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什么好,连最基本的文通句顺都做不到。”安成王年少耿直,第一个站出来,高声反驳道。他的观点,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顾冲虽有报国之志,但奈何才疏学浅,若真让他领军,只怕会是灾祸。”王景之不仅一字未写,反而还捧着金樽,摆出品评天下名士的派头来。可能,这就是一种自信!
“王郎所言极是,江山社稷岂可交到,这种愚人的手里?”八公主说话的时候,眼底是掩盖不住的轻蔑。
“公主高见。”王景之轻蔑一笑,左手一举,樽中的美酒便尽数入口,“且看我,如何驳斥他,笔来!”
“妾当替夫君磨墨。”八公主嫣然一笑道。
“我亦不会令娘子失望。”王景之满脸春风道。
这对金童玉女,让昏暗的大殿,似也多了丝色彩。
“诗成。”
王景之一蹴而就,然后颇为潇洒地将笔往身后一抛,以示绝不会再修改一字。
“哦?速速呈上来,让朕看看。”魏帝喜上眉梢,皆因在他眼中,满堂勋贵之中,就数这王景之的文学造诣,最是出色,也与他最有共同语言。
袁大监弓身快步而行,转瞬间,就将王景之的诗呈献到魏帝面前。
魏帝双手接过,目光刚扫到纸张,嘴角便是一弯,眼睛也随之一眯:“好好好。”
“袁大监,念给诸君听听。”魏帝将纸递给袁大监。
“纸上何知北虏险,笑谈六卫复长安。昌元草草封狼胥,害得江东户户丧。”
“秘书郎说得有道理啊,燕虏凶残,万不可再轻易与之交战啊。”许多勋贵其实与文景升一样,担心这北伐会产生新的勋贵,继而取代他们的位置,因此王景之的观点,立刻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
“当议和,以现有的界限为国界,让生民,不再承受刀兵之苦。”“对,对,没错。”
李攸见差不多满堂的人都同意了王景之的观点,登时焦急不已,侧头看向十公主,但却发现她正愁眉紧锁,藤纸上,仍空空如也。
“怎么了?”李攸关切地问。
“他用了好几个典故,想反驳他,就也得列举几个,可我现在,毫无头绪!”
十公主这是承认,自己逢场作诗的本事,确实不如王景之了。
“哪些典故?”李攸问。
“都是元皇帝的嫡长子,让皇帝的典故。他继位后,改元昌元,便一心克复中原,故而在昌元三年,兴兵北伐,却被燕虏大败于滑台,匹马独轮无返!此战过后,国朝家家有缟素之哀,人人怨恨让皇帝。祖父便以‘清君侧’之名举事,控制建康,并接受让皇帝的禅让。”
十公主正在解释,人群中,忽地响起一把稚嫩的童音;“怎可抛弃故土!”
众人皆惊,低头一看,原来是武陵王在大叫:“诸君先祖的坟茔,可都在北州。若是以现有界限议和,便等于将诸位的故乡,都让给燕虏了啊!”
“六皇兄,你也太不懂礼数了,父皇可是说了,用诗词来叙事,皇兄若是写不出好诗,就不要瞎囔囔。”安成王劈头盖脸地嘲讽道。
众勋贵虽然都没有表态,但从他们都将目光投向安成王身上来看,他们显然是同意安成王的观点的。
“阿姐,诗写好了没?”武陵王脸上挂不住,只好求助于胞姐。
“唔!唉……”十公主却咬着牙,一声叹息。
“徽福,你可有好诗要献给父皇啊?”八公主凑过来嘲笑道,“父皇的生辰宴,可是要开始了。”
“诸君可还有好诗相献?”御座旁袁大监也乐呵呵地替魏帝问道。
魏帝让勋贵皇亲作诗,就是为了摸清楚他们对北燕的态度,而现在,他已得偿所愿,故而也没必要再在这国事上浪费时间了。
“笔给我。”李攸心中一急,也顾不得失礼,便一把夺过毛笔,同时左手一掀,准备在一张新的藤纸上挥毫。
“有,驸马都尉有好诗相赠!”武陵王大喜,立刻大叫道。
“什么?谁?”众人大骇,“我们没听错吧?”
李攸这只会输钱的纨绔,何时竟然学会写诗了?
“李攸,君前无戏言啊!”王景之笑嘻嘻地提醒道。
“是啊,欺君可是大罪。”顾冲也附和道。他刚被人嘘了一脸,故而现在急需通过嘲笑另一个人来获得补偿。
“他字都未必认得全吧?哈哈。”
“可需要我代笔?”十公主往李攸的方向挪动身子,直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不用,我会写。”李攸胸有成竹道。
工地的娱乐是十分匮乏的,故而李攸就养成了练毛笔字的习惯,聊以**。没成想,今天他这手标准的楷书,竟派上了用场。
“袁大监,朕没听错吧?这竖子竟会写诗?”就连魏帝也忍不住吐槽道。
袁大监弓着腰,轻声笑道:“徽福的书法造诣,可是得陛下一绝,李攸跟着徽福,自然得学好啊。”
“哦?哈哈哈,速去,朕倒是要看看,他写的诗。”魏帝爽朗一笑道。
袁大监遂快步来到李攸身边,却见十公主正在磨墨,而李攸,则已写完了首句和次句。
“中流击楫已成空,克复中原在梦中。”袁大监在心中默念,而后双目一亮,他知道,李攸的水平,绝不比那王景之差,便连忙弓腰道,“十公主,请允许老奴替驸马都尉磨墨。”
“有劳阿翁了。”十公主遂放手。
“什么?袁大监竟亲自给李攸磨墨?”众人皆是大骇。
“袁大监此前,可是只替圣人磨墨的啊!”
袁大监的手法,自然远比十公主娴熟,三两下,就磨好了。
李攸也不谦虚,染饱了墨,挥笔写下最后一句。
袁大监将整首诗默念一遍,登时目光一凝,却是不敢立刻呈上去了。
因为李攸的这词,虽然也引用了昌元年北伐的典故,但其内涵,却是完全与安成王一派对着干了!
“驸马都尉,是否还需要修改?”袁大监问道。他的意思是,今日乃是魏帝的诞辰,是否和气一点?
李攸看向十公主,后者自然是微微一笑,然后摇了摇头。
“大监,作诗,讲究一气呵成。适才,王秘书郎作诗时,便一字未改。故而,李某亦一字不改。”李攸说着,轻轻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毕竟扔笔虽潇洒,但却会弄脏地板。李攸是高素质人士,才不会学王景之这么做呢。
袁大监双手捧着纸,回去复命了。
“等会,便是我们呈献神臂弓图纸的时候了。”李攸看着袁大监的背影,对十公主道。
“没错。”十公主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摸出图纸来,紧紧地攥在手心之中。
他俩正在耳语,御座上的魏帝,却“咻”地站了起来:“中流击楫已成空,克复中原在梦中。莫道昌元封草草,皆因算计满江东。”
“李攸,你这是几个意思?”魏帝话音刚落,明堂中的人,便炸开了锅,“你说谁暗藏私计呢!”
“呵,克复中原,还于旧都,乃是先皇的遗愿!可刚才,竟有人说,要与燕虏议和,这些人,难道不是暗藏算计吗?”顾冲立刻站起身道。
顾冲诗写的不怎么样,但扣帽子的本事,却是一流的。故而支持安成王的人一听,登时勃然大怒,尤其是王景之,直接离席,来到顾冲面前,要跟他舌辩。
“走,我们去见父皇。”十公主见时机已到,立刻拽着李攸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