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是黄道吉日,去开朝的日子。
大明并不是天天上朝,分为大朝会与小朝会,小朝会皇帝往往只召见重要的部长级的大官以及重臣。
日子并没有规定的太死,而且时间是随叫随到。
大朝会就不一样了,只逢每个月的三六九,遇上刮风下雨,皇上身体不爽,或者是太后生日,先帝的忌日,还得往后延。
大朝会,只限于京城中三品以上官员参加,完全是礼节性的,京城中的各部的堂官,还有十三道御史,都要参加。
一大早天不亮,京城四处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时,就得早早起床,至于那些朝堂大员,人家有车轿,再者离着紫禁城住的都近,大可以等天刚蒙蒙亮,再从家里走。
苦就苦了那些,远离紫禁城,居住的那些低级官员,不得不早早半夜就得起来,还不敢吃饭喝水,一旦在朝会中,想要上厕所,那是不可能的,提前得把肚子清空,正要是在朝会之中,想要上厕所,那就是对皇帝大不敬,非得弹劾你不可。
更关键的是,朝服要穿的整齐,不能有任何马虎,专门就有礼部的官员,监察百官,一旦让人家逮住,在皇帝面前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少说也得罚俸三个月。
对于地方官来讲,剥夺俸禄,根本就无所谓,大明的各地地方官,这要靠朝廷那点俸禄,非得饿死不可。
但对于京中的官员,这一招非常的有效,他们除了朝廷给的俸禄以外,再没其他收入了,罚俸三个月,压根就用不了三个月,一个月都受不了,搞不好还会出人命的。
有明一朝真正靠着俸禄过日子的官员,真的是很清苦,更何况这点钱还时不时的被朝廷以实物兑换,一到了发工资的日子,你就看吧,京城中的官员各自拿着麻袋,去领工资。
领啥的也有,也许是白菜,也许是大葱,或是几块棉布,又或许是毛皮,发完工资以后,这些堂堂的大明官员,就不得不在京城的各大街头上,变身小贩,沿街叫卖。
那叫一个辛苦,不这样没办法啊,手里的货物变不成现银,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隆庆年间就发生过一件非常极端的事情,礼部一位专门管着。大臣以及官员的礼仪以及教授礼节的官员,而且还是一个正三品的官员,就是碍于读书人的面子,实在是没有办法将手中的货物变现成银子,脸上实在是过不去,无法拉低身价,去沿街叫卖,竟然就活活饿死在家中。
更何况这点不多的俸禄,根本就无法养家,依然按照先前洪武皇帝所定的制度,洪武皇帝时期给多少银子,过了二百多年了,大明的皇帝根本就没有考虑过通货膨胀一类玩意儿,依然还是发这么多。
若是有大臣出来反对,大明历朝历代的皇帝,马上就能搬出洪武皇帝定的祖制,万难更改,只这一句话,冠冕堂皇的拒绝了朝堂大臣想要涨工资的请求。
可以说至少在万历皇帝继位之前,大明官员的生活真的过得很苦逼。
自己要是没本事,搞一些灰色收入的话,真的会饿死,这句话一点也不危言耸听。
大明直臣海瑞,升官升到了兵部尚书,相当于后世的国防部长,真的只是靠俸禄过日子,其结果是,老婆疯了,女儿被饿死,他自己死后,都没钱买棺材,可以说是家徒四壁,还是同僚们集体集资,给他买了一口薄皮棺材,草草下葬。
李守心坐着马车,和顾永成刚来到棋盘街,老远就被五城兵马司的卫兵们拦下,他撩开车帘一看,只见远处,紫禁城午门外,黑压压一大片人,不由得眉头一皱,回头对顾永成说道:
“从这儿下车,你还得走老远一截呢!”
“就这样吧,既然被人家拦下了,那我就多走一截儿!”
顾永成说的话,便开始穿戴起外面的朝服,这朝服,是前一日礼部官员送过来的,完全是一身青衣打扮,没有任何的修饰。
这完全是出于顾永成,到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举子出身,身上没有任何的官职,只能按读书人的打扮,穿一身士子服,前去朝会。
可是这一身青衣打扮,士子服非常的瘦,里面根本无法套棉衣,四月初的京城,依然还是寒风凛冽,这要是一路走过去,还不得冻成人干儿。
看到这儿他摇摇头,对那拦阻的卫兵说道:
“这位小哥可否通融一些,再让我们往前走一截,他也少走几步!”
