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一过,那风就一阵凉似一阵了。满世界飘**着褐红焦黄的落叶,这景象有种绚丽的萧条。

陈家老大小姐陈良清辗转反侧一宿未合眼,听竹叶壳秃壳秃地坠落,一声声往心中注满了惆怅,蓄久了,沉甸甸压得透不过气,便翻身坐了起来,喘着,却又觉得空落落心无着处。西厢房里有沉闷的干咳声,那是父亲几十年无药可治的瘤疾,那咳从不冲出喉头,就在胸腔里爆发。父亲总在拂晓时分就起床了,喝下一杯清盐水,便将自己锁进书房里,两三个小时,不准任何人去打扰他,这也是几十年无药可治的瘤疾了。又听得屋外院门极细腻地吱呀了一声,这是杨嫂出门逛农贸市场去了。只有杨嫂才能像猫儿似的走路不出一丁点儿声音,也只有杨嫂才能将那扇歪歪扭扭的院门摆弄得仅只丝线般地吱呀一声。杨嫂从厨房走到院子里必定要经过陈良诸的东厢房的,可陈良诸竟然一点都没感觉,这令她恼火并且毛骨惊然。陈良洁仰起面孔朝天花板凝视了两秒钟,上面是母亲的卧室。薄薄的一层楼板,母亲稍有动弹都会引起旬司然天摇地动的感觉,此刻却纹丝不动,阐寂无声,说明母亲睡得很死,准是杨嫂给她加大了药剂量!陈良清在心里十分洞察地冷笑了一声。

看看细木镶拼的镂花条窗已呈蛋青色,陈良诸索性一骨碌下了床。曙色还很稀薄,屋子里朦朦陇陇,她习惯地往梳妆台前那只蛋形红木矮凳上一坐,镜子里影影绰绰的女人,修淡的风致,寂寞的孤傲一幅岁月磨砺得黯淡了的古代仕女画,不是周防浓丽丰肥的绮罗人物,而是吴道子简淡傅彩脱落凡俗的秀骨清像。陈良诸所以喜欢弄得房间里光线暗黝黝的,垂在窗前的纱帘极少有日子全部卷起,哪怕她在案桌前作画她画出的画也都迷迷蒙蒙水中月雾中花一般,幽嗅的光线能将她的岁月静止在令人追怀的那一点。陈良诸每天起床后的头一件事便是对镜理青丝,她决不允许自己蓬头垢面地面对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她慢慢地将盘起的长发松散开来,她的手掌触摸到自己的发丝干枯毛糙,她犹犹豫豫伸出手指,眯缝着眼拧亮了床边小小的壁灯。这灯光其实并不刺眼,青莲色的,柔柔的,可是她还是将红木矮凳往后挪开几步,离镜子远点。她捧起头发,就着灯光看了一眼,不由得哀叹了一声,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那青丝里夹杂的银丝明显又多了一成。陈良诸连忙关了灯,躲在嚎陇中,心情会平淡些。长而苍白的十指熟练地翻动着,将那把烦恼丝编成辫子盘在头顶上,恰到好处地弥补了前额逐渐稀疏的缺憾。这种发型陈良诸梳了好多年了,这是她为自己设计的最佳形象,无论世面上翻什么新潮,她总是坚守自我。陈良清对着模糊的镜子左右顾盼了一下,披了件外衣,影子般地移出房门。

