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姑娘恩典。”

墨枝跟着薛安然和绛雪出了裴家。

墨枝低声道:“奴婢知道无颜面对姑娘,姑娘要打要罚或者发卖,奴婢绝无怨言,但请姑娘放过我娘。”

薛安然淡淡道:“我没有你和你娘的身契。”

墨枝震惊的抬起头。

薛安然道:“你伤的很重,先养好身子吧。绛雪,给她另租一辆马车。”

以前他们三人都是坐一辆马车的,薛安然说这话的意思就是不会再接受她了。

墨枝先是为身契不在薛安然身上震惊,听到自己从此后被排除在薛安然的生活之外,心底的难受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不过她也无话可说,咬咬牙上了马车。

薛安然和绛雪另乘一辆马车。

两人坐上马车后,绛雪绷着的脸垮下来,低声泣道:“墨枝姐姐怎么能这样……”

薛安然拍了拍她的背。

“姑娘,你是不是很伤心……你若是伤心,就也哭出来……”

薛安然沉默。

前世她是非常震惊和伤心的,但是从被墨枝背叛之后,她就没有见过墨枝了,直到死后才模糊看到一些事情……

今生虽然还是有点寒心,但已淡漠了许多。

毕竟她早就知道墨枝会背叛她。

她一直不想跟绛雪说,也是不想绛雪难受。

而且绛雪心思单纯,情绪都写在脸上,很难瞒住事,告诉绛雪,难免让别人发现端倪。

她可不想让孙氏他们发现她已经知道了墨枝是孙氏的人这种事。

“姑娘,其实……别人府里头,若是身边的大丫鬟发生这样的事,发卖都算好的。墨枝这样做,你也不必顾念主仆之情了。”绛雪虽然有些伤心,但还是这么说。

薛安然道:“你心底并不想她真被发卖的,对吗?”

绛雪含泪道:“但她万万不该对不起姑娘!不论姑娘要怎么罚她,都是她该受的!而且姑娘若不罚她,恐怕以后镇不住下面的人,姑娘现在不同裴家结亲,以后还是要嫁人的,姑娘如果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去了夫家府上,怕是降服不好底下的人。”

薛安然道:“……你也长大了,这么一会子,居然想了这么多。不错,我也知道,我当着所有人的面那么说,会落下一个心慈手软,恐不能管好内宅的名声。但是凡事有利既有弊。心慈一方面意味着软弱可欺,另一方面也让人感觉善良可怜不是吗。墨枝做了这样的事,我都能原谅她,并替她求情,别人也会认为我是个大大的好人,只不过手段太弱了些,也正好盖住我先前在裴家表现的咄咄逼人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姑娘心思敏捷,胜我百倍。”绛雪叹服道。

“嗯,不管裴家,太后,或者世家那边怎么想我,这都不重要,聪明人总是少的,至少在明面的舆论上,我要是那个弱势方~虽然前头我表现的有些咄咄逼人了,但好在是在裴梓辰的内院里发生的,后面当众出了那样的大事,内院的事再传出去效果也不大了。而且人们对这些八卦的事最深的印象往往都是最后头的结果,所以在最后我一定要表现的温柔,善良,哪怕表现的软弱一些也无所谓。”

绛雪点点头:“所以姑娘对墨枝姐……墨枝真正的处罚是什么?”

薛安然沉吟道:“我现在还没想好,但肯定不会把她发卖到什么秦楼楚馆去,你放心好了。”

绛雪点点头:“我相信姑娘。”

薛安然揉了揉她的脑袋。

“对了姑娘,在长平侯府的私产,你真的要全部留下来?”绛雪想起了这事。

“横竖那都是孙氏的。”薛安然淡淡道:“她虽然没有生我,但是也养了我这么多年,不管好与不好,这些钱我们不必带走。”

何况也就三个铺子,也赚不了多少钱。

上次赵承业给了她不少钱,她再重新开铺子就是了,也省的跟长平侯府藕断丝连,孙氏以后拿这事说事,或者总借口铺子的事来找她麻烦。

“还有那个裴同光,也蛮有意思的,他今天最后帮了我,在裴家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你等会同瑞王殿下说一说,让他照顾一下这个人。”

