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巴亚加虽然性格古怪、行事疯狂,但记忆力惊人。她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麦粒,经过反复确认,罗格确实没有丢失任何一粒麦子。

她半边脸带着笑意,另外半边脸挂着哭相,用她那铁齿铜牙夸赞道:“没错,一共10086颗。好伊凡,你做得非常好,不愧是我的好孩子!”

罗格望着森林里初升的下弦月,疑惑地问道:“那我们今晚住在哪里呢?”

“啊?”巴巴亚加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从坩埚里抓起木屋残留的大鸡腿。罗格暗自惊讶,这个老巫婆的力量真是惊人。

两只鸡腿晃晃悠悠的立在地面上,巴巴亚加踢了它们一脚,命令道:“快去,找个房子出来!”

“找?”罗格一头雾水,他想过很多可能,包括住在那个油绿色的坩埚里。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老巫婆竟然用了“找”这个字。

“婆婆,森林里怎么会有现成的房子呢?难道不是应该建一个房子吗?”罗格轻声追问,完完全全是一个好奇的孩子模样。

“我的好伊凡,建房子都是切斯特钦的事情。”

“切斯特钦?”罗格十分困惑,他对这个词汇一无所知。

巴巴亚加听到罗格的问题,眼神中闪烁着愤怒:“那些叛逃的叛徒啊!他们怎么敢的,把自然的语言都篡改了!”

“该死,我知道了!”老巫婆没等罗格回答,突然掩面大哭:“一定是那些南方来的麻布长袍们!肯定是他们消灭了传统。伊凡,他们对你实在太残忍了。”

看着突然抽泣的巴巴亚加,罗格满头雾水。怪不得书里记载老巫婆脾气古怪,就算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与她相处还是感到一头雾水。

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完全没有逻辑可言。整个人的情绪,具有显著的跳跃性,让人难以理解。她的情绪来得快且猛烈,去的急且无痕。

刚才还抽泣着呢,现在就突然僵着脸,说:“伊凡,你刚才想问我森林里为什么有房子?”

“嗯嗯。”罗格立马点头。

“这很常见呀。”巴巴亚加不解的看着他,“这里有很多木棍支撑起来的木房子。哦,里面是有住户的,那些白骨们。”

“我通常把长一点的骨头抽出来,当成篱笆材料用。”巴巴亚加的话让罗格心中一阵发毛,他意识到老巫婆说的房子是什么了。

“棺材?”罗格脱口而出。

“嗯?嗯!”巴巴亚加一脸平静的摇摇头,“那不是棺材,那就是房子。难道给活人住的才叫房子,给死人住的不叫?”

她的反问让罗格一时语塞,老巫婆的话虽然诡异,却也不无道理。而且那个小盒,才是无数人最后的家。

“不过,自焚的房屋已经生长了好多年。它特别壮实、还聪明,能理解婆婆我的心意。”她说着骑上坩埚,示意罗格上来。

“婆婆,不用了。”罗格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他显然不想骑在那个奇怪的坩埚上,更不想跟老巫婆肩并肩。

巴巴亚加眉头一皱,抓起他的袖子,愤怒的斥责道:“不听婆婆的话,你就不是好孩子!”

话音刚落,她猛地用石杵敲击坩埚。坩埚仿佛点燃的火箭,猛地蹿了出去。

“啊……”罗格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他的袖子被巴巴亚加抓着,整个人吊在坩埚上。

他低头看去,只见脚下的景象在快速变换。森林如同一张巨大的绿毯,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墨绿色。

丘陵和山峦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在地面上连绵起伏,宛如巨人的身影,试图阻挡他们的去路。

眼见要撞上崖壁,罗格依然无动于衷。他并不害怕,反而悠哉地望着一切,享受穿过自己的风。

巴巴亚加以为罗格吓傻了,大笑着:“哈呀呀……”她欢快的敲着石杵,在最后一刻改变了飞行轨迹。

“伊凡,不听话的孩子要接受婆婆的惩罚!”她尖尖的嗓音,略显凄厉的恐吓。可不管她用多大嗓门,空气也没有等到男孩惨叫的回应。

巴巴亚加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往下看去。罗格慵懒的打着哈欠,看样子还很享受,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高空之旅毫不在意。

