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论英雄!
李守心是看过三国演义的,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曹操与刘备在梅园煮酒论英雄。
当年的罗贯中写这一回,完全秉持着一个观点,这个观点在历史上百试百灵。
他通过曹操的口,讲出这么一个浅显的道理:
那就是能力不足的人,是无法守住身边的财富的!
张四象在他看来就是一位能力不足的人,他若是能力足,压根就不会抢本属于他的那几万两银子。
张四象出尔反尔,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遍观史书的他,明白这种人可能只会强一时,绝对不会强一世。
一个没有信用的人,注定在世间走不了多远!
人而无信,不可救药也!
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这是做人的基本道德,甭管社会怎么变,离了这十个字,人就不是人。
一连三天,李守心都一直待在太原府,着黑熊怪与黄大虫,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张四象此行的目的,不光是为自己手里的几万两银子,似乎是要见一个极为重要的人。
张四象与那人的见面地点约在了太原府最繁华,热闹的所在阳春楼。
黄大虫与黑熊怪马上回来向他回报,他们本来是想进去的,奈何阳春楼整个二楼,全部被张四象包了场,不光如此,楼下还有几个黑衣人,拦阻着客人上二楼,就连店小二上去送菜也不行。
由于他人无机可乘,只好回来向他汇报,他一下子陷入了沉思,这个张四象到太原府,见得此人是谁?
冥思苦想半天后,灵光一闪,他似乎明白了,张四象要见的人是谁了!
隆庆四年末绝对是一个魔幻的时刻,真实的历史上,这时首辅李春芳已快去职了,按说该接任的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次辅赵贞吉,偏偏不出意外的意外就发生了。
高拱复职!
前内阁成员高拱的再次入阁,而且一来就是文官之首内阁首辅。
这在大明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仅此一例。
高拱的复出本身就是个传奇,和一个邵大侠有关。
此人在历史上本身就是个谜团,他什么也不是,就是一介平民。
这是邵大侠上门向高拱夸口,只要你愿意,我就能让你当首辅,起初高拱不信,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就这么应允了。
结果高拱在日后还真的是当了首辅!
其实明史当中这段记述,完全就是瞎扯,这世上从来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看上去简单的事情,本质上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熟悉明史的他,早已经猜透所谓邵大侠本人真实的身份。
此人应是当朝掌印太监陈洪的掌家,在大明中期以后,有点身份的太监,在京城都是有家的,掌家就相当于管家,或者是现在秘书办的主任,职责就是与外廷官员互通有无。
由于太监的身份受限,再加上明廷规定,绝对不允许内廷宦官与外朝大臣互相联系,内外勾连,这才有了掌家一职,代替主人出面与外朝官员联系。
算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一种举措。
邵大侠一开始并不是去见的高拱,而是先去苏州见了徐阶,内阁首辅徐阶也不是明史上所写不信邵大侠的话,而错过了当首辅的机会,确切的讲,双方的条件没谈拢。
至于此后,他到底有没有去山西与蒲州张家去谈,史书上并没有记载。
可李守心相信,张四象见的这个人可能就是邵大侠,倒不是为了他二弟张思维能够当了内阁首辅,因为以张四维的资格,根本就不够。
大明内阁官员的选拔,一般都是从翰林院的词臣里选,或者是六部尚书中选择。
张四维显然就没有这样的资格,要谈也应该是户部尚书一职。
双方应该就是户部尚书一职达成条件,谈得成,就能当,谈不成,那就算了。
终明一朝,太监与大臣互相勾结,结成利益团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内阁首辅想要当的稳,必须时时刻刻了解皇上怎么想,要了解皇上怎么想,那就得结交内廷宦官之首,有内相之称的掌印太监,时时刻刻通风报信。
反过来也一样,掌印太监想要当的稳,也必须通过内阁首辅的手,控制住言官,以及十三道御史,百官的嘴,千万别乱告他的黑状。
只有这样,也唯有这样,互相才能保全。
双方的关系,属于那种互相制约,互相依靠,互通有无,互相合作的关系。
对于内阁中的其他成员,以及六部尚书职位的归属,这都是拿来谈判的筹码。
无事不可谈,无事不可讲!
