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

茶楼伙计把程默想要的都送了进来，还给他点了一炷“宁神”的清香，味道还不错。

关上门，楼下的吴侬软语的苏州平弹仿佛余音一样，在耳边缭绕，倒也不显得那么嘈杂了。

约定的时间是上午九点。

程默端起茶杯小啜一口，放下，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手表，时间差不多快到了。

他是个守时的人，就是不知道对方守不守时了。

作为一个特情人员，守时是必备的素质，如果，王天目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就没有见的必要了。

得罪就得罪了吧，这样的人，你就算做得再好，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到头来还不是同路人。

杯中茶水浅了三分，终于听到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包厢门被人推开。

一个头头戴礼帽，身穿西装，系着花领带，脚上踩着方头皮鞋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一看对方这方头圆脸，面带凶悍，此人不是王天目又是哪个？

起码这一身衣着打扮跟历史上记载的那個人是一模一样。

“兄弟就是暗火？”王天目一挥手，示意伙计出去，然后就大大咧咧的坐到程默跟前，一抱拳，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在下李维恭，军统局本部代号：暗火。”程默微微一点头，他自然不会用真名了。

王天目在上海活动用的也是化名，大家彼此彼此。

“久闻其名，未见其人，失敬了。”王天目再一次抱拳道，他多少是了解一些“暗火”过去的战绩的，虽然那跟他在华北的战绩相比的话，差了一些，可人家至今还保持不败金身呢。

他做的那些事儿都是过去式了。

“前辈客气了，不知道前辈约见在下，所为何事？”程默问道，王天目已经五十岁了，东北讲武堂毕业，又曾东渡日本求学，无论从年岁还是资历上，程默称呼对方一声“前辈”，那自然是不过分的。

“暗火”隶属军统局本部，与沪区没有隶属关系，只是名义上的一个指导工作。

就连沪区的督察都督察不到“暗火”，哪怕程默官小位卑，但他都不算是王天目的下级。

“李……”

“李维恭，这个名字感觉有些陌生，李组长，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军统的？”王天目好奇的问道，这军统内的各部门的负责人，他就算没见过，不认识，但名字都听说过，可“李维恭”这个名字他听着有些陌生。

“在下是半路出家，前辈若是想知道，可以直接向戴老板询问便是。”程默直接道。

意思很明确，我的来历你不必知道，若是你真想知道，直接找戴雨浓问，看他会不会告诉你？

王天目微微一皱眉，这小子口气不小，够狂傲的，但考虑对方在上海这个地方潜伏，出于谨慎考量，不愿意多暴露自身的信息，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王某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希望老弟能助我做一件大事。”王天目郑重抱拳道。“前辈请说。”

“我想刺杀伪南京外交部长陈篆。”

“沪区行动队高手如云，前辈为何要来找我？”程默面色冷静，反问一声道。

“不瞒老弟，我刚从外面调任，本地的人员配置不熟悉，前任区长又是突然被捕，很多关系都没有厘清，刺杀陈篆事关重大，一旦走漏消息，功亏一篑不说，还会引发联动效应，所以，我想请老弟出手帮我一次！”王天目道。

“暗火小组与沪区互不隶属，独立运作，我若是干涉沪区的行动，这是不合规矩的，一旦失败，我就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况且，暗火小组除了跟沪区只有情报互通，并没有其他相关合作，仅此而已。”程默说道。

“李老弟，我也是没办法，若是不能够在上海做出一些成绩来，我如今努力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王天目道。

“前辈已经这个年纪了，还把名利之心看的这么重？”程默呵呵一笑，

“人在江湖，生不由己，失败者的下场是可怕的。”

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手中的权势和荣华富贵，倘若王天目能够放下自己的争强和贪婪之心，就不会如此苦恼了。

奈何，有些人就是欲壑难填。

“前辈，暗火的任务不是制裁和暗杀，你这个要求让我为难，如果您只是想让我提供一些情报支援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忙，但如果要执行制裁任务，那还是算了吧。”

要杀陈篆，他自己就可以，何必要把功劳给你，何况刺杀陈篆的正主儿现在就在自己手下呢。

所以，哪怕是按照历史上的程序来一遍，也就足够了。

何必要让你来主导这次制裁任务，平白无故的把功劳分给你？

当然，他更清楚，刺杀陈篆根本未能改变王天目目前的处境，相反，他被召去香港述职，被戴雨浓痛骂一顿，还撤掉了他的沪区区长一职，改任军统华北区的联络员了。

“李老弟，在军统，只有不断的立功，才能往上爬，杀一个陈篆可抵得上你杀好几个陆鸿！”王天目道，“杀陈篆可以让你直接官升一级，而奖金也是极为丰厚的。”

“奖金和官升一级都给了我，那前辈呢，前辈又得到什么？”程默不紧不慢的反问一声。

“我刚到上海区任职，太多人不服我了，我需要一场胜利来震慑这些人。”王天目也很直白，“不然，我的命令根本没有人听，我想做的事情也做不了，然后灰溜溜的被赶走，这种屈辱，李老弟你懂的。”

“人是我暗火杀的，功劳怎么能算前辈的呢，还是说，我若是答应帮忙，还得帮前辈隐瞒一下？”程默笑了，白嫖说的这么动听，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子吗？

“这件事若是成了，奖金可以先给你，关于你的晋升，我自然会全力帮忙。”王天目道。

“前辈，能不能升职，我其实没那么在乎，至于钱嘛，够用就行了，还是那句话，我可以提供情报信息，想让我出手不行，暗火任务跟刺杀和制裁汉奸没有关系，这是戴老板说的，我若是违背了这个原则，您也知道，我会是什么下场。”程默把戴雨浓抬出来了。

他不是不可以制裁汉奸，但这个事儿，得由他主导，跟在别人屁股后面，那叫什么事儿，分功劳不说，还很容易暴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