那名卫兵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四十岁上下,脸上的肉都横长着,眼神一瞪:
“少他妈废话,让你们在这儿下车,自己走过去就已经很不错了,礼部的堂官要是过来找麻烦,岂不是给我找瓜落?少废话下车!”
李守心也懒得跟这人废话,直接丢过去一锭银子,足有二十两,那人双手接过,马上就喜笑颜开:
“大人如此通透,小人怎敢不通融?
这么着吧,你们从这个胡同进,等到马车转出来,刚好到了左顺门,没有必要跟着这群人在午门喝西北风!”
“那谢谢小哥了!”
李守心笑吟吟道:“到了左顺门,还有什么规矩,小哥你一并都说了吧,只要人能够少受点罪,银子不是问题!”
那卫兵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马上热情地介绍道:
“大人真是会来事儿,如今这年头嘛,那就得银子说话,不要老端着读书人的臭架子,活该冻死,这年头谁也不好过,只要大人舍得银子,就不会遭罪,去了左顺门,不要看离离皇极殿已经不远了,可不敢省银子,那帮孙子黑着呢,午门广场皇极御道到大殿前,那可叫穿堂风,部堂大员,内阁首辅,肯定在最前面,影响还小点,后面还有人为他们挡风,月站在后面,门洞里面的风能把人吹得,透心凉,在这地方还得且等呢,大人只需给午门值守太监,不用太多十两银子,他们就会安排你,进门房等候,门房里生着火,有上好的薏米粥,热乎乎的喝上一碗……”
说到这儿,李守心有些不解的问:
“人家都在外面等,让我们在屋里等,那合适吗?”
“嗨,没啥不合适,那些守门太监穷的很,扔给他们十两银子,都拿你当祖宗供,他就会替你在门外盯着,一旦时辰到了,他就会叫你,更何况礼部仪制司的人,也跟这帮太监熟识,只要他们不挑理,就没事儿!”
卫兵这一番话,算是让李守心开了眼界,又扔给他二两银子,对他道谢:
“多谢小哥相告了!”
那卫兵屁颠屁颠的就主动在前面引路,用不了多大功夫,马车穿过一条胡同,接连过了三个关卡,都无人拦阻,等到转出来的时候,真的是已经到了左顺门。
李守心便拿出那三十两银子,扔给了那三个值门的太监,那三个值门的太监,刚才还不苟言笑,一副爱搭不理的鬼样,接到银子嘴脸马上就变了:
“爷,我的亲爷,快随我来,屋里暖和!”
李守心笑着回答道:
“不是我这位爷,是里面那位爷,你们几个好生伺候着,那里面那位爷心情一高兴,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那三个太监眼巴巴的望着马车里就见顾勇成穿戴好士子服,下了马车,马上就以有艺人给他递上了个夹祆,三个太监眼非常的贼,其中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监,见状开口道:
“是来参加征避大典的吧?”
李守心一听有门儿,难道这些太监会知道点底细,便从侧面打听:
“三位公公,我家官人的确是来参加征辟大典的,当今皇帝可有什么忌讳,会问什么?”
那老太监却笑而不语,和其他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怪怪的。
这场面李守心实在是见多了,干脆拿出五十两银子,他们面前一晃:
“几位直说吧,够不够?”
“不够,当然不够,谁不知道,这回征辟大典,近十年来才举行这么一次,肯定要外放官职的,就算留在京城,少说也得七品起,要是按品级的话,我们也不多要,以往办事观政进士,还得给我们五十两银子,叫知事银,更何况是你们了,圣心难测,测对了荣华富贵,真要是应对的驴头不对马嘴,拉到午门杖毙也是可能的,一句话一百两银子,保准不会让你说错话!”
“只是说错话不行,还得应对好,你们就直说吧,当今皇帝到底有啥不能提的,你们只管开价!”
李守鑫干脆和这些人讨价还价,旁边的顾永成大睁着眼看着这一切,怎么也不敢相信,和一群太监能有什么话好说。
可紧跟着这群太监透露出来的信息,足以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那我们就开价了,少说一千两银票起,绝对童叟无欺,更何况正要外放去当知县,几位用不了一年,早能回本了,这银子不会画的不值!”
李守心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从兜里掏出了两千两的银票,塞进了那老太监的手里,那老太监起初不以为意拿到银票的,他一看那数额整个人惊呆了,马上喜笑颜开笑嘻嘻的说道:“官人如此通透,我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