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直到知道罗婕已堕人万劫不复的沉沉黑界,舒亦凡才真正消除了那陌生的距离感,也被这种真挚而痛苦的感情深深震撼着。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另一个艰难时世,看见自己在漫漫长路上苦苦地探索,伴他同行的,还是那个热情澎湃的穿旧军装的少女。罗婕也是一面神奇的镜子,只有她才能使舒亦凡回复自我,观照出昔日美好的一切,包括久已失却的朴实、纯真,和为理想而献的的执著……
罗婷浑身颤栗不已,脸上的晶莹泪珠仍在一颗一颗往下落。自从看见了姐姐留下的材料,她心中就充满了对这个男人的痛恨。在很久以前,在心灵深处,她早就为自己失去的爱情而苦恼而悲愤难抑,也一直在寻求着那种报复的快感。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方式。但她现在清楚该怎么办了!这是一种多么别出心裁而又刺激的复仇手段啊!只有这样才能痛痛快快地发泄胸中的积怨和忧愤,也才能向舒亦凡证明自己什么事都能做到……罗婷用后背抵住那张破方桌,拼命压制住内心对这个男人一息尚存的爱恋。她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真正感情,她必须像他对待姐姐一样无情地对待他。
舒亦凡知道她心里的苦楚,于是平静地仰起脸来,凝视着她:“罗婷,你还想说什么,就痛痛快快地说吧!”
“你别他妈的又来装正人君子!我恨你这种绅士风度!恨你表现出来的一切!”罗婷把那几页由叶家驹提供,罗婷整理好的材料摔在舒亦凡面前,控制不住地怒骂起来,“我恨你这种心如铁石、六亲不认、自私自利、总是在追逐名利的男人!我恨你把事业永远凌驾在感情之上!恨你不顾自己和别人心里的伤痛,一次一次地去攀登高峰!还恨你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工作……该死的!难道你就不想停下来歇口气,享受一下人生么?”
这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舒亦凡想,他应该在这种事上来个主动出击。他迅速站起身来,一把就将罗婷紧紧地抱住。他伸出手来揽着她的脖子,然后用热烈的吻封住了她的嘴唇……
罗婷身子瘫软地倒在这个男人怀里,在一阵泪眼迷蒙的晕眩中,精神恍惚地感受着他前所未有的**。她浑身上下滚烫,好似已化成了一团火,压抑已久的情感如火山爆发,要将紧紧拥抱的两个人儿焚烧成灰烬……
他觉得这是迄今为止两个人最美好的时刻。在过去所有的时光中,对生命里某种东西的感受,都远不及此次强烈。
她也陶醉在这迷人的深情中,内心忽然变得悠远而清静。恍恍惚惚的,她觉得自己被一只小船温柔地托着,摇摇晃晃地驶进了一片坚实的港湾。
即便是在这样特殊的情感奔放的时刻,他也是她灵魂的依靠,是力量与爱的化身。
在朝阳灼目的光芒下,何威把舒亦凡送上了停在大道旁的“宝马”。他那两颗绿豆似的小眼睛,在霞晖中滴溜溜直转,笑道:“怎么样?朋友,我没害你吧?”
“哼!”舒亦凡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是怎么打开车门的?”“哇!我在江都是有名的汽车修理厂厂长,开个把车锁还不是小事一桩。”何威俯下身子又朝他眨眨眼,“喂,朋友,昨晚艳福不浅吧?”
