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渐渐长大了,从当年五岁的小豆丁长成了一个成熟可靠的大人。

读完大学以后,他继续攻读研究生和博士,对于他的每一个决定,苏玉芝和李榕川都很支持,他们一直很尊重他。

陆璟一直对谈恋爱没有什么兴趣,一直到二十八岁那年,他在旅行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相处下来,两人从朋友变成恋人,最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陆璟的人生轨迹已经完全改变了。

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幸福,对此苏玉芝感到很欣慰。

只不过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必须要经历的,这一世的她是在睡梦中去世的,享年七十六岁,无病无痛,算得上是寿终正寝。

小时候受过的苦陆璟已经完全不记得,对于他来说,这辈子经历过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妈妈的离世。

他们家从不忌讳谈论生死,毕竟死亡总是会来的,对于生,应该承欢相迎,对于死,也应该温情相送。

只不过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一天,陆璟还是感到悲痛欲绝,他可以理性地接受自己的死亡,却没办法理性地接受妈妈的离开。

还记得他二十二岁那年,陪伴他长大的汤圆老死了,它已经十七岁了,对于狗狗来说,这个年龄算是长寿了。

它身上的各个器官一直在退化衰竭,每天都懒洋洋地躺着,精神不太好,也不怎么吃饭,只能喂点打碎的食物和奶粉。

在最后那段时间,看着它难受的样子,大家都很难过,既期待奇迹能够降临,又害怕一个没注意它就离开了。

汤圆去世以后,很久没哭过的陆璟大哭了一场,当时妈妈坐在他旁边,像小时候安慰他一样,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他的脊背。

“小宝乖。”妈妈温声说道:“汤圆是我们的家人,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的。”

“妈。”他抬起发红的眼睛看向妈妈,问道:“那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分开了,还可以再重逢吗?”

他知道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就算得到答案也不过是心理上的安慰,但他还是这样问了。

“当然。”

妈妈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认真地回应道:“我们可是一家人呀。”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板上漫开一片如水的光华,妈妈的声音很温柔,眼神也很温柔,仿若一个轻盈的梦,安抚着他心里难受的情绪。

办葬礼那天难得出了太阳,冬日的阳光很温暖,穿过光秃秃的枝丫,洒下斑驳的光影,晒得人暖融融的。

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陆璟站在墓碑前,短短几天,他就憔悴了很多。

他看着金色的光影照亮了照片上妈妈温柔的脸,眼泪一直在泛红的眼眶中打转。

照片上,妈妈的眼神好似拢了温柔的月光,穿过了五十年前的那个冬夜,再次落到了他的身上。

陆璟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露出了一个有些几分孩子气的乖巧笑容。

妈妈,谢谢您。

我很幸运,这辈子能做您的孩子。

而苏玉芝办完葬礼的第二天,李榕川就随着她一起走了,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不管她去哪里,他都喜欢跟她黏在一起。

就算是死亡,他也毫不畏惧,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而且临死之前,李榕川染了岁月风霜的眼睛忽地亮得惊人,出现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惊喜、震惊、惊愕等等,如同风暴一般袭来,最终沉淀成了愉悦和兴奋。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哈哈哈……”

李榕川轻轻阖上了眼睛,所有的情绪都被遮掩住了,他的嘴唇动了动,呢喃声轻得几乎听不清:“师姐……我们来生再见”

*

“女士,您看一下,确定是要这一款是吗?”

耳边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木杳的意识回笼,瞬间接收完这具身体的记忆,这才不慌不忙地睁开了眼睛。

在这个世界,她要养的孩子名叫唐雨婷,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三岁那年,父母离婚,唐雨婷跟着母亲罗晓来到了港城;五岁那年,母亲再婚,嫁给了一个叫做刘卫军的本地人;六岁那年,母亲生了一个弟弟,取名刘瑞涛。

从那以后,母亲就全身心扑在了继父和弟弟的身上,唐雨婷渐渐感觉到了,自己在这个家里就是多余的存在。

母亲总是会下意识地忽略她、无视她,有什么好的东西,第一反应是给弟弟,要是她和弟弟起争执,挨骂挨打的也永远是她。

好在唐雨婷的性格很坚强,虽然难过,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自己。

老师一直都在说,知识改变命运,对于她来说,只有好好读书,好好努力,才能把握自己的未来。

可惜这个梦想在十三岁那年戛然而止了,唐雨婷先是发现了继父对自己的猥琐心思,他偷窥她换衣服,故意用手碰她的隐私部位,在她洗澡的时候拧门想要进去。

其次在学校里,她还莫名其妙地遭遇了校园霸凌,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她帮被欺负的同学说了一句话,暴行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唐雨婷尝试着反抗过,求助过,最后还是被母亲的冷眼旁观和不作为压垮了。

那一刻,她终于确认了一点,没有人会保护她,就算是她的妈妈,也不会,

于是,唐雨婷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放弃了自己的未来,主动结识了校外的小混混,渐渐跟他们混在了一起。

