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参乌鸡汤刚刚炖好,薛安然就见阿春阿夏匆匆赶来。

薛安然笑道:“阿春,阿夏来得正好,汤正好炖好了,你们也尝尝。”

阿春忙道:“奴婢怎敢劳烦姑娘。”

她说完,问了问林婆子厨房的一些事,林婆子一一作答。

两人三言两语说完了话,阿春和阿夏见实在无事可做,便干脆一左一右站在薛安然身边,活像两尊门神。

薛安然让林婆子帮忙熄了灶台,盛起三碗汤。

这三碗汤不但分量一样,连舀进去的肉的分量都差不多。

薛安然将这三碗汤装进食盒,微笑道:“既然阿春阿夏你们都没事,那就随我一同去送汤吧。”

阿春阿夏正愁找不到借口整日跟着她,不妨她主动这样说,忙不迭点头答应。

薛安然道:“那日救我的护卫,我虽记得长相,但实不知他们在何处当值,正好阿春阿夏你们在。”

薛安然将三名护卫的体貌特征告知阿春阿夏,询问这三人在何处,怎么称呼。

阿春阿夏一边告诉她,一边心里松了口气:总不能这位姑娘送给王爷的吃食和护卫一样吧。

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薛安然告别了林婆子后,便带着阿春阿夏将吃食送去给孙,吴两名护卫。

孙护卫,吴护卫收到后都受宠若惊。

他们常年跟在赵承业身边,很少跟姑娘家近距离接触,加之薛安然言辞间小心翼翼,他俩心里有什么疑虑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薛安然巧笑倩兮,劝他们喝汤。

这汤香味扑鼻,确实令人食指大动。

何况他二人昨日都淋雨受寒,这党参乌鸡汤也对他们有补益。

薛安然等他们喝到一半,忽然道:“两位大哥,小女有一事相求。”

这声软软糯糯的大哥,叫得两人心里一颤。

两人俱都问道:“姑娘有事,但说无妨。”

薛安然道:“……是这样的,我有一只金镯子,对我很重要,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但从我昨天醒来,就找不见它了,你们能帮我找找吗?”

孙护卫问道:“是什么样的金镯子?是来府里头后掉的吗?姑娘可还有印象?”

薛安然比画了一下大小:“大概这么大,上头镶嵌了一枚红宝石,材质是北塞那边才有的卢比石。什么时候掉的我不记得了,反正,在山寇那里的时候,镯子还在我身上的。”

两人点头道:“我们记下了,这就帮姑娘去找,姑娘回房好好休养,等消息就好,我们会托阿春阿夏告知姑娘结果。”

薛安然点点头,欲离去时,又将食盒递给孙护卫,她记得,昨天这个孙护卫,站得离赵承业最近。

“还有一位王大哥听说今日在书房当值,我见府里规矩森严,公子恐怕也不喜我打扰,我不便前去,可否请两位帮我将这碗汤送给王大哥,还请速去,汤凉了就只剩下油花了。”

孙护卫自然地接过,想想不过是件小事,点头道:“好。”

薛安然便离去了。

吴护卫看着他手里的食盒,突然想起什么道:“府里头有三个姓王的,她说的王大哥,到底是哪一位?”

孙护卫耸耸肩:“她都说了在书房当值,咱们送去书房不就好了。”

吴护卫点点头。

孙护卫道:“走吧,正好也去告诉王爷,这位姑娘金镯子不慎丢落的事。咱们府上若是起了失窃案,这可不是小事。”

阿春阿夏一路小心跟着,看着,见薛安然言辞妥当,举止得体,也没有和王爷接触的机会,将薛安然送回房,等了一阵见她只在房中待着,阿夏留下在院中继续“伺候”,阿春自去禀告给顾氏。

薛安然在房中躺着,悠然拿起一本画本看着,听到门外远去的脚步声,面上浮出一丝哂笑。

书房,赵承业揉着太阳穴,面前的字也有些重影了。

外头突然飘来一阵浓郁的香气,便是伏在案牍上的赵承业,也被这香气诱得动了动鼻子。

赵承业直起身,顿觉腰酸背痛。

边防一大堆折子,皇帝直接丢给了他。

他推开门,见吴护卫,孙护卫,王护卫正聚在一堆,抢着一碗汤。

“何事?”他才发现自己有了些鼻音。

吴、孙、王一惊,转过身对赵承业抱拳行礼。

吴护卫连忙讨好道:“王爷,听你似乎受了凉,这里正好还剩一碗党参乌鸡汤,可香了!”