经历了毕生难忘的一幕,舒亦凡在异乡人面前仍能保持应有的傲气。他紧紧闭住嘴唇,缄默地看了这个“帮凶”一眼,就狠踩离合器,快捷轻巧地发动了轿车。
广阔的地平线上燃烧着火焰似的霞光,道路像一条发亮的带子徐徐伸展向远方。一只云雀在天空中传达着春花烂漫的信息,路旁的田野像一片刚涂上鲜亮色彩的水墨画,被富有透视感的光线分割成绚丽的几何图形。蓝色“宝马”则像一只精巧玲珑的深色剪影,穿行在这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带之中……
舒亦凡感到自己正被一种光明的力量托起,而眼前所有的色彩,也被这只蘸满深情的大笔奋力搅和到一处……
叶家驹是在他的新办公室里,得知了罗婷嫁给江云娄并离开江都的消息。他走上宽阔的平台,无言地凝望着暮色笼罩下的都市屋顶。远处,机场塔台的尖顶依稀可辨。近处,已竖起十几米高墙的大饭店在夕阳的辉映下,活像古城堡那破旧的残垣断壁。
很长一段时间里,叶家驹就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对罗婷的感情在一道界线上徘徊不止,但从未向前跨越过一步。虽然一看见她,自己总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但这也许就是异性之间微妙的情愫,在向他暗示着一些更为令人兴奋的东西。可惜他把这种感觉轻轻放过去了,现在再来说什么也为时已晚了,所能做的一切就是保持沉默。事实上,这几年自己许多人性的特点,都已随着一件件旧俗陋习被逐渐抛弃掉。他完全彻底地成为了一个斗士,生命中除了追逐财富与名利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
杜柯之跟出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在杜柯之眼里,老朋友的面貌衣着都焕然一新,现在他西装革履,皮鞋锃亮,浑身上下讲究得无可挑剔,连一举手一投足都增加了从容不迫的风度。如果说还有什么未曾改变,那就是他永恒不变的菜色皮肤。然而就是这副温吞水的面容,也雕刻上了一对犀利敏锐的眼珠子,一张线条坚决的嘴唇,以及坚毅不拔的神情。
叶家驹注意到了杜柯之微妙的表情,就把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说:“我想,我确实欠了那姐妹俩的情。就说脚下的江天商场吧,当时罗婕的预言已成为可能,省歌舞团见我们这两年搞得风车斗转,就想收回地皮自己经营。但官司的进展对我们极其有利。或许再有半年一年,他们就不得不在我起草的合同书上签字,同意拆掉这座临时建筑,重新另起一栋高楼,两家平分秋色,铸成我永久的基业。”
杜柯之瞅了他一眼说:“还不止这些呢!如果不是罗婷进京疏通关系,上挂云帆公司,你叶家驹连个栖身的窝都没有。更别说东山再起收复失地,进行自动电梯、屋顶办公间等一系列设施改建,并获得每年上百万的利润了!”
“是的,所以我曾向罗婕透露过对她有利的情况,上个月又让小霞去北方看了她一次,带给她养母3万元的生活费。如果有可能,我今后还要对她做些补偿……”叶家驹感叹地说,“没想到老崔死得那么惨。听说他死后,银行查封了他所有的帐号和存款,其中一大半都是从银行贷来的款子,剩下一小半是他的家产……江都市首屈一指的大富豪,原来竟是座空架子!从刑事案又引发出经济案,还牵连到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也真可谓今古奇观了
杜柯之沉思地托着下巴,凝望着他:“家驹,你也真该后怕了!首犯侯斌原来就是你最赏识的接班人,你竟把偌大一座商场托付给他。听说老崔原就跟他相熟,骆天成便是由此认识了侯斌。这一连串人的教训值得深思啊!”
叶家驹并不介意地挥挥手说:“我们不过是损失了一个老崔,但齐长瑞和赵枫的子侄可就全搭进去啦!就算他们是从犯也得坐十几年大牢吧?这可真够他们俩喝一壶的了,看他们还有没有心思再来咱们这个大饭店!”
“瞧这大饭店,惹出多少事来!”杜柯之伤感地耸耸肩。
叶家驹想了想,又问:“柯之,你究竟为什么没把罗婷追到手?难道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年汉子,还打不过江云娄那糟老头子?即使是在饭店那样的财富,他和咱们也是一半对一半呀!何况你身上还有许多更宝贵的东西……”
杜柯之瞪大两眼,茫然地注视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强烈的痛楚又涌上心头。在北京那晚的情景早就模模糊糊融成了一片,形成了一种难以表达的复杂感受。回江都后他对任何人都只字未提此事,甚至就连叶家兄弟与钟子文勾结起来,排斥罗氏姐妹的关键时刻,他也没有再去提醒一下老朋友,自己掌握的情况足以证实“清君侧”的不必要。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自己是无言地支持了摧毁姐姐以及扭曲妹妹的那股力量。
他用手背捂住脸的下部,不让老朋友看到自己抖颤的嘴唇:“家驹,我真正的情敌不是那个江云娄,而是你的上级主管舒亦凡。在这件事情上,他将是永远的胜利者,我无法与之竞争
“老天!”叶家驹咕噜着,同时感到体内一阵躁动不宁,“这么说,钟子文的考虑是有道理的咯?”