“他不会真以为,挂在树上就能得救吧?不会吧?”巴巴亚加心中暗自揣测,同时猛地敲着坩埚,径直往天上飞去。

被带着一起上升的罗格翻了个无聊的白眼,虽然被抓着的姿势不雅观,但他对这种小儿科的恐吓完全无感。

即便袖子真的裂了,下一秒就可能坠落,但他还有翅膀在,一点也不担心。

“不知道在空中飘浮时,连续踩三次脚,门钥匙是否会启动。”罗格心中暗自思索,对这种意料之外的情景,他总是充满了好奇。

巴巴亚加见罗格始终保持着那副淡定的表情,心中不断重复:这是他的伪装,一定是!

然而她的实际行动说明了一切,不但没有放缓飞行速度,反而飞得更高。

她更是暗自发誓:“我今天必须把这个小家伙吓哭,我巴巴亚加说的,就算是光明神来了也拦不住!”

他们飞得越来越高,头顶的云层已经被踩在脚下,稀薄的水雾从他们身上掠过。对流层的月光变得橙红一片,星星也变得越来越暗淡。

风在耳边呼啸,罗格却觉得除了有点冷之外,并没有其他感觉。他抬头看了一眼巴巴亚加,心中不禁好奇,她难道不累吗?

“婆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罗格用一种假装天真的语气问道,同时指了指巴巴亚加紧抓衣袖的手:“或者放开一会儿,让伊凡在空中游会儿泳怎么样?”

“空中能游泳吗?”巴巴亚加瞪大了眼睛,吼道:“傻子,这是天上,不是水里!”

“婆婆,你说的不完全正确。”罗格不依不饶地解释,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讽刺:“空气是空气组成的,水是水组成的。既然人能在水中游泳,理论上也应该能在空气中游泳。”

他见巴巴亚加的表情中闪过一丝疑惑,便紧接着解释:“你看,白天的鸟儿在空中飞翔,其实它们就像是在水中游动一样。它们的翅膀,就像我们的手臂在水里一样。”

“周围的风,就像是河水中的水流。”罗格试图让巴巴亚加接受自己的观点。

“别胡说八道了,天上怎么可能游泳!”巴巴亚加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但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略显迟疑的追问罗格:“对吧?”

罗格沉默不语,为什么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他望向浩瀚的夜空,下弦月依然清晰可见,因为此处空气比刚才更加稀少,暗淡的星光正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巴巴亚加低着头,认真思考着罗格的话。她坐在坩埚上,不知不觉中已经飞得更高,甚至穿过了中间层,向热层飞去。

她还真是个“好巫婆”,即便鼻子被冻得僵硬,粘稠的绿色鼻涕像绿豆雪糕一样倒悬着,也依然没松开罗格的袖子。

“阿……阿嚏!”巴巴亚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孔里的绿豆雪糕断了。她颤抖着身子,望向头顶那让人感到害怕的黑暗,和耀眼到让人怀疑自我的星光。

“要不还是算了吧?”巴巴亚加暗暗说道,“光明神都在发光,看来我的誓言应验了。”

她低头看了伊凡一眼,这孩子除了脸色因为寒冷有些苍白,表情依然无比淡定。

“就当已经惩罚过他了。”老巫婆立刻做出结论,极其明智的达成了自我和解。

“伊凡,你真是让婆婆生气的坏孩子!”她不敢再往上飞了,因为她不知道黑暗中有什么恐怖存在。

于是,她把责任推到罗格身上:“伊凡,既然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们就回去吧!”

话音刚落,她敲打着坩埚,坚定的掉头。在离开大气层的最后一刻,冲回熟悉的泥土和森林的怀抱中。至于曾经发过的誓言,巴巴亚加表示已经应验了。

随着他们的下降,空气变得稠密起来,巴巴亚加感受到那种类似水的触感,她不禁想:“难道,真的能在空气中游泳?”