所以,高拱的复出,并不是偶然,也是一种必然,说不定也是隆庆皇帝通过陈洪的口,所达到的意志的体现。
本来这世上,从来也没有什么偶然一说,看上去简单的事情,内里远远没那么简单。
每一次内阁官员的任命,其实都是皇帝与大臣妥协的结果。
想到此,他贱贱的笑了,对黄大虫与黑熊怪讲:
“你们不必跟踪张四象了,那家伙手下有那么多的保镖是块硬骨头,反倒是他见的那人,想必为了避人耳目,身边的人肯定不多,打听那家伙在哪里落脚,方便的话,把这个家伙给我绑过来,妈的,我特么非得让张四象连本带利给我吐出来,谁是孙悟空,谁是如来佛,尚未可知!”
当夜,黄大虫与黑熊怪还真就不付重托,将那人连夜绑至城外化人场。
化人场,说白了就是火葬场,到了冬日,城中常有冻饿而死在街头的贫民,倒卧在街头,就被人装在大车上,拉着出了城,扔到大坑里,集中焚化。
李守心就懒懒的站在大坑旁边,为了这次会面,他专门用碳灰涂抹了脸,满脸黑乎乎的,当黑熊怪与黄大虫,将那人带到,蒙步的眼一撤去,那人歪头看了一眼大坑里,火光熊熊,正焚化着尸体,早已吓得酥了半边身子,哆哆嗦嗦的问:
“敢问好汉爷是谁?为什么要把我绑在这儿,我和你没有冤仇啊!”
李守心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冷吩咐道:
“搜他的身!”
果然不出所料,从他的身上,不光搜出来三千两银票,搜出来几封信,一看还是文书契约。这银票一看他就熟悉,那是自己丢失的其中的一张,至于这文书契约,一看开头他乐了,就是写给大太监陈洪的,便笑着问他:
“敢问阁下可是姓邵,叫邵文芳?”
那人连忙摇摇头:
“那是我家主子,我叫牛二,是奉他的命,来到太原的!”
“是不是和张四象见面,你们中间谈什么?”
那人长得獐头鼠目,听了这话抬起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喃喃道:
“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守心笑了:
“我们当然知道了,就问问你们谈什么,达成了什么条件?”
那人不敢违背,只好讲出张四象拿着三万两银子贿赂,给他二弟张四维铺平了当上户部尚书之路。
李守心听完来人的解释后,拿着这文书契约在手里来回翻看正好印证了对方的话,笑着对他说道:
“按说不该与阁下为难,可我也是被逼急了,只能借你一样东西!”
那人显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刚想抬头询问,冷不丁就被黑熊怪按住脑袋,咔嚓一下,那人尖叫一声,几乎昏死过去。
第二天,李守心直接去了张四象所在的落脚点,张家在太原府的当铺,来凤庄,刚到了前厅,便大喊大叫:
“听说你们张家无所不当,我有一样东西想当十万两银子,可否能当?”
李守心穿得是整整齐齐,一身上好纻丝湖绸面料的直裰,外套刚刚高价买的银狐披风,脚蹬牛皮钉靴,走起路来,橐橐直响。
那当家的朝奉还真以为他有好货,连忙给看茶,献媚的问道:
“敢问阁下可是手紧,没关系的,不必割爱,我们张家来凤号,可以先支借给您银子,一千两以内,还不能解燃眉之急吗?”
“不能,这样吧,我手里这款好货,只有你们大东家,张四象相识,要么你把他叫出来,要么你们把这东西给他递进去,我敢说他只要一看,立马让你开柜取银,跟你说你是不明白的,还会把你吓坏的,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你进去通禀一声,就是说故人李守心来访,他肯定会来的!”
这番话一说,那朝奉也不过是一个年轻的伙计,满脸迟疑,慌忙看向了旁边的老掌柜。
那老掌柜已经六七十岁了,戴着个瓜皮帽,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眼珠一转,连忙迎了过来:
“甭管怎么着,还是先让我们看看货吧,有些东西,倒是没有必要让我们东家做主,事事麻烦他老人家,也过意不去,可以吗?这位相与!”
“行,既然掌柜的发话了,那你们可上眼,不过我这丑话可说前面,你们千万别报官,报了,我李某人敢在这里对你们说一句贴心窝的话,那你们这些人的饭碗都得丢,各位请上眼!”
说着话,李守心就拿出了一方做工精巧的木盒,一打开,吓得众人纷纷后退,里面竟然是一对儿血淋淋的人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