陈良诸绕到院子后面的披屋里找了把长柄竹丝帚,空气很潮,裤管鞋帮和肩背都有湿叽叽的感觉。她望着满院子覆盖着落损的枯竹叶,那蓄满胸口的惆怅雾一般地蔓延开来,嗔满了体内每一处缝隙,又从汗毛孔中挤出来,与周围的晨雾弥漫在一起了。原本礼拜天,用不着赶头班长途汽车到省博物馆上班,陈良诸有足够的时间睡个回圈觉的,偏偏为了些枯枝败叶而失魂落魄。陈良诸老大不小,待嫁闺中,不免有些常人揣摸不透的怪癖。她手执竹丝帚将散落的竹叶一丝一缕地扫拢来,落在花坛中的也都用手指抠出来,不久,竟成小丘似的一家。如何处置这堆枯竹叶颇费了她一番脑筋,最简单不过用簸箕盛了倒到院后垃圾箱内,却于心不忍,站污了心坟中深藏的宝物似的,学黛玉挖个坑葬了它,想着心中便掠过不祥的阴影,林黛玉葬花葬花,最终将自己也葬了进去。左思右想,趁回屋里寻了盒火柴,嚓地将叶家点着了。青烟一蓬一蓬从枯叶的空穴中涌出来,悠悠****像许多不安分的幽魂,挣扎着,扭动着,幻化出迷离曲折的图案,仿佛是印证着一段段不顺心不如意的身世,让人不忍卒读。惊吓了的宿雀慌乱地在枝叶间扑腾,叽凋一片。

在清晨淡紫色的还算洁净的这一刻,纷扰的烟雾渐渐地遮没了小小的鹤案。

被传闻搞得奇橘诡异的鹤案实在是一座太普通了的家常小院,光景不过半亩稍余,除了西南角落上有几株青枫,满院子丛丛簇簇参差错落的都是竹,竹影森森,几乎将院子全都覆盖了。当年陈亭北举家从省城搬回令舞镇,这老屋早已是断垣残壁,破落不堪。陈亭北倾其所有修缮宅院,原本打算一边植些果树,批把石榴葡萄棚,另一边辟出几分菜园,南瓜丝瓜长更豆,既可观赏又可食用,俗是俗点,实实惠惠。那时候陈亭北正当壮年,画坛水墨人物执牛耳者,所创陈氏“鹤行笔”、“卷云墨”风靡一时。平步青云之际忽遭低毁滴贬,一个跟斗跌落尘埃,满心的失意与牺惶,只求“卜一崖之宅,读书养气,枕石漱流,以终余生而已”。偏偏陈良诸不肯将就,对父言道“虽祸福旦夕,富贵于我如浮云,却素节凛凛,安可一日无此君?”执意要植丛竹。陈亭北是深知女儿心思的,并且对她暗怀愧作, 自然一切都依了她,由她布局结构,将座废院整成了重重叠叠的修竹林,一条青砖小道曲折通幽,庭院深深深几许?陈良清将一大半年华都消磨在这无奈的吟诵里了。

院子里惟一为陈亭北保留的景观便是西北角上那截怪诞的老梅桩了。陈亭北经常说起从前这树梅花是如何地繁荣昌盛,残冬早春之间,五彩缤纷,白梅红梅绿梅一树并发,却在某一个风雨大作的夜晚被雷拦腰劈断,凶兆毕露,果然自此陈家一路衰败了。陈亭北说到此往往叹道“恐怕我的险恶遭际也是命中注定的了。”陈良清从来都不相信父亲对这株老梅桩的诊释。如果这梅树果真是一个凶兆的话,父亲应该憎恨它,应该设法将它连根掘除。可是父亲却悄悄地钟爱它,找出千百般理由要保存它。别人都以为陈亭北早已安命现状,随波逐流,只有陈良诸晓得父亲骨子里是不服“命中注定”这种说法的,他虽自号“老鹤”、“云中闲人”,其实他的心一刻都不曾闲过。陈良诸曾偶然看见过父亲早年一幅旧作“野梅瘦鹤”,那四尺中堂上画着一株妩媚清秀的梅树且梅开五色,梅下有亭然一鹤,这画父亲深藏着,似乎有许多玄机。陈良诸心有所动,虽然云遮雾罩,修院时却精心替父亲保留了这截枯木朽枝,并叫人将断口锯平刨光,竟得尺半宽窄花瓣形的梅桩矮桌一张,又将其周围丈把地用青砖铺实,又从乡间旧户淘得四只梅花仙鹤图案的青瓷腰鼓凳散置左右。或天高云淡之日,或风清月白之夜,邀一二知己在此弈棋品茶神聊,实在是陈亭北黯淡的晚年生涯中的乐事趣事。陈良洁尽管有许多老大不嫁的怪癖,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孝女。