杜柯之回过头来,审视着老朋友的脸,只见他的鬓角已飞起两小片银白。“家驹,你老了!”
“老?笑话!”叶家驹豪情满怀地说,“三十岁的连长是老连长,四十岁的将军才是少年将军呢!”
杜柯之笑着摇摇头:“家驹,你比从前更有见识也更有力量了。只要你认准的目标,你就会勇往直前。但你也有损失的东西:正常人的生活,一些更为高尚的感情,和自己的精力与生命……而我呢?我什么也没变,或者说我不想改变自己。哪怕是面对一个充满欲望的世界,我还是希望自己身上能多一些人性的东西。”
“你又在务虚。”叶家驹不经意地摇摇头。
“不!这次是务实。”杜柯之激动地纠正,“家驹,政策研究室准备派我去深圳长驻搞调研,骆小霞将跟我一起去!”
叶家驹有一阵的迷惑不解:“小霞?她跟你去干什么?”
杜柯之长叹一声,又背过身去,似乎不敢看老朋友的眼睛。他低低地说:“家驹,你真正对不起并欠了一份情的,是你的妻子!你想没想过?当你在外面的世界里翻天覆地时,她独自在家过得是什么日子?当你和骆天成打得冤冤不解时,她心里又经受了怎样的刺激,如果再让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守在家里,她此生将不会再有欢乐……家驹,你是了解我的,我不是那种夺朋友之妻的无耻之徒,但我和她有着共同的孤独和失落,在人生路上可以互相抚慰。而这些对你来说都是不足珍贵的东西,如果再让她跟你过下去,情况不知道还要比现在糟多少倍。思前想后,也就只有我来承当这一肚骂名了。”
叶家驹被这一席话震得目瞪口呆。为什么?为什么连温柔贤淑的妻子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现在也要离开自己?他深深了解这两个人,他们绝对无意酿成这样难堪的结果。那么,真是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路可走了?他的思绪飘过城市上空,飘过漫长的岁月。或许,他的人生之路就是同骆天成一道开始的,就从二十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开始了。但这不过是事情的开端,如果二十年后自己以另一种方式度过,终结也许完全不同了。但他与妻子的感情又是从哪儿开始的?如果没有二十年后与骆天成的再度相遇,那么这个家庭的开端与终结都无从谈起……他的视线转向另一座未竣工的高楼,那里才是真正的开端,是他创业和胜利的终点。而脚下这座商场则是重要的里程碑,同时,也意味着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与几对朋友的生离死别……
叶家驹现在才体会到一种真正的孤独。他觉得,自从拥有了这些巨大的财富之后,自己就像个离群索居的守财奴,离凡间尘世的生活越来越远了……
杜柯之扭过头来,默默地等候着老朋友的下文。叶家驹如梦方醒,连忙抬起一对含笑的眼睛:“柯之,这就是你要离开江都去深圳的真正原因?”
杜柯之听出了弦外之音:“家驹,这正是我们俩不同的地方。你会为了事业放弃女人,而我会为了女人放弃事业。”
叶家驹若有所思地站直了身子,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惆怅:“柯之,我一直希望你能进江天公司辅佐我。现在已经不是军阀混战的乱世,而是赐地封王的鼎盛时期,我留下你,也不是让你来浴血奋战,而是要共图霸业,共享富贵。况且,我正着手进行人主‘白宫’的计划…”
“家驹,你会称雄一方,成为江都市赫赫有名的大富豪。”杜柯之温和地摇摇头,“但大饭店的光芒已经太扎眼了,我必须离开它远一点。你的儿子也让我们带走吧!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
叶家驹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于是他咧嘴一笑:“好!我们也不要再儿女情长了,就祝你和小霞白头偕老吧!”
