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真是卑鄙!

聂长川心中忿忿,但无奈恩师当前,他还是叹息一声,十丈金身在金光的包裹下不断缩小,很快便重新变化成人。

待收了法相,聂长川大手一伸,覆盖天空的金红色天幕顿时飞回,重新化作袈裟披在他身上。

做完这些,聂长川瞥了眼对面三头六臂的观音像,旋即转过身,飞到河岸边,落在了二人面前。

“师父,你怎么来了?”

聂长川身披袈裟,手持禅杖,笑呵呵地问道。

法明和尚瞪了他一眼,怒道:“你说呢?”

“我知你天生胆大,却没想到竟如此胆大包天,连观音尊者都敢刀剑相向,真以为这三界之内没有人能制得住你了吗?”

法明和尚表面额头青筋暴涨,怒视着聂长川。

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么气愤,反而暗中传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速速道来!”

聂长川连忙应下,以传音之法,在弹指之间将除真实想法之外的事情经过悉数告知。

听完之后,法明和尚眼皮直跳,望着聂长川的目光中满是愤怒。

聂长川讪笑一声,急忙传音道:“师父,误会,都是误会!”

法明和尚瞪了他一眼,同样传音道:“最好是误会!”

聂长川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放心,绝对是误会,如果他们不承认是误会,弟子可以打到他们承认。”

“你……”法明和尚又好气又好笑,只能无奈地传音道,“还不快闭嘴,小心回了金山寺,为师罚你修十年闭口禅!”

听到这句话,聂长川当即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法明和尚叹了口气,转身朝着身边的惠岸行者道歉,而后又望向天空中已然收了法身,挥动柳枝收回三光神水的观音菩萨,恭恭敬敬地行礼。

“弟子金山寺法明,拜见观音尊者。”

“……长老免礼。”

观音菩萨手持玉净瓶飞了下来,和颜悦色地将法明和尚扶了起来。

法明和尚打量着观音菩萨的神情,犹豫一二,小心翼翼地说道:“菩萨,劣徒一向嫉恶如仇,且性急鲁莽,未加分辨,便与菩萨大打出手。”

“此举看似冒犯,实则不然,请菩萨细想,若非劣徒对菩萨无比敬重,又怎会在撞见菩萨后,便愤而出手,降妖除魔,以维护菩萨声名呢?”

说到这里,法明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恭恭敬敬地说道:“万望菩萨看在劣徒维护菩萨的一片拳拳之心上,宽宏大量,切莫怪罪……”

好一个拳拳之心!

好一个愤而出手!

观音菩萨眼角抽搐,望着法明和尚的眼神也渐渐发生变化。

这老和尚看似顽固刻板,其实也是个护犊子的性格。

不过与聂长川相比,法明和尚毕竟是个真正的佛门中人,总比前者要好对付得多。

“……无妨!”

观音菩萨面露微笑,轻声道:“令高足佛法精深,金身已塑,实在令贫僧佩服,只是不知这显化天龙法相与大梵天法相的佛门神功,长老究竟是从何处获得?”

法明和尚闻言一怔,旋即疑惑道:“菩萨莫非不知?”

观音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当即皱眉道:“还请长老告知!”

法明和尚狐疑地望了观音一眼,心中也开始对观音菩萨的身份有所猜疑。

他开启佛门天眼通,悄悄打量了一下,发现观音菩萨本相不变,佛光未敛,赫然就是观音本尊。

可如果真是如此,她又怎会不知道玄奘所修功法的来历呢?

……莫非是佛祖未曾相告?

法明和尚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此事还要从二十九年前说起,那时小徒因身世之由,自幼便沦落到金山寺为僧,五岁那年,小徒随弟子在佛前念经,随后佛祖显灵,有天龙自佛像中飞出,落入小徒脊背之上,亲授神功……”

“等等!”观音菩萨神色凝重地说道,“长老之意,是二十四年前,金山寺有佛祖显灵?”

法明和尚点了点头,疑惑道:“菩萨,可有什么不对?”