枯叶僻啪,火焰灼灼地辉煌了一阵,终究成了灰烬,烟雾萦绕腾挪,亦渐渐随风飘散。天光豁然开朗了许多,像是谁猛地将天与地撑开了距离。院墙外,有负重的橡胶轮径径地碾过,急促的脚步聚秦真真由远而近又由近至远,间或, 自行车丁零零零轻燕般地掠去,更远处,隐隐地,火车轰轰隆隆,仿佛天际的一道裂缝。陈良清回转神来,整起深而细的眉尖, 目光茫然地从砖墙上的扇形漏窗中向院外的天地望去,那是一幅很不谐调的图画,高高低低的脚手架,纵横交错的大吊车,尝褐黄的或黛绿的农田零零落落补丁般点缀其间,从前的田园野趣**然无存,土地一块一块被蚕食,要开工厂,要造别墅群,要建高楼新村……千方百计躲避的东西正咬着你的脚后跟一步一步地逼近了。陈良清曾跟父亲商议,请人来把围墙砌高,把墙上的漏窗都堵死。可是,一堵砖墙真能挡得住世道变迁吗?且又有传闻,鹤案所在的地盘也有可能被批租,故而陈家迟迟不敢有所动作,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挨着。陈良清在省城有一套小小的房间,她是省博物馆的资深画师,尤以描绘慈悲观音像出神人化而享誉画坛,且在修复和鉴别古画上有很深的造诣,故而尽管房源紧张,尽管她始终独身,省文化厅领导还是特批给她一套一室带厅的居房。陈良诸要到了房子却不去住,总是巴巴地赶长途车回令舞镇鹤案。她的理由很冠冕堂皇,回家照顾年迈的父亲和长卧病榻的母亲。没有人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很早以前这院子深处有一口井,陈家修院的时候将它封死了,改筑成一方花坛。陈良诸的心就像这封死的井,她的孤傲漠然的神情就是盖在井口的石板。

陈良诸的目光像只失群孤雁在愈来愈嘈杂起来的降陌上游**了片刻,悄然落回到身边的竹丛中。唯感欣慰的是,这竹叶尽管壳落了一宿,仍不显稀疏,千枝万簇,犹自青青。陈良洁抚平了眉尖,拖着竹帚正待进屋,忽又听得院门细腻地吱呀一声,便打住脚步,又想着不要让人见了像是存心候着似的,便用竹帚轻轻地拨弄那堆灰烬。

推开院门的是个十分洁净的妇人,她一只手挎了只装满新鲜蔬菜的竹篮,一只手环抱着敞口的保暖瓶。一闪身进了门,顺势往后一抬脚,那院门又吱呀地关上了。她小心翼翼却又轻捷灵快,两张薄薄的脚板踩着流水般的碎步,像两只掠水而过的蜻蜓。绕过一丛竹,她看见陈良诸了,便绽开笑容道“端午,怎么不睡啦?礼拜天呀。院子息会我来扫。”她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她整个轮廓的线条也是软软的糯糯的,让人看不出她的年纪,她喊陈良洁小名,喊得那么自然贴切熟稳,也让人猜不出她的身份。

陈良清并不应答她,连头都不回, 自顾喇啦喇啦地挥舞着竹帚。妇人也不在乎,心情很好地从陈良诸身边擦过。因为负重,她倾斜着上身,后背影竟仍旧腰是腰,臀是臀,那弧线少妇般的触目惊心。陈良洁是那种修长单薄的身材,她身上的线条都是规规矩矩的直线,没有许多凹凸,所以她最厌恶曲线丰富的女人。陈良浩盯着妇人肉粽似的背影的眼光刻薄如刀片。就在妇人即将跨进门槛的那一刻,陈良清突然开了口“杨嫂,你不要再给爸吃什么霉千张了,这种腌过的发酵的东西最容易致癌!”

