前,他只能忍。

而于世那边安全了,我这颗心也算是安稳了一半,行事自是不会再有顾忌。

至于我和这岁氏江山,则是尽人事,听天命。

夜里睡不着,我将魏驰送的那枚凤纹玉扳指套在了拇指上,指腹细细摩挲盘磨。

等人的滋味不好受,也不知还能不能等来魏驰。

半睡半醒地熬到天亮,本想去枢密院里闹一闹的,却不曾想在推开殿门时,却见那些本该在朝堂之上议事的猴儿们都跪在了我未央宫的院子里。

“请长公主忧百姓之忧,解百姓之苦,为了南晋子民,与北臻君王和亲!”

“请长公主同意王和亲!”

......

一个个的都只提和亲之事,却不提秦昊苍让我到了北臻以死谢罪之言。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我漠然从他们身旁经过,带着我那几个于家军出了宫。

本打算先去茶楼等秦顾他们回城,再问问于世的情况,再去枢密院替于世出出气的,可一出宫门,却见宫门前又跪了一大片的城中百姓。

上马车前,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认出了我,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到我的身前,颤颤巍巍地跪下。

他卑微地仰头看着我,问:“公主殿下,听说您不和亲,那西周和北臻就要打进我们南晋,可是真的?”

“老夫在这永安城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怎么过过好日子。”

“先是民不聊生,后又是战乱频繁,老夫的几个儿子都死在了咱们自家人的刀下,现在就只剩个小儿子。”

“这好不容易过上了两年好日子,难不成又要打仗?”

“求公主殿下为了咱们南晋的百姓,能舍小我,为大我,同意和亲吧。”

“是啊,请公主殿下同意和亲吧。”

众人异口同声,整齐的声音叠加,响彻回**在宫门之外。

“请公主殿下同意和亲。”

又有老妪跪地爬到我脚步,求道:“公主殿下不是最会替我们百姓着想吗,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吧。”

其他人也跟着陆续朝我脚边凑过来。

“这一打仗,草民刚开的铺子就得黄,赔不起了啊。”

“民妇肚子里的孩子就要出生了,这若是打起仗来,我家夫君该不会也要被拉去上战场吧?”

说着说着,那妇人便捂着肚子,偎在夫君的怀里大声哭起来。

“到时,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活啊。”

......

我无言以对。

皇兄这般作势的确是用在了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