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顾的预感很准。

回到睿王府的马车里,魏驰一直端详摆弄着手中的黑狐狸面具。

视线落在那冷白修长的手背上,魏驰又开始回味着上面尚存的触感和指温,一遍遍想着两只手同时落在这面具上的那一刻。

魏驰自认为不是好色之徒,美艳女子也见过许多。

可不知为何,刚刚在面具铺里看到的那张脸,还有那双满是故事又带着隐隐忧伤的美眸,一直不停地在他脑海里闪现回放。

明眸善睐,绝世佳人。

心中涟漪阵阵,情绪莫名变得有些烦躁。

可魏驰又想,那身傲骨华贵之气,合该养在日下深宫、玉殿金屋之中,又怎会沦落成青楼花魁身边的侍婢?

那等绝色之貌,反倒艳压了那个双儿姑娘。

万花楼既得此美人,为何不让那柒娘当花魁头牌?

奇怪!

可疑!

不合常理!

“长生。”

今日出来走得久了,这孱弱害寒的身子便有些吃不消,魏驰连说句话气息都较常人弱了几分。

“奴才在。”

“派人去查查万花楼,还有那个......柒娘。”

......

仲秋之夜。

秦顾正在宅院里陪着虚颜喝酒赏月。

耗子急匆匆赶回来禀告。

“公子.......”

瞧见虚颜在,耗子隐晦道:“那姑娘今日也出来逛灯市,到城东的月神庙里去祭拜。”

秦顾一听,拔腿就走。

岁和平日里几乎不出细作营,这好不容易等她出门一次,秦顾自然是不想错过。

待来到月神庙,秦顾远远地便瞧见岁和同于世站在一棵几百年的大榕树下,一起挂着祈福用的红布条。

岁和今日穿了一袭淡青色的轻纱罗裙,及腰青丝一半披散,一半用支葡萄藤簪简简单单地绾了个发髻。

秦顾自幼很讨厌吟诗念诗。

可在此刻,远远瞧着岁和的美,他不由想到了一句。

玉质自然无暇庇,何须锦绣添花枝。

他的岁和即使未施粉黛,也是这月神庙里最美、最特别的女子。

秦顾急匆匆捐了香火,换了红布条。

他连祈福的字都没写,便直奔着岁和而去了。

桂花树下,岁和和于世两人戴上了狐狸面具,正要转身离开,却正好与秦顾撞了个正着。

岁和取下那火狐狸的面具,冲着秦顾淡淡莞尔。

“见过顾公子。”

目光看向秦顾手中的那根红布条,岁和不太走心地寒暄了一句。

“顾公子也来祈福了。”

无视一旁满眼戒备的于世,秦顾摇头,看着岁和笑得特别没骨气。

“不是来祈福的。”

岁和疑惑:“不祈福,那来月神庙作何?”

秦顾壮大了胆儿,将手中的红布条套在了岁和垂在身侧的手腕上。

然后他看着岁和,表情谄媚又狡黠地笑道:“我是来......求姻缘的。”

话落,秦顾又将红布条的另一头绑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岁和看得傻了眼,于世看得急了眼。

秦顾正美着呢,一把匕首横空而来,割断秦顾给自己牵的那根红绳。

“简直就是个登徒子,柒娘,咱们走。”

于世扯起岁和的手就要走。

秦顾则紧忙扯住岁和的另一只手,冲着于世恼怒道:“敢割我姻缘,上辈子就不该救你,这辈子,老子他妈的也不会再救你。”

于世和岁和面面相觑,被秦顾这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云里雾里的。

临了,于世只能同岁和道:“这人八成脑子不对劲,以后少理他。”

秦顾死死扯着岁和的手不放,同于世反怼。

“你脑子才不对劲呢。”

“爷清醒着呢。”

“世间皆醉我独醒,你懂个啥,劝你放手吧,你跟她......没戏。”

于世不甘示弱。

“你算老几?胆敢轻薄柒娘,信不信我揍到你满地找牙。”

......

秦顾万万没想到,这次重生刚跟于世碰面,就又扮起嘴来。

他和于世果然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

上上辈子是,上辈子也是,这辈子估计还是。

岁和冷着脸,将秦顾和于世的手甩开。

她扯掉了套在手腕上的那根红布条,戴上狐狸面具,将两人甩在了身后。

秦顾和于世紧跟其后,你一句,我一句,继续不对付。

月神庙里,善男信女,老少孩童,都在这个月圆之夜前来拜谢祈福,是以人越攒越多。

“有贼。”

“抓住他,那人偷了我的银钱。”

......

月神庙里忽然**一片。

人流拥挤之下,岁和被推推搡搡到了庙门外,而秦顾和于世则又被挤回了榕树下。

于世想要路见不平,爬到树上,去瞧那窃贼逃蹿的方向,然后将刚刚从地上捡起的石子,朝那贼人的后脑勺投掷过去。

庙院里挤了太多人,秦顾纵然想踩着人的肩膀飞出去,可拥挤的人群里,他根本没有助跑起跳的空间。

刚抬个脚,另一只脚就被人踩得要断。

无奈之下,秦顾只能不停地将身前的人墙一层层扒开,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朝月神庙外挪着步子。

待快到庙门口时,他远远瞧见了那个戴着火红面具的岁和。

她被人流拥着往前走,直到撞进一名男子怀中。

岁和仰头,看向双手扶着她肩头的那个人,任由人群将她二人挤来挤去。

秦顾双脚顿了一下,可还是被周围的人挤得踉跄了几步。

那男子穿着玄色宽袖长袍,上乘的绸缎面料质感极佳,在月色和满街灯笼的映照下,泛着隐隐的流光。

秦顾就算看不到那男子的脸,可也认得他身旁的无须小厮和那黑色的狐狸面具。

白色颜料描的狐狸眼眶,眉间三条白色描边的火焰,还有那几缕白须......

虚颜的店铺所有的面具图案都仅有一样。

所以,那男子不是魏驰,还能是谁。

两人在月下戴着面具对视的样子,落在秦顾的眼里,怎么看怎么酸。

不是,这怎么还没到进睿王府呢,怎么两人就见了两面了?

秦顾转念一想,若是按上辈子岁和所言,她这功夫可能正在虚颜的面具铺里养脸皮子呢。

敢情是他提前插了一脚,弄巧成拙。

秦顾跟自己生起闷气来。

偏偏于世擒着小贼过来,同他道:“来,帮个忙,把你手上的那根红布绑上了,好给他送到官府去。”

秦顾怄气地瞪了一眼于世。

“艹,媳妇儿都他妈的要被人拐跑了,你还有心思管这?”

“就他妈怪你,不把我红线给割了,那人能被冲到狐狸精怀里吗?”

于世顺着秦顾所指的方向望去,怔怔然地愣在那里。

秦顾气不打一处来,又指着于世责怪。

“说你什么好?”

“光他妈的会打仗,活该你好几辈子爱而不得。”

“怕死的,就都他妈的给老子让路。”

话落,秦顾凶巴巴地推开所有挡他路的人,径直朝岁和与魏驰所在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