绛雪点头应是。

薛安然想到赵承业上次给的那么多钱,忽然又觉得,认识赵承业确实是一件好事。

前世她也没有跟谁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其实对感情一事还是懵懵懂懂的,喜欢过裴梓辰,但只是惑于表象,后面失望后也慢慢淡了,后面又被设计嫁人,经历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最后惨死,到了今生,对感情这个事就感觉很淡了。

至少是没什么少女情怀,从来没有像其他少女一样,总是幻象着从天而降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之类的。

她现在喜欢的很实际,喜欢钱,喜欢权势,喜欢一切有利于自己的东西。

她也不觉得自己喜欢的有什么问题。

所以……她喜欢赵承业吗?

薛安然骇了一跳,赶紧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至少他们很默契。

赵承业有他的抱负,有他的理想,并且是大胤的英雄,他的形象不容有失,而她薛安然呢,到目前为止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游走在刀尖上,但凡哪件事被抓住找出个证据出来,就能置她于死地,若到了那一天,赵承业愿意娶有妖女之名的她呢?

哎呀,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想这么远去了?

“姑娘,我们现在就搬出长平侯府吗?”

薛安然被绛雪的问话及时打断思绪:“不急,还要再住上一段时间,至少得先把新房子的落脚找好。”

薛安然回到长平侯府后,就干脆闭门谢客了。

如今她势大,孙氏也不是蠢人,没有来劳烦她。

倒是难得过了一段清净日子。

至于谢清瑶那边,薛谨修还在外放,一时半会回不来,已经当着那么多人开了口,此事已不可能更改,薛景明得知后与谢清瑶大闹了一场,谢清瑶这次倒是硬气的很,没有说些心口不一的废话,只冷声道:“你文不成武不就,要我拿自己的一辈子去和你赌吗?你说你要对我好,你怎么对我好?躲在你娘和你大哥的底下对我好吗?那我为什么不嫁给你大哥?从此后我就是你嫂子了,请你自重!你要是真的喜欢我的话,就不要再做让我为难的事!”

薛景明听到此话后大受打击,当天就跑去书院,再也没回来过。

薛安然将墨枝放在府外养伤,孙氏投鼠忌器,没有敢对墨枝下手,薛安然又叫了青峰去看着,如此倒也算安生了一段时间。

墨枝有个病重的娘倒真没有骗她。

但一事归一事,等墨枝养好伤,薛安然还有要用着她的地方。

墨枝走后,绛雪自觉自己责任重大,央着薛安然教她读书认字。

她既有这样的上进心,薛安然自然也是随她。

何况就算绛雪帮不上她什么,能多读书认字也是好的。

薛安然就先找了字帖,来给绛雪临。

嫁妆铺子全还给长平侯府了,薛安然就琢磨着另开个铺子。

赵承业给的多,但她总不能坐吃山空。

何况之后买房子,养下人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期间绛雪问薛安然谢清瑶身边那个会武的男子的事,薛安然表示自己自有主张,还未到时机让他现身。

那男子是什么人,薛安然通过裴家的事,也猜出个大概了。

疫病期间,谢清瑶很早就回长平侯府了,所以她在三皇子那边搞的事,谢清瑶不可能知道,裴家突然设下这么精密的局对付她,总不能是因为她和谢清瑶之间的爱恨情仇,所以这些日子她做的各种事,应该是被世家那边猜到了,如果是裴家这边猜到,裴梓辰就不会先来长平侯府试探,那么应该是太后的人盯上了她,而且把她做的事猜的七七八八,所以才会联合裴家,孙氏,一起设下这样的局对付她。

薛安然一边逛着纸张,书籍铺子,一边思索着近期发生的事,忽然想起什么。

大胤的纸张,书本,字帖都卖的很贵,绛雪还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月的月钱恐怕只够买几张纸和字帖,买书的钱则远远不够,而大胤出售书籍,纸张最大的商户就是裴家开的……

裴家既然送了她这么一份“大礼”,她不回礼怎么行?

身边少了墨枝,自也少了个得力使唤的人,薛安然只有自己亲自跑一趟,找到一家快关门的书肆。

“你家铺子卖吗?”