赵承业不甚在意道:“看你们都争这一碗汤,你们自去分了吧。”

王护卫忙道:“不过一碗汤,王爷的身体重要,王爷喝吧。”

赵承业便自然接过来。

边境苦寒,行军途中更是有什么吃什么,上司下属都吃得一样,不够吃也经常将食物统一调配分食。

但赵承业接过来后,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

他将送到嘴边的碗放回去,问道:“这汤是谁做的?”

吴护卫道:“是那位救回来的薛姑娘做的。”他憨憨笑了笑:“没想到这位薛姑娘是世家千金,但手艺还怪好的勒!”

赵承业将汤给王护卫道:“你喝了吧。”

王护卫愣了愣,听话地接过了汤,没再多言。

赵承业又问道:“这位薛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孙护卫已觉有些不对,连忙道:“薛姑娘说他丢了一只金镯子,带红宝石的,属下刚要禀告给周管事。”

赵承业道:“不必,让阿春将薛姑娘叫到迎客厅吧,我有话问她。”

孙护卫道:“是!”

“薛姑娘,公子请你过去。”阿夏在门外唤道。

“好,马上就来。”薛安然嘴里应着,行动上不紧不慢地下了床。

她照了照穿衣镜,见自己身上穿的藏青色衣衫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没露,不禁满意地一笑。

前世她跟赵承业没什么太多的接触,偶尔几次的接触都是不远不近看着,印象里他沉默寡言,虽然没听说过什么他胡乱发火的事迹,但每次宴席上,他沉着脸往那一坐,各家原本想搭讪的贵妇人,都自动远离三尺,转移目标。偶尔有大胆的搭上话,十句里赵承业能回上一句已算不错,而且大部分都是“嗯”“是”之类的单音节,若说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话,他也不会发脾气,给脸色,眼光只那么淡淡一扫,足以让人噤若寒蝉。

全天下敢开赵承业玩笑的估计也只有当今的圣上。

赵承业并非是圣上的同母兄弟,赵承业出身不显,生母地位低贱,只是一个宫女,而当今圣上虽是贵妃所出,但出生时被指“克东宫”,所以并不得父皇母妃宠爱,不知什么机缘巧合,幼年时的赵承业碰到了当今圣上,可以这么说,对赵承业,当今圣上是又当哥哥又当爹。此后两人一路相携,互相扶持,“葵酉之变”时,东宫变乱,当今圣上被指为谋逆,不得已成为了逃犯,而赵承业拒不指认当今圣上谋逆,被下到昭狱,后来更是以皇子的身份,直接被流放。

也不知后来两人有什么机遇,而赵承业下昭狱为何能全身而退,一切都是个谜,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当今圣上协同赵承业杀回来了,最终做上了皇位。

总而言之,穿得花红柳绿,花枝招展,在赵承业面前展露美艳没什么用。赵承业幼年时吃了不少苦,不喜张扬,薛安然索性试试朴素风。

薛安然跟着阿夏,穿过游廊、庭院,到了瑞王府的迎客厅。

这迎客厅牌匾上就写着迎客厅三个大字,不光迎客厅如此,瑞王府所有的院子,房屋的名字都取得简单粗暴,浅显易懂,听闻圣上还打趣过这件事,不过赵承业显然不是什么附庸风雅之人,跟当今圣上的喜好大相径庭。

