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这是顾时衿死的第三年。
奇怪的是,她生前好像没有多少人记得她的生日,死后忌日却来了很多人。
空**的墓园里。
站着的全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他们每个人的胸口都别了一朵白色的花。
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仅仅是顾时衿去世的那天。
其他的墓前都是空空****的,唯有刻着顾时衿的墓前站满了人,她板正的墓旁,还有一个小小的无字墓。
“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肃穆寂静的气氛里最先说话的是顾明珠。
她声线沉重重的,不似平日里对傅裕琛撒娇的模样,也不似平常那般娇俏,反而多了份哀伤。
倒是没有刻意的煽情。
却让人显得她还是挺在乎妹妹的。
而以前一直会站在她身后,为她推着轮椅的傅裕琛却站得远远的,他站在无字碑面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俩仿佛不都不曾认识。
要不是顾明珠主动和他说话,别人都以为他们离婚了。
“裕琛,你怎么光站着,你来和妹妹说两句啊,记得以前妹妹可是最喜欢你了。”
傅裕琛听她这样说也没有生气。
因为她的语气里不夹杂着一次阴阳怪气,完全是为了她那个早逝的可怜妹妹。
顾母却突然激动起来,一把冲上前去,不顾往日里优雅的形象,阻拦着两人上前。
她怀里抱着刻着顾时衿的墓碑,双腿屈跪在大理石上。
身体扭转着冲傅裕琛大喊,“你别过来,我女儿不喜欢你,她最讨厌你,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她的话就像是一道惊雷,在晴空万里的上方轰地一下,引得众人的视线纷纷看过来。
尤其是顾父,他恨不得在现场就甩她个大耳刮子,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丢人现眼,你干什么呢,赶紧走。”
见他高高举起的手,顾母还往前凑了凑,“你想当了这么多人的面打我,对了,我女儿的死跟你也脱不了关系,你以前会经常打她,还要把她卖到大山里面去。”
自从顾时衿死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
经常说乱七八糟的话,时而哭泣时而唱歌。
今天好不容易安静些,顾父以为她会安安静静地一直待到仪式结束,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把三年前的事情从土里挖出来。
还是顾明珠眼疾手快,推着轮椅一把捂住了顾母的嘴巴。
然后,笑眯眯地对那些充满好奇目视线的众人道:“抱歉啊大家,我妈自从知道妹妹死后就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最近一直在治疗。”
以为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但她都这么说,大家也不可能刨根问底地去询问。
于是又把目光收了回来,与旁边人组成小圈子,各自在交换名片。
这是顾父特意准备的追悼会,目的就是把傅裕琛请来。
他的二女儿可以随便的打,但是她的大女儿是傅裕琛未来老婆,他自然不敢把怒气发在她身上,有什么好歹来,傅裕琛肯定会找他算账的。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傅家好像根本就没有要娶他大女儿的打算。
而自家的项目没有傅家的加持,就是一团烂泥。
他几次三番地和顾明珠讲,让傅裕琛来家里吃饭,顾明珠却百般推迟,她根本就不接自己的茬,还说自己要住在傅裕琛的房子里面,没空。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女儿是多么的懂事,多么的受自己的控制,又多么的又为家族着想。
他又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他才想了这么个方法。
反正人死了都死了,让他利用一把又如何呢?
