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牡丹,最为人熟知的要属刘禹锡的《赏牡丹》:“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牡丹称王是在唐以后。牡丹原产于我国长江流域与黄河流域诸省山间或丘岭中。《神农本草经》记载:“牡丹味辛寒,一名鹿韭,一名鼠姑,生山谷。”关于牡丹的传说,最出名的是百花俱开牡丹独迟,因此被武则天贬到洛阳的故事。史实则是武后在老家太原众香寺见牡丹奇异,下令移植到洛阳栽种,舒元舆《牡丹赋》的序言中记录了此事。
牡丹花大而艳丽,尤其是复瓣的牡丹,称得上“姹紫嫣红”。牡丹看实物时极美,但在国画里却不上相。有人说牡丹俗气。在我看来,是牡丹盛大、繁复的美和神气难以描摹,因此只能将它归结为过于浓艳。“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燕脂画牡丹”,清者自清,但拿牡丹说事毕竟有欠公允。牡丹本不俗,俗的是人心。
我有个笃信藏传佛教的朋友,看到灼灼开放的牡丹,赞叹牡丹的神韵极像唐卡上欢喜吉祥的莲花。在日常生活中,我对鲜艳的色彩多少有点排斥,但花草植物绚烂的美却是例外。牡丹花的雍容,颇让人感到自身的局促和寒伧。当然,物以稀为贵,友人春天去洛阳,发现她心目中矜贵无比的牡丹,竟然被酒店放在楼道里用作普通的装饰盆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第一次看见牡丹,是在邻居阿婆的花坛里。那是一棵白牡丹,品种是“凤丹”。花刚打了骨朵,我就时常去花坛边徘徊。阿婆见我天天去,剪了一朵花苞送我。回家插在花瓶里,谁知一转头的工夫,它居然把原先紧闭的花瓣全都笔直打开,那姿态仿佛在说:“我开给你看好了!”白得近乎透明的花朵好似有魂魄在其中。我的心都凉了,这样激烈的开法必然是不长久的,果然第二天花瓣就落了。牡丹真是倨傲的花。
我家附近同济初级中学的操场上也有几棵凤丹。我有点纳闷中学的操场上为何要种牡丹,直到有一天看到操场入口处挂着药草园的牌子才恍然大悟。凤丹牡丹又名“铜陵牡丹”或“铜陵凤丹”,其根皮与白芍、**、茯苓并称安徽四大名药,《中药大辞典》中有“安徽省铜陵凤凰山所产丹皮质量最佳”的记载。那药草园平日里是紧锁着的,说服校门口的保安开锁让我进去拍几张凤丹的照片,着实费了一番口舌。
曾在《收获》杂志上读过作家苏炜的一篇散文,名叫《母语的诸天》,写的是作者在美国的生活,其中有一段写到了张充和。这位书法、昆曲、诗词大家,“本应在书卷里、画轴里着墨留痕的人物”,赠他后院的香椿芽,也常与他聊起日常花事。说到牡丹和芍药,老太太说:“牡丹和芍药,一种是木本,一种是草本,在英文里都是Peony,花的样子也差不多,所以美国人永远分不清,什么是中国人说的芍药和牡丹的区别。”
其实何止是美国人,我周围也常有人分辨不清牡丹和芍药。某日我在花店,恰好听到一位顾客在问店员牡丹和芍药的区别,年轻的店员朗声答道:“牡丹是单瓣的,芍药复瓣。”我听得笑出声来。在识花这件事上,无知并不可怕,信口开河误导他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尤其是鲜花行业的从业人员。
我忍不住向她们科普了一番:牡丹和芍药最直观的区别,在于牡丹是木本植物,天寒叶子虽会凋落但木质枝干犹存,芍药则是草本,枝干柔弱,秋天地面以上的部分都会枯萎。牡丹与芍药的花期也不同,芍药的花期比牡丹要晚两周左右。
荷包牡丹也容易让人误以为是牡丹的一种。荷包牡丹是罂粟科的草本植物,和芍药科的牡丹并无关系。荷包牡丹的花瓣上圆下尖向下弯曲,看起来像一颗小小的心,花芯吐出尖端宛如悬着的一滴血,难怪英语里叫它Asian bleeding heart(滴血的心)。
它的花朵形状和荷包倒是有几分像,至于为何冠以“牡丹”的名字,答案众说纷纭,也许是荷包牡丹的叶片形状与牡丹相似,花期也相同的原因吧。上海植物园将荷包牡丹种在牡丹园里,但你只要记住牡丹是木本植物这个基本常识,就能判断出纤细柔弱的荷包牡丹并非牡丹家族的成员。
牡丹花色缤纷,有白、粉、红、紫、墨紫、绿、黄、雪青色和复色。2021年春天,我在上海崇明花博会的“百花馆”里将上百盆牡丹一次看了个够。见到一盆花朵呈球形的“豆绿”,连忙招呼同伴过来欣赏:“绿牡丹!”也许是我看起来颇像个“识货”的人,有位工作人员走过来说:“绿牡丹确实比较少见,不过有些绿牡丹花苞的颜色是绿的,绽开以后就变成白色了,要仔细看才能看到一丝浅绿。那边的黄牡丹更稀少。”我走过去,果然看见了几株浅黄的“姚黄”。
喜欢研究物种的友人曾告诉我,人工种植的黄牡丹有艳度不足的缺点,真正鲜黄的牡丹,是生长在云南的滇牡丹和西藏的大花黄牡丹。他曾在林芝拍到过大花黄牡丹,花色极为明艳。
牡丹可入馔。古人吃牡丹的方法,有面拖油炸,也有汤焯、蜜浸、肉汁脍。牡丹花瓣可做牡丹羹或配菜,还可以制作香醇的牡丹露酒。和所有能食用的花一样,焯水凉拌这样的吃法最不易出错。据说牡丹花瓣吃起来清香鲜甜毫无苦味。如今物流发达,只要是花期,牡丹并不难买,喜欢吃花的人大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