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长回二楼,没用上一刻钟,就那么几句话。

他端个托盘,上面有一个五升的大啤酒杯和两个小啤酒杯,以及盐水毛豆和卤味。

“这是……”朱标茫然了,他以为朱里长去问高人,结果对方真拿东西啊?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吃午饭了,殿下走的时候正好把饭菜带着。”

里长把东西一样样拿下来,其中的四川泡菜最好吃,没有辣椒,酸甜口的,里面有姜芽。

朱标伸手帮忙,把旁边碗里的冰块放到两个杯子中。

里长倒酒,这么酿的啤酒浓度高,泡一下冰块就能稀释一部分。

他又调整下菜的位置,就是离自己远一点,离太子近一点,哪怕一点,都表示出礼节。

“殿下所问之事不忙这一会儿,等回去后,你也不能再去大本堂,得安排起来。”

里长告诉朱标为什么拿来酒菜,整个山东小麦后种植其他作物的事情,差一个时辰?

“也好!呃!憨憨呢?”朱标同意边喝边说,左右看看,也觉得缺东西。

“让憨憨来?”里长不想叫憨憨,憨憨自己呆着挺舒服的,到这边是不是又得配合着演?

“倒是不必,只是每次喝酒都有憨憨在。”

朱标摆下手,他也知道天热,大家不爱动,估计憨憨在睡觉。

里长开心了,把一盘千张丝挪挪:“殿下尝尝这个千张丝,先卤后熏再切丝,十分入味,口感好。”

朱标依言夹了一点入口,细细咀嚼,点头。

里长这才开始说事情:“殿下可知许多百姓所用农具是什么?下丘村中还有木头的除草铲子。”

他得先把这个事情讲清楚,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有锄头、镢头、镐头、锤子、榔头、铁锨……

那样加起来要多少铁?就跟每家都要脱谷做饭,却并不是都有磨一样,大家不过是有石臼而已。

朱标端酒的动作停顿:“山东麦收的时候工具不够?”

“有用石头的,有用铅铜的,有的铁镰刀已经磨得就剩下三分之一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里长告诉朱标百姓的具体情况,缺铁,非常缺,一直在征战,现在都不比上南宋。

朱标喝口酒:“在努力挖矿冶炼,平炉造出来一个,好用,之后会建更多。

山东需要好的镰刀?还有一个月,来得及,打造,让他们用上新的好镰刀。

咱大明以前的铁确实少,铁不是金银,时间一长就烂没了。”

朱标向里长解释和介绍,他面对里长的时候心虚,感觉人家高人都告诉你那么多技术了,你还不抓紧,高人很失望。

“殿下莫急,今年不是可以开路引了么,山东种完大豆,浇几次水,乘船过来挖矿。

哪怕挖两个月,咱给了他们钱,问他们要买什么东西,到时候一起给送回去。

等着收了大豆,又种下冬小麦,再过来挖矿,双方都得利。”

里长宽慰太子,并出主意,朝廷组织人来干活,尤其是闲置劳动力。

朱标思忖一番:“此事不错,还有呢?”

“收割技术姿态问题,男人……麦茬长,女人……麦茬短。

一般情况啊!山东那里收完麦子后,留下了长的麦茬,他们会烧,变成草木灰,同时也杀虫菌。不过一些有益的东西也被烧了,好在会度过一个雨季的夏天秋天,这样有益的又繁衍起来。

如今选择轮种,就不能烧了,不烧会有病虫害,需要用石灰水来杀灭。

在干旱的土壤中,大豆种植要直接种,然后浇水,因为浸种的时候出芽速度特别快,对土壤中水的需求增加。

山东可以浸种加快速度,因为他们之后雨水会多,而且他们还有井,抗干旱用的井。

下丘村的种子种植之前都会经过处理,包括小麦和水稻的盐水选种和灭杀处置……”

里长耐心地为朱标讲种地的技术,包括他之前说的用七水硫酸镁喷洒叶子。

朱标认真听、努力记,他知道下丘村最厉害的是什么。

以前是有高人,现在是整个村子好好学习,掌握了很多技术,能够立即应用的知识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哪怕下丘村现在什么都失去了,人活着,带着守村人远走他乡,不用太久,他们依旧能够恢复现在的繁荣。

朱标甚至相信,把下丘村的人扔到荒芜人烟的草原上,村子也能在几年内迅速崛起。

高人把本事传授给了下丘村,没有高人的下丘村仍然为天下第一村。

“还有吗?”朱标都不好意思了,盯着人家问,但他不得不问,万一有呢?

“殿下,如今的百姓存在普遍的认知问题,即,雇人要多花钱,不如自己干。

莫说山东,很多地方的土地分配都不是很均匀,地多人少、地少人多。

并且有租户、佃农的存在。但自己种的地,眼看收获了,他们就不愿意花钱找人帮忙。

他们宁肯自己挨累,少睡觉,也要节省下这笔钱,给出去一点都心疼。”

里长说起普遍存在的思维模式,包括以前的下丘村。

后来是憨憨要求必须雇佣,自己的人不能累死了,舍去一部分,得到更多。

自己去干,能得到一万文钱,找人干,会用掉两万文钱,不过可以收到一万一千文钱。

不要盯着那两万,要看多出来的一千,那两万不给出去,自己能赚到?

现在下丘村基本上不怎么自己干活了,除了吹玻璃和打造兵器的。

已经从原来的基础劳动者,转变成了管理者,给别人工钱,自己并不亏。

里长把这个情况一点点说给朱标听,这个就是商人和寻常人的区别,商人懂得计算投入产出比和整体收入差异。

朱标已经喝了两杯啤酒了,他拿起桌子上的手巾擦擦汗:“朱里长,你想当官不?”

“不想,我就想当我的里长,等孩子们长大的,让他们当官。

我下丘村有钱,他们保证不会去贪和受贿,因为他们知道村子赚钱有多么容易。

新的孩子也陆续出生,他们终究要长大,岁月不会因谁而停留。”

里长拒绝入仕,他根本就不想当个知县什么的,自己的责任是守住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