撞进森林的坩埚惊起了一群群栖息的鸟儿,它们像一张黑色的大网,在森林上空盘旋。

巴巴亚加望着它们,心中突然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或许,自己真的可以试试在空中游泳。

一只黑色的鸡脚从灌木丛中露出,它们带着吱呀作响的木屋出现在眼前。这座木屋破旧不堪,门扇半挂着,仿佛微风一吹就会倒塌。

“婆婆,这房子真的能住人吗?”罗格搓着手,通过摩擦来驱散身上的寒意。

“伊凡,看婆婆的吧。”巴巴亚加说着跳进木屋,拿起石杵开始敲敲打打。

她拎起那口被救出来的箱子,不时从中取出一些零件,用来加固脆弱的墙体。

罗格站在外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木屋便肉眼可见的壮实起来。

没错,就是壮实!好像一个豆芽菜,突然变成了肌肉铁塔。

“伊凡,快进来吧!”巴巴亚加招呼道,她敲开一个大窗户,喊道:“房子已经好了,婆婆的坩埚也在火上了。快来,我们有蘑菇汤喝。”

罗格凝视着窗户里略显狰狞的影子,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害怕。但他迅速驱散了这种不快的情绪,坚定地走到门前。

黑鸡脚依然蹲下欢迎他,但是这座新木屋却木讷不堪。屋内透着股阴冷,让人不由自主地拉紧了衣裳。

“快来,伊凡!”巴巴亚加拿着长柄木勺,嘴巴裂开一个笑容。她的牙齿尖锐,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宛如一头随时准备噬人的巨龙。

“喵~”白天引导芭丝谢达的黑猫此刻也回来了,它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在寻找某样东西。

“别看了,老屋子把自己烧成灰烬了。你藏的东西,都没了。”巴巴亚加踢了黑猫一脚,猫咪痛叫一声,迅速逃窜到了房梁上躲藏起来。

“你们这些让我不得安宁的小畜生!今天晚上,没有你们的饭!”老巫婆对着两只动物大声训斥,然后将一碗热腾腾的蘑菇汤递到了罗格的面前。

“伊凡,这是婆婆特意奖励你的!”巴巴亚加一脸欣慰,她很满意这孩子在家务上的表现。

“如果你明天的家务也能做得这么出色,婆婆还会为你做蘑菇汤。”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碗放在桌上。

就在罗格还没来得及回应时,巴巴亚加突然开始撕自己的头皮。尖利的手指划开一个小口,然后整张手深深地抠进头皮的裂缝中。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她的整张头皮都被扯下来。

那些头发,像秋后的野草一般干枯。脱落时,撒下了满地的昆虫和皮屑。撕去头皮的头顶,血淋淋的,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类似金属的光泽。

巴巴亚加好像没有痛感,对撕头皮这件事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她一手拿着自己的头皮,另一只手在上面随意的挠着,仿佛在享受某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她的嘴巴裂开一个夸张的笑容,眉毛因为大脑传来的舒适感而一跳一跳的,显得既诡异又荒诞。

她随手从那团乱糟糟的头发中捏出一个跳蚤,毫不犹豫地扔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这种不经意间的动作,看得罗格一阵反胃。

“伊凡,明天记得帮婆婆把头发清理干净。”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头皮随意地挂在墙上。

头皮上的血迹在绿色火光下,显得异常诡异。它静静地流淌着,被悄悄吞噬,仿佛是某种邪恶仪式的一部分。

巴巴亚加踢了木屋一脚,愤怒的吼道:“蠢东西,那是婆婆我的血,你也敢喝?”

她开始对木屋进行教训,手中的石杵仿佛成了她施加恐惧的工具,让木屋对她产生了一种最原始的顺从。

罗格趁她不注意,快速瞟了一眼桌上的蘑菇汤。他的目光落在木碗上,不由得思忖:“屋子里的家具都一并烧掉了,哪儿来的碗?”

