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从暮色降临一直淅淅沥沥下到晚饭过后,夜空里织起的巨大雨帘打湿了枯黄的草木,寒夜如死寂般的安静,几声犬吠偶尔从深深的巷子里传来。

距淮河支流不远处的颍河岸边,座落着一处清代建筑,因位居颍河之洲,故名为余家公馆。

院子里的柿子上挂满了一串串红通通果实,在一派清灰色调里,点缀着丰收的希望。淮河人家的秋冬季节,大多是在这种的无聊和寂寞的时光里打发。

清末举人余成山的家,就住在这座占地近两亩多的院子里。余成山和老夫人由下人侍奉洗漱完毕,正等着刚过门的儿媳妇请安过后就寝。

进入余家大门快一周了,新娘子苗小翠心里还在一直悬着许多事。

有些礼数她还不全知道,临出嫁时母亲告诉她的一些细节,让她一紧张也忘得差不多了。

最让她担心的是她的新婚丈夫,这位比自己小三岁,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尚且处于贪玩的年龄,结婚才三天就嚷嚷着去颍州府观灯看杂耍。

父母亲管不住他,自己刚过门的新媳妇更是说不出什么来。

马上要休息了,她自然想到要给二老请安的事来。

“父母大人在上,儿媳给二老请安了。”礼数已毕,老爷子的脸色明显有些难看。

“万金那臭小子还没回来么?”

“回父亲大人的话,还没有。”

“你作为他的夫人,以后应该对他严加管教了,毕竟你比她还大上几岁,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么?”

“我们年事已高,你们夫妻的日子还长着哩,再说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我不放心呀!”

“孩儿记下了。”

苗小翠退下时,老父亲安排家人余老三再打探一下儿子是否回来,并再三叮嘱将大门从里面锁死。

家人余老三提着灯笼在颍河坝的最高的土台子上向颍州城观望,西边的天空一片苍茫,连个灯影也不见,只好悻悻地转回来。

刚想关门时,门口不远处传来一阵人吼马鸣,一众人流中,个个手持火把,照亮了余家大院高高的院墙。

“且慢,那不是余老三么,我家主子黄爷驾到,还不开门远迎!”黑夜中有个粗大的嗓门高喊道。

一听是土匪黄爷黄怀银驾到,余老三的脊背一凉,吓得连路都走不好了,他肯定了解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人送外号黄坏人的唐垛湖首恶。

“老爷,夫人,不得了了,土匪黄坏人来了,赶紧躲起来逃命呀!”

余老三拼了老命去关大门,但在这帮土匪面前,他像只误入儿狼群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余老三,你个秃驴,你特么的活腻味了吧,真是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拥挤人的流里,一位面目狰狞满脸胡须的恶汉举刀砍下,一道寒光,只听“啊——”地一声,余老三很快倒在血泊里,鲜血如注,从他褐色的衣服上渗出,枫树的叶子上也沾了血迹。

瞬间,这帮人进入厅堂,个个手中的刀枪闪着寒光。

“余老爷子,今天你爷爷的心情还算不错,不想杀人,我只求财不求气,你是不是得配合一下,安排你的手下,把家里值钱的都给我装起来,免得我的兄弟再动手,我不想在你这里血流过多,怕你不吉利呀!”

“我呸,你个畜生,你手上沾的老百姓的血还少吗?还在这里给我装孙子,老子我不吃你这一套,要杀要剐你有种就冲我来吧!”

余成山额头两边青筋暴起,他深知面对的土匪没有人性,就是跪下来求饶也无济与事。

此时的老夫人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黄爷饶命,我这就安排下人给你装家里值钱的东西,你可千万别杀人啊!我们家老爷他心脏不好。”

“不行,你这个老东西糊涂了,他们是人么,他们是帮畜生,你指望畜生对你有感情么?你怎么这么傻呀!”余成山被人刀架在脖子上,仍然向着老夫人怒吼。

“哈哈,你这个该死的老家伙,看来你是要钱不要命了是吧,弟兄们,不劳烦老夫人了,你们给我进去搜,啥好拿啥,什么值钱拿什么,一点都不能给他们留,我看他们以后还牛皮不牛皮。”

黄怀银手里握着土铳(当地称土冲子),对着半空“嘭嘭”开了两枪,斜冲着天花板的枪口瞬间冒出了两团火焰,他对着枪口吹了吹,蓝色的余烟在厅堂里缭绕,一股难闻的硝磺味呛得人嗓子直发痒。

“畜生,你们不得好死,你们对老百姓作的恶八辈子都还不完,就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余成山像头愤怒的狮子,被一帮人牢牢地把控着,土匪手上闪着寒光的刀子,已经在他脖子上拉开了口子,鲜血一点点渗出,很快滴在他雪白的内衣领子上。

老夫人从众人的包围中挣脱出来,一头撞向黄怀银。

“畜生,我给你们拼了,你们不得好死!”

黄怀银用手轻轻一推,老夫人便啪地一下倒在地上。

苗小翠听到了厅堂的动作,赶紧奔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被眼尖的余万山看见了。

“小翠,快跑,向颍州城跑!”

苗小翠感到不妙,只见一帮陌生人手持刀枪棍棒,火把通明,就明白家里发生了抢劫。她正想向大门外奔跑时,突然被那个满脸胡须的恶汉,人送外号“滚刀肉”二当家赵大熊拦腰抱了起来,拖进了厅堂。

刚才砍杀余老三的也是他动的手。

“乖乖,这小妞长里怪水灵来,不如弄回去做个压寨夫人得了。”赵大熊向黄怀银献媚。

“混蛋,你想干什么,赶快把我放下来!”苗小翠大口喘着粗气,在拼命地挣扎。

余成山见此情景,立即没有了刚才的强硬。低下头小声说。

“黄爷,咱们有事好商量,你何必拿一个女子做要挟。”

黄怀银见手下将余家的金银财宝基本掠得差不多了,整整三个桃木箱子装满,这才把手里的土铳插进了腰间,不怀好意地走到余成山面前抓起了他的衣领。

“老家伙,你刚才不还挺横么,我以为你骨头怪硬,没想到你也只是嘴硬罢了,怎么,见了你儿媳妇,你骨头就突然变软啦。”

“告诉你,不好使了。今天晚上你惹老子我生气了,钱和女人老子我都要,一样也不能少。”

“还有,不是听说你还有个儿子么,告诉你那宝贝儿子,带上一万大洋去唐垛湖赎人,超过七天,我让你们死的活的都见不着,你黄爷我说到做到!弟兄们,给我撤!”

两声尖厉的口哨,这帮土匪如鸟兽散去,他们将苗小翠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上了布条,防止她喊出声来。

“小翠,你要坚持住,爹会安排人去救你的。”余成山眼睁睁地看着这帮歹人抬着自家的财宝离开,还有拼命挣扎的儿媳苗小翠,一时气上心头,昏厥了过去。

“老爷,老爷,你醒醒呀!”被人一直控制的管家老周从厢房里跑出来,跪在地上疾呼,并抓紧时间给余举人止血。

余成山睁开疲倦的眼睛,气若游丝道。

“明儿一大早赶紧报官,还有,抓紧时间去颍州府把少爷给我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