“卖卖卖,小姐,别看我们铺子现在生意是不太好,不过这都是掌事的当初死脑筋,这位置啊,如果开家小吃铺子,别提多火了,而且你满大街去找,绝对找不到比我们家铺子出的更便宜的了。”

“嗯,我买了。”

“好勒好勒,小姐,需要我帮你联系人,把铺子重新翻修一下吗?”这铺子经营惨淡,转让书贴,贴出去三个月了都没人来买,伙计见有人来买已经喜出望外,难得见到这么大方的买家,更是笑的合不拢嘴,自然愿意多给些实惠。

“不用重新翻修,不过确实该整理一下,至少起码的干净整洁总是要的,不过就这样,显得比较穷酸气也好。”

嘎?他不会听错了吧?他们是没钱所以铺子才装饰的穷酸啊!

铺子显得穷酸,谁会进来买东西?无非就是一些穷人罢了,穷人的钱能怎么赚?

这小姐莫不是大户人家出来凑个热闹胡乱玩的吧。

“你若没有别的去处,也继续留下来给我当伙计吧,你嘴甜,会说话,正好我这边也缺人。”

伙计结结巴巴道:“啊……?好,好的,那小姐,你想开一家怎样的铺子?”

薛安然笑道:“还是开书铺!”

裴家三房,裴梓辰的同辈,裴琼今天来视察书肆的生意。

书肆的生意仍是不错,但裴琼的眉头还是皱了皱,进店招了掌事的来问:“怎么回事,今天是程大人的考记发布的日子,以往一大早就已经有学子在排队了,今天怎么人稀稀拉拉的。”

“哦,琼爷,是这样的,最近啊,南市那边开了家新的书铺子,额,也不算新开的吧,就是整改了下,很多学子都去那里买考记了!”

裴琼吃惊道:“程大人的考记,今天才发售,除了我们裴家的铺子,怎么会有别的铺子敢先出售?就算敢,也没有来路啊!”

“额,不是今年的考记。那家书铺子卖的,是程大人,高大人……去年,前年,过去三年的考记啦!可以单买,也可以合集买。毕竟考记就是考点的合集,一般来说,三年内的考记都差的不多,只是有些细节上的区别,那边比我们卖的便宜了六成,所以都去那里买啦!”

“六成?”裴琼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书铺子,不是疯了吧!哪家散财童子开的?”

裴琼经营书铺已久,对成本和利钱门清,裴家的书确实卖的贵,但是想要不亏本,卖现在的六成价格已经是极限了。

但是那家书肆居然能卖到四成的价格?

这不得亏的裤衩子都没了?

伙计道:“琼爷,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裴琼马不停蹄的赶去看。

裴琼赶到一看,大吃一惊。

他原本以为这里的书用的都是最差的纸,但发现并不是。

这里的书,只不过都是别人用过,写过的书,也就是说,全是旧书,二手书罢了!

很多书上面还有之前主人写的笔记,题的字,甚至还夹杂着情诗==!

这种书也能拿来卖?!

“不是卖哦,是租。”看铺子的伙计满脸堆笑道:“咱们铺子里的书来之不易,每一本都是不卖的,只负责租!原版租的最便宜,一贯钱能租去七天,抄录版则贵一些,要两贯钱。”

“当然,如果不想租的话也可以就在这里看,不租走,在这里看,价格减半,再付一杯茶水钱,免费提供纸张笔墨,供你抄录。”伙计笑嘻嘻道。

裴琼又四处看了看,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这书肆里居然能找到只有他们裴家能出售的孤本!

裴琼不顾伙计在后头热情的呼唤,将这事告诉了裴太傅。

“书肆?卖二手书?”

“是啊。本身我觉得也没什么。”裴琼道:“但我没想到,居然能找到只有在我们裴家的书肆才能出售的孤本。而且,去那家书肆的学子,比来我们裴家的还多,我去的时候,铺子里全都坐满了……还都是些……寒门子弟……”

裴家将书籍,纸张的价格定的很高,除了赚钱,也是为了尽量扼杀寒门出贵子的可能性。

如果寒门子弟有办法能读到书了,人数越来越多,科举制的制度改革的话语权,将慢慢从他们世家手上消失……

“……去查薛安然吧,八成是她做的。”裴太傅缓缓道:“不要惊动她,务必查出,她这些旧书的来源是在哪里,然后一举遏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