最起码这样,不会有人再敢欺负她了。

大家私底下都说唐雨婷是个女混混,却不敢再来惹她,就连继父想要欺负她,她也可以叫人来把他打一顿。

她觉得这样很好,很好。

木杳的眼睫垂着,神情隐隐透露出了悲悯。

而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却不是唐雨婷的妈妈罗晓,而是她的表姑贺慧珠。

上个世界之所以能用苏玉芝的身体,是因为她已经吃安眠药自杀了,这个世界的罗晓还很健康,也不打算寻死,自然不能用她的身体了。

至于贺慧珠,罗晓她姨妈的女儿,今年才二十四岁,二十一岁的时候父母意外去世,给她留下了一套房和一笔赔偿金。

父母死后,贺慧珠跟这些亲戚都不怎么来往了,大学毕业后一直没工作过,就靠着那笔赔偿金在生活。

一个月前,她交了一个男朋友,名字叫做韩驰,是个富二代,长得挺不错的。

两人是在酒吧认识的,贺慧珠平时不爱出门,就喜欢宅在家里,到人多的地方还挺不适应的,当时是韩驰主动上前来搭讪,还请她喝了一杯酒。

他对她一见钟情。

贺慧珠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加上对方特别主动,她很快就上头了,没多久两人就发展成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韩驰对她很好,会送她花,请她吃饭,邀请她一起逛公园,而且一直到现在,两人都还没有实质性地发生过关系。

其实韩驰是想的,只不过贺慧珠很不好意思,见她害羞,他也没强求,非常尊重她,对此她更是心动不已。

前段时间,韩驰提出让贺慧珠把房子给卖了,然后搬去跟他一起住,他说自己很认真,不是玩玩而已,甚至还聊到了结婚。

他认真地劝道:“宝宝,你相信我,我有个哥们儿就是搞房地产的,现在房价正是最高的时候,你现在把房给卖了才最赚钱。”

“卖了之后你就把这钱攒着,先搬来跟我一起住,等过两年,咱们稳定了就结婚。”

贺慧珠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谈恋爱就遇到了这么好的男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今天是韩驰的生日,因为他前两天无意间说起过自己想换一块表,所以她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木杳,不是,贺慧珠眨了眨眼睛,看向了面前礼貌微笑的柜姐。

这座商厦是港城的心脏地带,各种奢侈品店都坐落在这里,醒目的标志和优雅的店面设计,让人一眼就能辨认出它们的身份。

店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皮革和木材混合的香气,营造出一种高贵而舒适的氛围,精致的展示柜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奢侈手表,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每一只手表都像是艺术品一般,精美的表盘、独特的指针和华丽的表带,都在无声地展示着它们的价值。

店内的工作人员都经过严格的培训,他们热情周到,对每一款手表都了如指掌,当顾客对某一款手表产生兴趣时,他们会耐心地介绍手表的性能、特点和保养方法,让顾客在购物的同时也能感受到专业的服务。

而在贺慧珠面前的这款手表,就是一个比较经典的老款。

表盘镶嵌着碎钻,每一颗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在光线的折射下,这些碎钻散发出五彩斑斓的色彩,如同海底的珍珠,美丽而神秘。

表壳采用了高贵的金属材质,经过精细的抛光处理,呈现出一种冷冽而坚韧的光泽,与表盘上的碎钻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幅既典雅又奢华的画面,表带则是由柔软的皮革或者精致的金属链制成,贴合手腕的曲线,既舒适又大方。

价格三十六万。

如果要买下这块表,贺慧珠几乎要花光所有的赔偿金。

她按住了自己摸卡的手,抿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大大方方地道歉道:“不好意思,这块表我不要了。”

柜姐的专业素养很高,听见这话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礼貌地说道:“好的,如果您不满意这款的话,可以再看看别的。”

贺慧珠点了点头,真诚地说道:“谢谢。”

贺慧珠既然能够来到这具身体里,这就说明原身已经活不长了,而在她记忆中加了八百层滤镜的男朋友韩驰,就是害了她的凶手。

原身花光所有赔偿金买下这款名表送给韩驰做生日礼物,他开心得不得了,抱着她一口一个宝贝地叫,还把她介绍给了自己的朋友认识。

当天晚上,情到浓时,两人发生了关系,从此原身对韩驰更是依恋。

没过多久,她还真的把房子给卖了,搬去和韩驰一起住,而且还在甜言蜜语的攻势下,把卖房子的钱给了韩驰,让他去投资。

钱一给,韩驰的态度很快就变了,渣男本性暴露无遗,不仅冷暴力,而且还经常夜不归宿。

不仅如此,原身还发现,他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这个房子也不是他的,甚至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一直在脚踏几只船。

她又生气又难过,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想要挽回,只不过多次遭到了羞辱,精神大受打击,很快就出了意外。

而韩驰不仅没有一点愧疚之心,还拿着原身的钱大肆挥霍,继续包装自己的富二代身份,去骗下一个女孩子。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原身正是恋爱脑发作的时候,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而贺慧珠作为记忆的旁观者,很快就看出了韩驰的不对劲。

这个油头粉面,言行举止都掩不住轻浮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叮——”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贺慧珠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韩驰发来的消息。

【宝宝,今天晚上七点,唐宫雅苑,别忘了,爱你。(飞吻)(飞吻)】

唐宫雅苑是个挺高端的的饭店,韩驰计划在那里过生日,还请了几个所谓的好兄弟。

因为他是“富二代”,所以原身一直都是有些自卑的,为了不让人说自己拜金,两人约会的花销基本都是她付的。

就拿这次吃饭来说,她花了几十万买了表,还剩的一点钱全用来请客吃饭了。

是的,名义上是韩驰请客,实际上是原身结的账,毕竟他送过她两个“奢牌包包”,加起来快两百来万了。

贺慧珠勾起嘴唇,眼神却很冷,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回复道:【好啊。】

既然戏台子都搭好了,那她怎么能错过呢,肯定是要去看戏的。

贺慧珠站起身,朝柜姐点了点头,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奢侈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