薛安然规规矩矩坐在下首,并没有多看一眼赵承业。

平心而论,赵承业长着一张天生做将军的脸,并且难得的俊帅,英挺凌厉,轮廓分明,五官开阔大气。

不过时下上京的女子偏爱阴柔俊美的长相,应该说整个大胤朝的女子都偏爱阴柔俊美的长相。

更何况赵承业总是面无表情,刚回京时也有女子对他掷果掷花什么的,他当街把那些果子和花让他的下属处理掉了。

薛安然神飞天外,想着前世听闻过却没留意的,关于赵承业的事,没留神赵承业叫了她两声。

回过神时,薛安然脱口而出道:“是,王爷。”

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住。

薛安然脸色一僵,迅速抬起头看向赵承业,赵承业昨日告诉她他是皇帝的第十子,她理应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薛安然正急速想着找什么理由能合理的解释时,赵承业拿出金镯子问道:“是你的吗?”

薛安然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我的。”

赵承业问道:“那你可能说出这个镯子的来历?”

薛安然脸上恰到好处的出现一抹怔愣,随即局促不安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这镯子就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是我娘的遗物……”

赵承业突然一扬手,将镯子抛到空中,薛安然赶紧去接,安安稳稳接住了镯子,她松了口气。

赵承业道:“你倒是确实很在意这金镯子。”

薛安然垂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暗光,抬起头时,有一些些委屈道:“……公子的身份,是我昨晚无意中听到的,王爷不必多心,我好歹也是长平侯府的嫡女,不至于做出个那些没眼色的事。”

赵承业点点头,淡淡道:“我相信你。”

薛安然微微松了口气。

赵承业身上的压迫感太强了,即使她活了两辈子,也有些难以招架。

赵承业缓缓道:“你手上的金镯子,其实与我也有些缘分。”

薛安然心里提了提:来了……终于来了……!

赵承业道:“我大约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被流放到漠北,途中路过冀州,那时候虽然还是个王爷,不过是空有虚名罢了,路上遇见不少事,也遇到了很多危险,就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恰好被一名小女童所救,算算年纪,正好与你差不多大,你可对我……还有印象?”说到这里,他语气温和不少。

薛安然装出震惊的样子,抬起头迅速看了赵承业一眼,结结巴巴道:“……怎,怎么可能……?王爷,那……那个大哥哥,居然是你吗……”她眼尾迅速泛红:“难怪……难怪我后来根本找不到那名大哥哥的踪迹……”

薛安然不知道前世谢清瑶和赵承业重逢的场景是怎样的,这是她根据对谢清瑶的了解现编的。

赵承业沉声问:“你还找过我?”他站起身,似有动容。

薛安然低着头:“大哥哥你在长乐坊被人欺负取笑,谁知第二日你就不见了,我……我有些担心你……”

赵承业道:“……原来如此,不过你怎会去往千里之外的冀州?”

薛安然不慌不忙:“我幼时有一段时间体弱多病,药石无用,阿娘无奈之下,请了一位神婆为我看事,神婆说我去到北方,离上京越远越好,病才有可能好,娘便让舅舅一路带着我向北,到了冀州,我的病突然好上不少,便在冀州住了一段时日。”

薛家的生意同冀州那边正好有联系,薛安然并不担心穿帮。

赵承业突然笑了一下。

薛安然有些看呆了,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赵承业笑。

赵承业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缓缓道:“我幼时途经的不是冀州。”顿了顿,才慢慢吐出三个字:“是苍州。”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

赵承业好整以暇地看着薛安然。

那张精致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五彩纷呈的真实表情,看着怪有意思的。

不过赵承业很快把这点打量女人的心思收了回去,淡淡问道:“你到底有何目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幼时的事,金镯子的真正主人,是谁?”

……既然被看破了……

薛安然银牙微咬:“王爷为何笃定我在撒谎?”

赵承业道:“山上。你喊出那个人是山寇那里。你走近巡逻队队长时,步履轻松惬意,神态平静,你认识他。而本王比对了一下巡逻队队长和所有山寇的容貌,并没有跟其中任何一人相似的。而你也没有眼疾,距离别人1尺都不到的距离,还能看错。”

薛安然终于无话可说。

赵承业看着她,再问了一遍:“金镯子的真正主人,到底是谁?”

见薛安然不说,赵承业沉声道:“孙兵,请薛姑娘回长平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