那碗的形状像极了头骨,外表面还有几条黑漆漆的线,让人不禁联想到裂缝中被塞进的泥垢。

“头骨碗?”罗格暗暗思索,随即看向绿火上的坩埚。他想到这坩埚曾经熬制过软烂的婴汤,加入过各种乱七八糟的调料,胃里就不由得一阵翻滚,感到强烈的呕吐感。

“婆婆,你喝吧,伊凡不喜欢蘑菇汤。要是喝了,头会晕的,明天肯定没法帮婆婆清洗头发。”罗格轻声说道。

“啊?那可不行!”巴巴亚加严词拒绝,转身端起木碗把蘑菇汤一饮而尽。

她吧唧着嘴,似乎还意犹未尽,又将锅底的余汁也喝了个干净。她一边抱怨着蘑菇采得太少,一边安慰罗格:“现在你就没后顾之忧啦。记住,一定要把婆婆的头发清洗干净。”

“没问题!”罗格点头答应,自信满满的回答。他想到一个好主意,绝对让巴巴亚加感到满意。

夜虽然深了,但角落里的罗格依然睡不着。他总感觉屋里有东西在咯吱咯吱地作响,偷偷扫视黑暗的房间,却没发现老鼠的踪影。

巴巴亚加背对着罗格坐着,她佝偻着身子,上半身不停地颤动,仿佛在从事某种秘密活动。

“婆婆,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罗格轻声试探道。

巴巴亚加并没有回答他,屋里慢慢安静下来。但几分钟之后,那股咯吱咯吱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听起来更像是某种啮齿动物在磨牙,咔哧咔哧的声音不停歇,让人心里发毛。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巴巴亚加的身体耸动得越来越剧烈,那咯吱咯吱的声音也随之增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嘴里挣扎。

“婆婆,你在吃东西吗?”罗格忍不住问道。

“婆婆有点饿了,找了点萝卜吃。”巴巴亚加的回答让那声音暂时停止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奇怪的满足感,让人不寒而栗。

她又回了一句:“你快睡吧,伊凡……婆婆吃完……就不饿了。”

这种奇特的断句、低沉的声音,让罗格感到一种名为诡异的氛围席卷而来。他没有回应巴巴亚加,低着头假装靠在墙角睡觉。

他的心跳得厉害,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要钻进耳朵、刺进心窝。

巴巴亚加又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森林里的大萝卜,又白又脆,伊凡想吃点吗?”

靠着黑暗视觉天赋,罗格能看到巴巴亚加依然背着自己,不停地耸动身体。

她的声音就像是有形的触手,试图将他拉入一个未知的深渊。他能听到萝卜被折断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过,他并没有回应。

他紧紧闭上眼睛,试图将那种诡异的声音排除在外。短暂的安静后,那股噬咬的声音再次席卷。

这次程度更甚,就像是有无数只蚂蚁从脚踝处一点点往上爬,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刺痛感。连绵不断的声波,如同杨絮轻飘飘的,一旦缠上你就绝不松手,让人陷入一种无法逃脱的恐惧之中。

空气中的温度逐渐升高,罗格甚至能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这股香气与众不同,香醇中带着一丝微辣,让人不禁吞咽口水。

“没错,是卤煮的味道。”罗格心中暗自震惊,这绝对是精神污染。它似乎能够根据人的记忆反向塑造出特定的味道,让人无法抗拒。

“伊凡,婆婆好饿啊。”巴巴亚加埋着头,声音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可怜。她接着说:“婆婆把白萝卜吃完了,可还是好饿,只能找鸡爪吃。”

“它的味道真的很香,婆婆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贪婪地吮吸着油光发亮的手指,鲜血混合着口水沿着嘴角滴落。

“伊凡,你要试试味道吗?”巴巴亚加突然转过身,双手拿着一个断掌,慢慢地咬着。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饥渴的光芒,那断掌上的肉在她的牙齿间撕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她的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仿佛正在享受一顿美味的大餐。

罗格闭着眼,不敢去看。他担心自己一旦睁眼,就会成为巴巴亚加填肚子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