杨嫂立定了,将竹篮搁在石阶上,笑道“我也真拿他没办法,你看看,天天买这么多新鲜小菜,他偏偏没有霉千张就咽不下饭。不过, 自家做的霉千张不要紧的,我弄得多少清爽呀。”

陈良洁一时竟寻不到话语去抵挡。杨嫂是浙江上虞人, 自有做霉千张的祖传秘诀,别人都用薄百叶做,她却挑厚百叶做,蒸的时候,采新鲜的著竹壳包裹着,吃起来别具风味。别说陈老先生吃上了瘾,其实陈良诸自己也是每餐必佐的。陈良诸更加深刻地知道,眼前这位甜甜糯糯风韵犹存的妇人才真正是父亲生活中缺少不了的“霉千张”呢。你听听她的口气,每个字眼里都嵌满了家庭主妇摆布一切的自得和满足。陈良洁只是想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杨嫂见陈良清哑然失语,暗自好笑,拔腿要走,陈良诸却又发问了“杨嫂,昨晚上你给我妈吃了几粒药片?怎么睡得那样死?一点响动都没有!”说罢,陈良诸直刺刺地拿眼光逼住杨嫂干面团似的脸,仿佛拿把利刃横在她脖下。陈良洁原本并不想挑明这桩事体的,是这妇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气把她的心火点着了。

杨嫂却面不改色地答道“哦,我是给师娘加了一粒药片。想想难得礼拜天,师娘若是半夜里闹将起来,你和先生都不好睡觉了。先生的血压这几天又高了上去”杨嫂说着用一双针似的肉里眼定定地看住陈良诸。杨嫂的眼光像一块柔韧无比的橡皮,刀搁上去就被弹了回来。杨嫂虽然没多少文化,实在是聪明透顶的女人。文化人的聪明是从书里面学来的,而杨嫂的聪明却是硬碰硬从鸡零狗碎针头线脑的寻常日子中颖悟得来,所以杨嫂的聪明比文化人的聪明更可靠,更煞根,也更凶。事实上平常陈夫人发病起来闹得沸反盈天,陈良洁何尝不想到多给她吃粒药,让她保持安静?甚至更往深处去的想法也曾流星般地一闪而过。可是想归想,也仅仅是想想而已,陈良诸的理智绝对不允许那样做,也没有胆量那样做。而杨嫂却能够鞭辟人里地体谅到陈良清的难处,并且不动声色地做了她想做而不能做的事。对于杨嫂的这种聪明,陈良清深恶痛绝却又奈何不得,她悄悄躲开了那双肉里眼绵里藏针的视线,赌气般恨恨地说“你还不快上楼去看看,乱吃药会吃出人命来的,你晓得吧?”

“你们识文断字的人都神经过敏,你尽管放一百个心好了,真出了人命由我去抵。”杨嫂似是看透了陈良诸的外强中干,言语竟放肆起来。

陈良洁气得咬牙切齿,说道“只怕你的命抵不起!”

杨嫂拉长了声音道“我们的命贱是贱,不见得抵不过一个痴呆吧?”

陈良诸面孔煞白地尖叫“杨金凤,你敢?!”

鹤案里两个都精明能千的女人正剑拔弩张,忽听得西厢房里顷零眶嘟一阵响,接着是一串吭吭吭激动不安的咳,两个女人顿时僵旗息鼓,惊慌地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朝西厢房扑去。

西厢房从来就是鹤案的心脏。

早晨这一刻西厢房的门照例是反锁着的。杨嫂抢先了一步,膨膨澎地拍着薄薄的门板,脸贴着门缝急急地喊“先生,先生,开门!是我呀”陈良清随即也赶到了,大声叫道“爸,你怎么啦?”声音因为紧张都变了调。