那天余下的时间,两位老朋友像往常一样谈天说地。叶家驹毫无遮掩地敞开了心事:大饭店的基建一拖再拖,江天公司这个中方投资者却被排斥在外,没有说话的权利。和云帆公司的合作仍让他忧心忡忡,钟子文的胃口越来越大,批下那笔三百万的还债款项,又反过来作为高利贷收取百分之十五的年息,还要提百分之十2的回扣。同时又用更换法人代表作威胁,时常强迫他做一些于心不安的事……杜柯之照常对此提了不少参谋意见。关于江天公司的下一步发展方向,也做了一番高瞻远瞩的预见,甚至具体摆出了几项开发性项目以供参考……
谈话结束后,杜柯之起身离座,笑着眨眨眼:“我总的感觉:你才是个强者,哪怕妻离子散,也打击不下你这创业的热情呵!”叶家驹心情复杂地长叹一声:“我的感觉是: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都是我唯一的知音!”
叶家驹确实来不及消沉。此时“云帆——江天”已成了江都市最负盛名的公司,而西部地区也处于又一次风起云涌的经济热潮之中,成了投机经营者和暴发户们的乐园。成批的房地产公司和投资商涌进这个地区,就像几年前淘金的人们蜂拥进沿海城市一样,房地产价格立刻飞涨。连海外华人和港澳同胞也承认了了省今后在全国的开发地位,争先恐后地在江都市郊盖起一座座花园别墅,使地皮的价格冲上了半天空。这种有利的行情本是当地公司大显神通的最好机会,然而叶家驹却把他的作战目标来了个大迁移。
“为什么你不趁机炒地皮,大捞它一把?”叶云鹏大为不解。
叶家驹得意地笑了。几十年来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兄弟说:“我们公司已在这座城市干过不少漂亮的事,用不着再和那些欺世盗名的歪公司,那些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官商,那些刚进关还摸不着门路的海外白痴们,一道搞这种鬼把戏了!我要再干,就得干一些高档次高利润的项目,分量比大饭店还要重的项目!”
叶云鹏含笑点点头说:“我说呢!谁的手摸着钞票也会出汗,你不会对这大好形势无动于衷的!”
事实上叶家驹经过一次次战争风云的洗礼,已经摸到了这个国家正飞速跳动的脉搏。正如一位西方的经济学家所说:“如果市场起飞,那些恰好在起飞点之前或在起飞点上进入市场的人,将享受到远超过一般数学期望值的投资回报率。换句话说,他们将大捞一笔。”改革的闸门已经开启,汹涌的潮水奔腾而出。站在大饭店这个制高点上,使得叶家驹能够看清那一条条通往财富金字塔的阳关大道。
但这种“勇为天下先”的创业冲动,由于受所处的地理环境限制,也给江都市这位赫赫有名的土著带来过行动的扭曲。最大的一次惨败就发生在首都——叶家驹心中高不可攀的地方。当时“云帆——江天”的麾下已是猛将如云,他对这批新一代的干将戏说道我们也进京赶考去!”然而坐在首都更加神圣的谈判桌上,他却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那是由北京市某旅行社牵线策划的一场国际赛事,拟请北美一个著名的足球队来进行表演,预计广告收人在二百万元以上。钟子文对此也十分踊跃,积极地去做有关单位的工作,还内行地指教叶家驹:球员名单一定要明星荟萃,倘若对方派来假货便不值价了。然而那家旅行社却表现得鬼鬼祟祟,竟借口涉外活动,不让要掏一百万的出资方与外国代表碰面。正式签约那天,叶家驹如坐针毡,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渗透出怀疑和忧虑。无数次克敌制胜的敏锐直觉,也在频频提醒他:此事风险太大。尤其是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中间环节,明摆着在兴风作浪,今后收人被源源不断地分流出去都不无可能……就在快要签字的前半个小时,叶家驹毅然采取了果断措施,挟着皮包带着随从一溜烟地跑到北京机场,打道回府了!事过之后,钟子文无数次被提到有关部门去,据说那球队的政府也为这次国际体育赛事大动肝火,北京那家旅行社更是怒气冲天。而叶家驹却对部下做出了极其英明的总结:
“看来,我们还是得因地制宜,挂着中央企业的牌子在家乡谋发展。也就是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又一次调整了进攻方向后,叶家驹取得了惊人的突破。他认为城市的开放已形成,项目大战再求发展必得另辟蹊径,向深山老林要宝藏。半年多来,他行程一万多公里,跑遍了整个西部地区,考査地理地貌矿产资源,终于搜寻出一个金银山、聚宝盆。