观音菩萨深深地望了这师徒二人一眼,沉吟片刻,语气幽幽地说道:“二十九年前,也即令高足降生的那一年,天外有银光降临我佛净土,封锁灵山。”

“自那之后,足足二十九年,我等都未能踏出灵山一步。”

“直到半月之前,银光突然消散,我等这才走出灵山,重临人间。”

“什么?!”法明和尚闻言一惊,忍不住道,“菩萨的意思是,连佛祖也……”

“阿弥陀佛。”

观音菩萨念了声佛号,并未直接回答,但她的态度,已经表达得非常明显了。

听到这里,法明和尚与聂长川不由得对视一眼。

后者皱起眉头,疑惑道:“如果佛祖当年被锁在灵山,那传我神功的到底是谁?”

法明和尚面露担忧,不禁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徒弟聂长川。

观音菩萨注意到他的眼神,摇了摇头道:“长老勿忧,令高足所修功法,确为我佛门神功,此事绝无错漏,只是那暗中传功之人,或许居心叵测,欲要算计我西天佛门。”

“那银光来得蹊跷,去得诡异,哪怕是贫僧,也无从追索。”

“如无意外,此事当由我佛亲自负责,至于其他人等……”

说到这里,观音菩萨顿了顿,将目光投向法明和尚。

法明和尚立刻会意,恭敬地问道:“不知我佛可有法旨降下?”

观音菩萨笑道:“佛旨虽无,但贫僧确有一事相告。”

法明和尚当即道:“尊者但说无妨!”

观音菩萨悠悠道:“前些时日,长安城外,泾河龙王触犯天条,被人曹官魏延所斩,其生前曾托梦给大唐皇帝,哀求大唐皇帝救他一命,大唐皇帝梦中应允,但却并未救下泾河龙王。”

“是故泾河龙王死后,其无头冤魂前去索命,将大唐皇帝的魂魄勾入地府。”

“幸有地府崔判官,出手救下大唐皇帝,带其游览地府,还阳人间,在还阳之前,大唐皇帝曾于枉死城被众鬼所围,为求脱困,大唐皇帝许下承诺,言其还阳之后,定于京城长安召开水陆大会,请天下高僧超度枉死城万鬼。”

“如今,水陆大会正在筹备之中,金山寺乃我佛门人间正统,长老若是有心,可在寺中择一高僧前往长安,参加水陆大会,以扬我佛门威名!”

在说出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观音菩萨一直瞥着聂长川,就差把玄奘的名字给点出来了。

法明长老也知道观音菩萨的意思,他不知道西天取经一事,只觉得观音菩萨看重聂长川,且聂长川以金山寺之名参加水陆大会,扬佛门威名,应是好事。

于是他笑着说道:“既如此,待回山之后,弟子便会与方丈商议,定能择一高僧,前去赴会。”

说到高僧两个字,法明和尚语气重读,显然若有所指。

观音会意,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善。”

聂长川满头黑线,但也并未出言抗拒。

他已经大致知晓了自己如今的实力水平。

观音菩萨是三界有数的大神通者,这毋庸置疑,聂长川能与她斗法较量,甚至略占上风,这说明他在三界之内也能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有这般实力傍身,只要他不愿做那取经人,观音菩萨也绝对拿他没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聂长川觉得,参加一下水陆大会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得到法明和尚的回答,观音菩萨心中一定,当即带着木吒匆匆离去。

她来到此处,只是想见一见这位命定的取经人,如今大战一场,观音菩萨心知异数已现,又得知了金山寺二十四年前‘佛祖显灵’的秘闻,因此急着回灵山向如来禀报。

望着观音菩萨离去的背影,法明和尚松了口气。

他望着旁边全程沉默,未发一言的聂长川,没好气地说道:“好了,此事应当已经揭过了,观音尊者心怀慈悲,宽宏大量,应当不会与你计较……”

聂长川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她敢与我计较吗?”

法明和尚见他故态萌生,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莽撞的性子,为师说了多少年了,还是没有一丝改进,这一次你敢冒犯我佛门尊者,下一次是不是就轮到佛祖了?”

也不是不行……

聂长川撇了撇嘴,心中回应。

法明和尚咳嗽一声,装模作样道:“冒犯我佛门尊者,为师本该罚你面壁思过,但恰逢当今圣上召开水陆大会,你身为我金山寺最出色的弟子,理当为师门处理,就罚你走一趟长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