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带了显而易见的宠溺。

有那么一瞬间,沈南乔想问他,是不是心悦自己。

前世宁肃把沈南乔救回来之后,也安置在松畅轩,但彼时她还是宁子昱名义上的妻子。

宁肃为避嫌不常回来,有限几次,也都是尽可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后来她毒入膏肓,为了怕她想不开,宁肃回来的次数才慢慢多起来,不过泰半也是在讲一些宫闱秘闻给她解闷儿。

所以若非临死之前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沈南乔压根没想过,宁肃对她竟然有不一样的想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眼神在他脸上流连。

众人皆道宁肃是个心机深沉的奸佞之辈,可沈南乔却觉着,他更像是漠然。

仿佛世上就没什么值得他牵挂的东西。

也正因为此,他对自己那点不明不白的情思才更让人好奇。

沈南乔并非妄自菲薄之辈,可她何德何能啊,那可是宁肃!

两人都不说话,屋中静悄悄的,呼吸可闻。

沈南乔缓缓凑了上去,小姑娘眼神澄澈,并没有半分别扭或者扭捏。

但宁肃却感觉氛围陡然间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两人之间离的很近,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隐约传来的幽香。

这些年花街柳巷也不是没涉足过,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其实是他名下产业。

可当那丫头的脸近在咫尺的时候,他忽然生出几分难得的不知所措。

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避让的意思,宁肃打定主意要看看她准备干嘛。

就见那丫头犹豫了下,随即主动开了口。

“你是不是……”

红唇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开一合,素来冷静自持的督主大人脑中空白了一瞬,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要躲开。

她想问什么?

“你是不是……欠我钱?”

宁肃喉结微动,心底微微揪紧。

“你……想到了什么?”

小姑娘不怎么会掩饰心思,在他面前时,喜怒好恶统统写在脸上。

可就因为关心则乱,他反倒有些不敢确定,这丫头是不是回忆起了什么?

当年那包作为压祟钱的金银馃子在他眼前一闪而逝。

她认出自己了?

正当屏气凝神准备听下文的时候,就听沈南乔又道。

“若不是欠了钱,怎么会无端对我这么好?”

这一刻,那个名为希冀的泡泡碎掉了。

他原本要背到身后的手攥紧了些,堪堪抵住还想要继续贴上来的沈南乔,几乎是从后槽牙磨出几个字。

“就当是上辈子欠过吧。”

沈南乔半跪在圆桌的另一端,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问出那个问题时,她心跳得极快,就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望向她眼底的时候,骨子里深藏的怯懦忽然涌上来。

于是话到嘴边就成了:你是不是欠我钱。

沈南乔心头懊恼,觉得自己错过了最佳时机。

那日慈宁宫里,太后的话像是魔咒一样如影随形。

宁肃曾经有个谈婚论嫁的姑娘,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但看帝后那日的反应,未必是空穴来风。

自己和他年龄相差悬殊,之前又有婚约,说的肯定不是自己。

一想到宁肃生命里可能还出现过其他重要的女人,那点酸涩不着痕迹便弥漫开了。

她重生原本是想报恩的,可若是宁肃心头早有白月光的话,自己这举动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若真如此,那她恐怕是给人家添麻烦了。

一时间太多信息交汇,沈南乔也有些拿不准。

所以刚刚那一刻,她是真的差点问出口。

只可惜,机会稍纵即逝。

宁肃也不知他为何鬼使神差应那一句,更不知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期待究竟源自何来。

“本督若是欠你钱,估计还欠得不少。”

他冷笑着回了一句。

沈南乔醒过神,陡然发现两人此时距离几乎贴在一起,当下有些慌。

正待后撤,却忘了自己跪坐在椅子上。

连人带椅往后仰去那一刻,好在宁肃比她更快,伸手把人抓住。

“第二次了。”他语焉不详地开口,“便是上辈子真欠你银子,此时也该还清了。”

“上辈子明明是我欠你。”沈南乔小声嘟囔了一句,扶着他的手才勉强起身。

烛光洒在他侧脸上,镀了层浅淡的光影,无端将冷淡气质柔化了三分。

沈南乔想别开眼,视线却像是被黏住一样。

宁肃知她喜欢看美人的脾性,哭笑不得之余,也兴起些逗弄之意。

“是本督生的太好看,所以看住了?”

原本是句玩笑,未料沈南乔略显赧然地点点头。

“确实好看。”

他着实是生得好看,从小到大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里,宁肃应当是最出挑的一个。

“小时候我也曾来平远侯府,怎的未见过你一次呢?”

她本只是随口问出心头疑窦,却见宁肃微微沉了脸色。

沈南乔心下一凛,八成他以前在侯府过得不好,所以不愿提及那段往事吧。

一边暗恼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边赶紧岔开话题。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常来。”她绞尽脑汁琢磨着对策,“对了,尚书府后巷临河那一条夜市很不错,改日我请你去逛逛呗?”

这话题转的太过生硬,连沈南乔自己也觉刻意。

就在二人氛围微妙的当口,门外传来流云清朗的少年音。

“督主,沈尚书求见。”

沈南乔从尴尬气氛中抽身。

她那个爹向来同她亲缘浅薄,总不会是来特地瞧她的。

沈静怡前日受了奇耻大辱,精明如沈尚书,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往上凑,那自然也不是去瞧她的?

那这个时候来,有何用意?

宁肃心如明镜,慢条斯理将沈南乔身子扶正。

“自己站稳当,别摔了。”说毕拢了拢袖子,就要朝外走。

沈南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攥住他袖子。

“让我去吧。”

夫妻二人大眼瞪大眼,宁肃忽而笑了笑。

好看的人哪怕随意做个动作,都有近乎刻意的美感。

“你知道他为何而来?”

沈南乔无从得知,但大抵不过是前几日回门那档子事儿。

“他怕你给他告状,所以来走走门路?”

宁肃挑眉,小丫头对他那个不着四六的爹,倒是很了解。

“昨日御史弹劾,说沈尚书治家不严,纵容妾室欺压嫡女,这折子递上去了,圣人脸色不大好看。”

只此一句,便坐实了沈南乔的想法。

沈尚书朝堂上吃了亏,自然得想法子找补。

他在朝堂浸**多年,骨子里对官场的弯弯绕门儿清。

礼部地位敏感,要么不活动,要活动就势必要打在七寸上。

这宁肃,便是他的裉节儿。

沈南乔上次便有借机将生父归入宁肃麾下的意思,眼下自然是大好机会。

“我来应对吧,我有法子让他今日便倒戈。”

可宁肃并未理会她的信誓旦旦。

“不是说要请本督吗?”

沈南乔被问得怔了,缓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刚刚夜市那句。

就听宁肃又道。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个吧。”

小剧场

沈南乔:想一出是一出,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诚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