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石,我知道这个人,以前帮老杜管账的,法租界华人纳税委员会的秘书,算是比较亲信的人,老杜去香港,也想带着他去的,他不愿意,说一大家子人太多了,不愿意远离故土,老杜也不好强求……”
“哦。”
“怎么,这家伙有问题?”程华反问道,对于老杜身边的人,程默自然是来问自己姐姐了。
老杜可是姐姐程华的干哥哥,不然老姐怎么跟三姨太是闺中好姐妹?
他跟老杜这边的关系其实还挺近的。
只不过,程默回上海,除了三姨太照过面,这老杜可是一次没见到了。
这上海滩三大亨,他是一个都没见着,倒是三大亨下的纪云清见过两次,如今还是水火不容。
“可能吧,我现在也不肯定。”程默也不好告诉姐姐程华什么,他自己都没搞清楚呢。
“这家伙要是出卖老杜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程华道。
“我来想办法。”程默点了点头。
“你小心点儿……”
“知道了。”
……
米高梅歌舞厅,坐落在虞洽卿路上,是与百乐门,仙乐斯齐名的歌舞厅之一,老板叫路易斯·梅耶,好莱坞之王,乌克兰籍美国人。
不光是这座舞厅,百乐门也是他跟中国商人顾联承合资创办的。
这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地方,非必要,他是不愿意踏足的,上海滩的舞厅,他去的最多的估计就是仙乐斯了。
什么爵禄,维也纳、远东这些歌舞厅,他一次都没有光顾过,还有名声远播的百乐门。
他只是进去参观过,消费自然是没有。
不过,今晚,他必须得来,但他不会老闸捕房政治股副探长的身份,而是化了个妆,贴了一撇小胡子,再把自己弄得稍微成熟一点儿,用了点儿易容手段。
至少不是熟人的话,是不会认出自己的。
就算是熟人,不顶着面的话,也认不出自己,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因为他把自己化妆成一个“西人”的样子。
租界本来洋人就多,歌舞厅这样的地方,除了有钱权贵商贾之外,西人天生喜欢跳舞,他们也有钱,也消费得起。
据说,经常有日本军官偷偷进入租界,过来娱乐消费,其实就是寻乐子的,巧取豪夺,陡然发财的日本军官,自然不满足那种给他们安排的基本需要了,他们要享受更高级的。
即便是只身前来租界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他们也是乐此不彼。
当然,这也有碰瓷儿的嫌疑。
这些身穿便衣的日本军官要是在租界内出事儿,倒霉的自然是租界工部局巡捕房。
所以,租界方面才需要与军统达成私下的默契,别针对这些进租界寻欢作乐的日本军官。
你这样弄死他,看似痛快了,这是逼着租界当局与日方合作对潜伏租界的军统下狠手?
三方维持一個平衡,相互制衡,谁都别太过分,这样最好。
当然,军统作为地下潜伏组织,是处在一个弱势一方的,所以,必要的妥协是肯定的,不然,如何生存?
真惹急了欧美列强,孤岛这块阵地还要不要了,情报工作还做不做了?
所以,军统一般不在租界内对日本人下手,出了租界,那就不管了,反正租界当局也管不到。
其实,一般普通日军军官便衣进入租界,不见得有多危险,但如果是有名的日军高层,比如像宪兵司令三浦或者特务机关长楠本实隆,这危险系数可就直线上涨。这干掉一个带来的利益远比租界当局和日方的报复大得多,只要没到杀红眼的地步,杀汉奸的性价比要比杀这些日本军官强得多。
汉奸的破坏力要大得多。
所以,一进门,程默扫了一眼,就看到几个穿西装,个子矮矮的小平头,一看就是小日子,面红耳赤的,搂着舞女,那叫一个兴奋的叽里咕噜的哇哇叫。
这辈子像是没见过女人似的。
也是,那座小岛上的女人,能够跟天朝上国相比吗?
这是主家落魄了,以前你们所谓的天皇贵女进贡过来,给天朝皇帝当个宫女都特么不合格。
按照历朝历代选宫女的标准,那这东洋夷狄之女,很多方面都是过不了关的。
看了一下时间,还没到。
情报上说,八点钟,张师石在米高密舞厅与日本特务机关派遣的人员见面,交换情报。
情报是老三沈墨获得的。
这是他过去的关系,张师石的司机把这个情报泄露给他的,因为他俩现在是租住在一块儿的邻居。
两人在一起喝酒,这司机酒后把这个事儿说了出来。
这司机也是不忿张师石居然要跟日本人合作,出卖自己的恩主,因此才跟沈墨倒苦水的。
程默没有见过张师石,但程华见过,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总归是有一些印象。
程默在舞厅大厅靠门口找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坐了下来,要了一杯白兰地,一边品尝,一边眼睛盯着进出口的位置。
舞池内一曲又一曲,程默始终没有下场的意思,不少今晚没有舞票的舞女自然都关注到了。
可每每上前搭讪,都被程默一句“等人”的话给打发了。
这样程默身边就再也没有舞女出现了,大家都知道,这人来舞厅应该是约了人的。
忽然,一道俏丽的人影出现在舞厅门口,一身素色的长裙,黑色的腰带,头戴一顶圆圆的仕女帽,胸口别着一根别致的胸针。
程默一愣。
居然是一个熟悉的人。
千代子。
怎么回事儿,难不成今晚来米高梅舞厅跟张师石接头的人是千代子不成?
千代子虽然在日本领事馆工作,她只是一个负责速记的机要员,怎么会安排她来做这样的任务?
可怎么解释她突然出现在这里?
就在程默踌躇之际,千代子朝他这边走过来,他自信自己的伪装没有被认出来。
因此此时千代子应该不是冲他来的,千代子一边走,一边稍微伸手压低了一下帽檐,走到程默附近一张空桌边坐了下来,将手提包放下,从皮包里掏出一盒烟,取了一支,点燃,吸了一口。
很明显她的动作有些生涩,不像是那种长期吸烟的女人,但这种场合下,有几个女人不吸烟?
程默是知道的,千代子并不吸烟,而今天她这个吸烟的动作,应该是另有目的。
程默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脑海里闪电思索了一下接下来的对策,一个带着礼帽,身穿水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提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走了进来。
这来舞厅的人,大多数穿西式的衣服,穿传统长衫的,基本上都是老派的中国人。
这张师石就是一个老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