“裕琛啊,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待会一起去家里吃个饭啊。”他舔着张老脸走到男人面前。
男人穿着裁剪得当的黑色西装,岁月仿佛不在他身上,留有任何的痕迹。
唯一一点不同的是,他现在是傅家的掌门人。
身上哪怕一个扣子都刻着傅家的传统图样,脚下站着的仿佛不是墓园,而是他的所有物。
黑色的瞳孔里再也不是懒散的笑意,逐渐被凉薄和锐利替代。
以往他还年轻时,顾父面对他还没有把脊背压得这么弯,现在在他面前都恨不得跪下来去求他让让顾家。
“不用了,待会儿有行程。”
不再需要他说话,身旁的助理已经观察到他的神情,替他婉拒了。
已经有眼明心细的人,观察到这一边看向顾敏珠的目光,再也不是羡慕,而是怜惜。
一个长达十多年,陪伴在身边的人也会渐渐疏远。
港城里渐渐有传闻什么白月光啊,也不过如此。
顾明珠是多么高傲的人,她怎么可能让别人这么看轻自己。
她狠下心来,在自己腰间掐了一把,然后将母亲推开,推着轮椅就来到他们二人交谈的中间。
眼眶里已经有盈盈一窝的泪水,说话声音还是平和的,“裕琛,你到底是有什么行程不能陪我一起吃个饭啊?”
到后面,她声音大了起来,让周围人都听到,“你平时都是陪我吃饭的,今天陪我在家里吃个饭又会怎么样?”
现在,像极了男朋友闹脾气的小情侣。
一开始大家是看好他们两人的,也以为他们有婚约,但是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举行婚礼。
渐渐的港城看不好他们的人就越来越多,每年的媒体报纸上都会有一则新闻报道,傅裕琛和顾明珠什么时候结婚的话题高居榜首。
傅裕琛好像轻易地就能透过她,看到她内心,不带一点笑意地看她,“那你就自己回家吃吧。”
他们俩之间好像再也没有那种旖旎的过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三年前的今天,那是一个晚上,他们正在吃饭间,突然进来了一通电话。
而她就在身边,听到电话里说顾时衿死了。
顾时衿死了!
如果不是他在旁边,顾明珠都恨不得拍手称赞,仰天长笑。
而傅裕琛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回过头来,用一种下一秒就要将她杀掉的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她。
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没有好好地再吃完一顿饭。
“裕琛,你今天不能走。”
顾父到底还是指望不上顾明珠亲自抓住他的助理,“伯父求求你留在这吃一顿饭好不好?”
如果过了今天,顾家就会面临破产资金链大断。
他实在没有办法了,以往都是靠顾时衿去求傅裕琛。
他以为自己的大女儿可以当做底牌。
却没想到,到头来什么用都没有派上。
男人依旧不准备接受他的哀求。
于是,顾父一巴掌打在轮椅上的顾明珠肩膀上,“你瞎了吗?你快求求裕琛,你不是说他最爱你了吗?这个时候你在旁边装瞎,是要眼睁睁看着你的父亲要跪在他的面前吗?”
“你快说说好话,哄他开心啊。”
顾明珠当场愣在原地,她的父亲从来都没有打过她。
她是看过父亲打顾时衿的,她的心里只有快意。
因为她知道父亲是不可能打她的,她有她的价值,而没有的价值的人就应该被打。
被打的人永远应该是顾时衿,她凭什么长得比自己好看,她凭什么会比自己讨人喜欢。
她就应该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看着自己光芒无比,然后老鼠腐烂,臭掉,最后死亡。
疼痛从肩膀上传来,她难以置信地去看着自己的父亲,“您打我。”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就轻轻拍你一下,你又不是什么矜贵的人,你快一点求求裕琛,让他留下,不然我们顾家没什么下场,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傅裕琛冷眼地回望着这一大圈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杀害顾时衿的凶手,而如今他们还要拿她做最后的价值。
心里好像涌出了一种叫悲凉的感觉。
风吹起了他一片衣角,好像又让他想起了那一个总会仰着头倔强的女孩。
为什么想起她呢?
他不是最讨厌她了吗?