被相中的这座中型金砂矿,位于国道与了省重点铁路的交叉口处,是历史上最负盛名的黄金三角区。黄金储存量极为丰富,品位也不低,是由三个矿区组成的采、选、冶联合企业。国家花了十多年的时间进行勘探,又花了六年的时间来进行修建,前后总投资为五千万元。其中一个矿区已建成投产,另一矿区正在实行设计、施工、服务、生产一条龙,剩下的一个也在计划审批之中。预计这三大矿区在三年内相继投产后,将形成年采金量五百千克,年产值三千万元,年利润一千万元,达到国家二级企业的标准。这样的金矿当然成为该地区的支柱型企业,受到当地政府部门的高度重视。如此巨额的投资也要求企业以现代化管理取得良好效益。但由于人为的因素,这个矿区管理混乱,企业亏损严重,采金设备损坏的程度达到惊人的地步。职工每人每天只有一元多钱的生活补贴,搞得怨声载道。“黄金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当地政府面对严峻的形势,毅然选择了“承包、租赁”这样陌生的名词,一时间成为本地区的热门话题。然而复杂的局面、混乱的财务状况和资金的匮缺,使大多数企业都望而却步。
叶家驹在考查中得知此事后,不禁狂喜万分,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大动作:钱会贬值黄金不会贬值嘛!他一分钟都不敢耽搁,立刻与当地政府握手协作。经过数十次的反复磋商,上百次的谈话及专家论证,提出了有关“承包租赁”的一揽子方案。在初期艰巨的拉锯似的谈判中,叶家驹已摸准了当地政府的脉,因此计划提得切实而又大胆。事实上他只须拿出一百万的资金,便取得了这座金矿的开采权,所有的设备和职工也都归属“云帆——江天”,只须在十五年的时间内偿还这五千万即可。翻过头来,他已与上海的一家租赁公司谈妥,准备将现有的采金船全都卖给该公司,以获得五千万的现金,打算再购买国外的新采金船。然后又从该公司反租回已卖掉的这批采金设备。其实设备没动,船也没开走,只是过了几道法律手续,开采量便扩大了一倍,而“云帆——江天”的负债额则增加了一个亿。这个漂亮的空手道玩得自家兄弟叶云鹏也目瞪口呆,叶家驹却还是那句话:
“负债多一点怕什么?用原子弹或是用冲锋枪解决掉,还不都是一个死!”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到了!黄金矿租赁合同的签字仪式在当地隆重举行。叶家驹那天气度非凡地出现在主席台上”签字时连手都没抖一下,交换合同时还模仿着伟人的气魄与对方握了握手,然后将脸侧向台下的观众以示致意。于是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欢呼该公司成为我国第一家租赁中型金矿企业。当地新闻报道称:
“历史会记住这一天,共和国向锐意进取的人们又敞开了一扇封闭已久的大门。云帆——江天公司翻开了共和国改革史上新一页……”
而记者云集采访时,叶家驹的回答更是气势磅礴:
“记人历史可能只博得两声喝采,而书写历史,才能真正拥有未来。”
如果说,那一次未遂的国际体育赛事只是平地上的助跑,那么,这第二次租赁国家中型金矿就是跨越障碍的腾飞。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叶家驹完成了国营企业一年的工作量:那几艘采金船已修复下水,他本人的“金矿矿长”和“黄金派出所所长”任命已经下达,所需资金均已到位,黄金交易的手续也摸清了,真可谓万事俱备连东风都不欠了。谁知那帮记者却帮了个倒忙。一篇发表在重要报刊上,名为《抱着金饭碗讨饭吃,黄金矿被迫租赁》的消息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一位负责人当即下达了指示:“国家金矿还是封闭开采为好,要说服当地政府和该公司顾全大局。”黄金梦就此化为乌有。但“云帆——江天”撤离金矿时,叶家驹却豪情满怀地发表了告别演说:“我们还会回来的!”
叶家驹此刻已是一副高瞻远瞩的企业家胸怀。经过这次虽败犹荣的征战,他内心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东西在升腾,在强化,压倒了其他的一切意识。他认为他可以得到一切想要的东西。这正是两种体制的板块在冲撞在挤压时所迸发出来的能量,而他已捷足先登。又一轮的总结是:
“了省要有根,中央要有树,沿海要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