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万金在宣布完余淮海成为花鼓灯的团长后,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内心深处他很是感激妻子苗小兰的。
知夫莫如妻,若不是妻子的硬朗和开明,他真不知道怎么收了这场自导自演的闹剧。
真也罢假也罢,这件让他难堪的事如今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当上淮海花鼓灯团团长后的余淮海,第一场演出在一周后发生的。
邻县颍阜县安舟岗有一大户人家儿子结婚,提前三天就来到余家想清余万金出山。
来人明确要求想请“金子爷”再出登台,最好能父子同台。在当地大户人家办喜事,一般都是请来几台唢呐对着吹奏,叫唱对台子戏。稍殷实的大家在当地除了请唢呐班子还请花鼓灯团,更有钱的还会请上豫省大戏唱上三天。
这几年,淮河的洪水就没有停止过,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即使是大家也会在办喜事的时候从俭了,能请上花鼓灯来,除了表演花鼓灯的节目,多数人是奔着“金子爷”的“四句推子”来的。这种小戏代替了豫剧,连请大戏的钱都省了。
这家曹姓大户点名要他们父子同台表演,也让前来看热闹的群众兴奋不已,哪怕是桌子上的满汉全席,他们也顾不上吃,要先睹为快,看看这对父子究竟谁的活更好,更精彩。
“海子,今晚上你得给我绷住了,咱爷俩可不能掉链子。他们给的钱比一般的团队都多,够咱们这一大家子多吃上一两个月哩。”
余淮海点了点头,咬紧了嘴唇。
“爹,放心好了,我知道第一次咱们爷俩合作的重要性。儿子不会给您丢脸的。”
相传安舟岗为三国时,司马懿部下邓艾曾在此屯兵千人进行休整操练,操练场俗称“跑马场”。清朝末期,此地称为曹家集,街市初见雏形。淮海花鼓灯团的演出地点,放在了沿淮河岸边的曹家大院。如果说安舟岗是一方固定的淮河安澜之舟,那么曹家大院就是这舟之船心,在相对集中的天然高地里,人们渐渐忘记了当年“跑马场”的存在,取而代之的便是今天的曹家大院。
高耸如砥的平台像个巨大的晒谷场,每年春节或者秋收季节,人们在这个自己的天然舞台上耍龙戏凤,玩小车子灯划旱船,这里成了当地人快乐的天堂。
大开大合的开场锣鼓,响彻在曹家大院的上空,连淮河的水面也被震得泛起了一小朵一小朵的水花。
余淮海手持金黄大伞在一群花挑子里上下翻飞,看得人眼花缭乱,目睹儿子今天如此卖力,金子爷今天心花怒放,也是有些上头了。在淮河锣鼓的鼓点声里,一段段四句推子唱得停不下来。
从《送香茶》到《拾棉花》的老段子,唱到自己新编的《送情郎上战场》,这边唱那边余淮海配合着父亲跳着花鼓灯,一把扇到两把扇,还有手里的手绢配合扇子跳,周边的观众热情不减,边看了喊声,鼓掌声吆喝声不断。
“这对父子真的厉害,老子英雄儿好汉,一个比一个跳得精彩!”
“是啊,人家余派花鼓不光有传统的,新编得更多,余淮海这新人,把这花鼓灯跳得多带劲!”
“听说余淮海这个后生,马上还有绝活呢,他那个男扮女妆的唱法,让你听了都不想回家睡觉了。”
群众边看边议论,可这时却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跳的这是个啥,男不男女不女的,什么玩艺,我看就是狗屎一坨!”
人们顺着这个刺耳的声音看过去,一个高个子中年人正在那里手舞足蹈。
“你是谁呀,别在这里瞎捣乱,人家可是在办大喜事呢!”
余万金第一个走上去劝说这个陌生的男人。
“我就是捣乱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就看余家花鼓灯团的人不顺眼,怎么了,有本事你打我呀!”
对于多年行走在江湖上的余万金来说,他一眼便看出来对方是个无赖之徒,自己着实也没有再想理他的意愿,便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后台,给余淮海使了个眼色,让他找东家来摆平这件事。
“怎么,怕了,我就知道你是个缩头乌龟,软得像根面条。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你本身就不男不女的,你们爷两个都是不男不女的二姨子!”说完,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按照余万金年轻时的性格,他现在想立马冲上去,给这家伙一个冲天炮,好好教训他一下。
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双手抱拳道。
“这位好兄弟,人常讲,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余某人不知在哪个地方得罪了这位仁兄。我在此给您陪个不是,还望高抬贵手,“哈哈,放你一马,说得轻巧。不过要我过你也可以,你要是能从我裤裆里钻过去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
面对对方的狂妄无知,余万金着实受不了了,满脸憋得通红。
此时,一位六十多岁的长者出现在了他们中间。
那长者花白的头发,一身紫褐色丝绸长袍,黑色礼帽中间系着两拇指宽的红色绸带。
“郑虎,你过分了,我今天办喜事,你是来砸场子的么?”
那个叫郑虎的无赖也是抱起双拳,龇着满嘴黄牙。
“三爷,哪里哪里,你就是借我三个胆,我郑虎也不敢在曹家地盘惹事呀,只是,我受人之托,拿了别人的钱,就得为别人办事,我绝不是冲着你老来的,我就是看着这姓余的父子不顺眼。”
“江湖上的规矩您也理解,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今天之所以来找事,不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吗?”
直到这个时候,余万金总算听明白了。
今天郑虎的闹场子,就是冲着余家花鼓灯来的。而且郑虎把话说得也非常明白,他是受人指使的,而这个人说不定也不会离现场有多远。
余淮海眼看着父亲和曹三爷都骑虎难下,他不想让长辈们太为难,走上前去,扯住了郑虎的衣领口,贴着他的耳根狠狠地说。
“你若还是个男人,有种的话就等我们把今天的花鼓灯演完后,我们单挑,再这样闹下去,我让你好看。”
郑虎嘴角往上轻轻一挑道:“你小子乳臭未干,就想跟我玩,我看你还是嫩了点。”
郑虎双手突然扣住余淮海抓在他衣领口的手,一个侧摔,用力一推,把猝不及防的余淮海摔出三尺开外,“咣当”一声摔倒在地上。
余淮海全身砸在了一个石墩子上,一时动弹不得。
郑虎一下傻眼了,一些围观的群众不愿意了。
“这姓郑的太欺侮人了,欺负一个刚闯**世面的小孩子,真是不知害臊!”
“赶紧去乡里报官去,不相信政府不来抓这么张狂的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郑虎有些慌神了。
余家花鼓灯的弟子们也不愿意了,他们团团围住了郑虎,一个个怒目圆睁,撸起了袖子,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无事生非的男人。
郑虎不再言语,他安静地抱头蹲了下来,这时从人缝里传来一个声音。
“郑虎,你是个猪头么,他倒你也倒呀,怕个球呀!”
郑虎好像是得到了命令,往地上一趟,翻着白眼,连嘴里的白沫都顺着嘴角淌了出来。
背后之人果然出现了,众人集中目光一看,原来是这个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