“走吧。”
他轻轻地对着助理说。
风吹走了他的话也浮动了顾明珠的心。
真是一点情面都不替她留。
刚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了顾父的声音。
“傅少爷,你就准备这么走了吗?你什么时候和爱女举办婚礼,总不能一直拖着让她做名义上的傅夫人吧。”
顾父这一声喊得极大,所有人都听得见,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他们都直勾勾地去看着傅裕琛。
以前他们改采访他什么的,和他嬉笑打闹,他也是总挂着笑意。
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再也不对人笑了,越来越冷酷,下手也越来越狠,再也没有人敢去问他的私事。
而今天真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顾明珠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父亲居然会在今天这个场合下,公然地让傅裕琛难堪下不来台。
“父亲,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她满脸震惊,宛如晴天霹雳地去质问自己的父亲,“这种事情私底下说说就罢了,怎么可以拿到台面上来说。”
这分明就是写要要挟他。
傅裕琛这会儿已经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巨大的压迫感袭来。
他掀着眼皮,睨了顾明珠一眼,又对顾父道:“
顾家的大小姐就这么恨嫁,妹妹不才死了不到三年,不是最爱自己的妹妹吗,那应该好好的替妹妹守孝。”
口吻十分随便,但是他大逆不道的话,让周围人非常的震惊,死的是妹妹,又不是父母,为什么要守孝,摆明那就是不想要和她办婚礼。
……
到车上,傅裕琛闭眼休息。
助理在旁缓缓道,“少爷,您又没不好好睡觉。”
后面的人也没说话,仿佛没有人在一样。
助理只能又自顾自问道,“少爷,你是不是又做梦了。”
后面传来不浅不淡的嗯。
“哦,对了。”助理这会儿才想起来把平板递到后面去,“那个著名的绘梦大师来到港城了,或许我们可以约一下她的行程。”
“绘梦大师?”
傅裕琛细嚼慢咽地吐出这四个字,怎么听,怎么都感觉像个大骗子。
“你加班把脑子加傻了?”
得到老板的质疑,助力顿感觉得委屈。
“老板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家是专业的,现在绘梦师很火的,而这个这位专家在这个领域达到了别人都达到不了的高度,也是她带动这个行业才火了起来。”
“反正就类似于心理咨询师吧,但是她可以把你梦里的事情都给画下来,从而了解你,解决问题。”
“不再做梦,能睡个好觉了。”
傅裕琛也从他巴拉巴拉的语言里走出了听得懂的词汇,大概就是通过梦境,然后疏解人的情绪。
“那你去预约一下。”
“用您的身份证预约吗?”
“还需要身份证预约?”
傅裕琛大为的震惊,不就是打电话个事吗,还得这么麻烦,感情比他还难约的样子。
助理抓了抓脑袋,觉得自家的总裁才是上班才上糊涂了呢,都不知道外面发展成什么样子了都。
“您都不知道她有多受欢迎,刚听说她要来港城的时候,无数的人都已经预约到约疯了,都不知道还排到什么时候。”
“加钱。”
他还是那样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是有,那就是钱不够。
……
“妈妈,你手机响啦?”
小小的身体举着和他脸一样大的手机冲房间里的女人大喊道。
房间虽然小,但是整洁明亮。
白皙的光洒在女人的头发上,短发显得干练,却也不失温柔。
女人放下手里的书,毫不掩饰的优越五官展示出来,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藏着尽显无奈,“你又偷偷玩妈妈的手机了,是不是?”
“没有,我正在找爸爸。”
小奶音纠正。
顾时衿非常有耐心道,“安安,你是妈妈生的,不需要爸爸的。”
“那别的小孩子都有爸爸,我为什么没有爸爸?”他歪着头和她五分像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顾时衿也很疑惑,“那我不是很清楚。”
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怀的孕,只依稀地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多了一个孩子,并且取名叫顾安。
“你可别乱找爸爸了。”
她点了点他的鼻子。
就记得他在手机上也不知道怎么捣鼓的,别人找到了是帅气多金的爸爸,而他全找的是老头。
那些老头还来到家里,问安安是不是找爸爸?
顾时衿开门的时候,尴尬得已经想去撞墙了。
而她接过手机的时候,一看订单的金额,直接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零,四个零……
都数不清楚了,大概是上百万。
“安安,我们要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