屋里的咳不知在哪一刻上止住了,死一般沉寂,半导体里播音员正无休无止地诉说着什么,让人心惊肉跳。陈良诸后退两步准备用跟门板一样薄薄的肩膀去撞门,却被杨嫂一把拦住了。杨嫂决然地把手伸进裤腰,摸索了一会,摸出一把金黄的、坠着青缎如意绣花香袋的钥匙。她并不朝陈良诸看一眼,十分熟练地将钥匙插人锁孔,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地将门打开了!陈良诸惊骇极了,这串坠香袋的钥匙一直是挂在母亲腰间的,它是鹤案女主人的标志,从前母亲挂着它像贵重的饰物从不离身!陈良诸不得不强制着愤恨,此刻顾不上与之理论!

两个女人气急败坏地进了屋,却见陈亭北汗毛不缺一根,跷着二郎腿坐在那张宽大深邃的红木太师椅里,全神贯注地听早新闻广播呢。多少年来陈亭北蛰居鹤案采取了局外人的生活姿态,只有一只过了时的红灯牌半导体便是他时而窥察一下大千世界的窗口。西厢房不大,却用一只博古架隔成两半,前半间几乎被一张巨大的画案占满,后半间架着一张小铁床,便是陈亭北的卧室了。房间里的空气有点混浊,沉淀着醉醉的墨香。陈良洁盯着父亲的背影心是定了,气却涌了上来,她想向父亲发难,那把坠着香袋的钥匙怎么会弄到杨嫂的裤腰上去了?!可是,父亲伶愕的身影衬在那把格外庞大格外坚硬的红木太师椅里,流露出深深的索寞孤寂,又使她于心不忍。她一时进退两难,犹疑地怔忡着。

杨嫂却是巨细不漏,小眼儿滴溜溜一转,看见画案上的一只紫铜婆金回形纹笔洗滚到墙音兄里去了,青乌乌的洗笔水滴滴答答洒了一路。“哦哟我的妈呀,原来是这只劳什子打翻了,惊天动地,吓得人半死,还以为先生你……”杨嫂略微夸张地拍了拍软潜潜的胸脯,便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将那钵孟拾起,又从门后挂钩上取来干抹布,跪着,一搭一搭地吸干地上的污水。

“先生,把脚抬一抬,啧啧,拖鞋底都浸湿啦!”杨嫂甸旬到陈亭北脚下,侧仰着一张绽着甜笑的脸,不无娇嗔地说。这样的姿势这样的神态,虽说是半老徐娘,却依然是具有魅力的,杨嫂对此充满信心。她说着便伸手捉住先生骨嶙嶙的脚裸,先生脚上是一双深棕色宽灯芯绒千层布底拖鞋,是她杨金凤千针万线纳起的,是商店里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她将先生的脚拥在胸口,将略略沾湿了的拖鞋褪下来,又腾出一只手从纸篓里随手扯了一团废纸铺在地上,又轻轻地将先生的脚搁在纸上。陈亭北也许不曾觉察陈良清也进了屋,并就在他身后虎视耽耽地站着。他微聋着眼皮,听任杨嫂的摆布。杨嫂的手粗大厚实温暖,摆弄得人十分舒适熨帖。陈亭北喜欢这种享受。杨嫂一撑膝盖立了起来,说“先生别动,我这就帮你拿双鞋去。”陈亭北顺势一把捏住杨嫂的手,摩掌着,把玩着,一边说道“阿凤,待会弄几只精致点的下酒菜,端午正好礼拜天,把曹先生也请过来,痛痛快快喝上几杯。”杨嫂的脸嘲地烧红了,慌忙扭动胳膊,企图挣脱,又拼命朝先生使眼色。陈亭北一向极少有这般狂浪之举,今天的兴致却是特别的好,杨嫂愈翠,他愈是不松手。杨嫂百般无奈,尴尬地嘀咕道“今天算什么日子?汪大夫千关照万关照,少喝酒、少喝酒。”陈亭北忽然仰天大笑,说道“怕什么?行医卖药的多半言过其实。该死的滴酒不沾也得死,我陈老鹤气数未尽,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