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鑫宝是个相当自负的人。

但他能从一个在高尔夫球场上捡球的球童，走到如今的地步，拥有如今的财富和地位。

还把自己过去给洗白了。

这个人显然是相当聪明的，而且几次选择都完全正确。

自负的人通常都自大，他瞧不起吴四宝，加上身边的人不自爱，很容易连累自己。

历史上高鑫宝的死，有说是吴四宝做的，也有说是黄锦荣干的，因为高阿毛撬了人家赌场抱台脚的活儿，这人是黄锦荣的门下，过去就跟他有过节，所以就弄死他。

到底是谁，说不清楚。

这个时代，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太多了，不差高鑫宝一個，但这多少跟高鑫宝的膨胀的欲望以及认不清自己有关。

但是，今晚他偏偏忍住了。

他居然生生的忍住了，这完全出乎程默的意料之外。

至始至终，除了自我介绍的时候，开口说了几句客气话之外，都一直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冷眼旁观。

吴四宝退走。

事情就算解决了。

但丽都歌舞厅一片狼藉，就算再开业，少说也要一个星期，甚至更长时间，一反一正，丽都损失多少钱，那真是无法估量。

“卢卡斯探长，今晚多谢了。”高鑫宝一出手就是一千块的茶水费，给卢卡斯。

当巡捕，尤其是做到探长，这样的外快虽然不是天天有，但那肯定是少不了的。

像丽都这样的娱乐场所，只要利润的百分三十都用来打点各路菩萨了，如果再交钱给76号，那负担更重了。

即便如此，赚的钱都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卢卡斯微笑的接过茶水费，今晚这钱拿的有点儿太过轻松了，不过，他也没觉得有啥不对。

大晚上的出警，要是没点儿外快，下次报警，他们就该磨洋工了。

“程探长，留步。”正要收队回去，高鑫宝忽然一开口，叫住了准备一同离开的程默。

他看到沈墨受伤了，心里更关心这个。

“高先生，还有事吗？”

“高某一直想认识程探长，这都没有找到机会，今晚程探长莅临丽都，这是高某的荣幸，还请程探长赏光。”高鑫宝抱拳郑重道。

“高先生客气了，我，也罢，我就暂留一下。”程默考虑了一下，他本就有想与高鑫宝联合的想法，既然对方都开口挽留，他也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程探，我们就先回去了。”卢卡斯也是明白人，知道高鑫宝想要单独跟程默谈事情，他自然不方便留下来。

反正事儿都结束了，他还不如回去睡觉呢，只要没人报警，值班其实很轻松的。

“程探长，请！”高鑫宝亲自在前面引路，来到他在丽都歌舞厅的办公室。

装修的相当豪华，水晶吊灯，波斯地毯，意大利的真皮沙发，还有靠墙一个巨大的酒柜。

里面是琳琅满目，珍藏了许多洋酒，一眼望去，每一瓶都价值不菲。

老板椅，大方桌。

桌上摆放的用品，无一不是精品。虽然高鑫宝层次不高，但品味还是不低，到底是跟着洋人混过的，没喝过洋墨水，但沾了沾了不少。

这做派和礼仪，完全是英国绅士范儿。

“程探长，今晚要不是你在，我是不会放过吴四宝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的。”高鑫宝进来后，一转身直接就开口说道。

“高先生，您是不是搞错了，我可不是来给吴四宝站台来的。”程默不由的耸肩一笑道。

“我知道，程探你跟吴四宝的过节很深，他看你眼神不善，但我也能看出来，他很怵你。”高鑫宝点了点头，“今晚程探在，他才没敢太过放肆，也没敢狮子大开口。”

程默不禁露出一丝苦笑，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他跟吴四宝的仇怨还真不小，弄死张国珍，顾仁林被他弄成死刑，顾七也送进去了。

当然，顾七坐了一年牢，就保外就医了，但顾七的身体却在这一年内垮掉了。

问题就是这样，吴四宝都没敢把他怎样，不是不想报复，而是没想好一旦没报复成，后果能不能承受？

日本人都派杀手刺杀，都没能成，还能让他干掉三个，伤了两个。

这战斗力和凶悍程度。

即便是吴四宝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浑人也是怕的。

尤其是程默手里有枪，也有人，真想搞他，他也怕自己跟张国珍一样，不明不白的就没了。

当然，吴四宝不是没想过报复，但被佘爱珍给拦了下来，这一点，是程默不知道的。

“高先生也太看得起程某了，吴大队长与高先生毕竟还有一层师生情谊在，他又岂会与高先生为难？”

“别提这个人，我当初可怜他，给了他机会，他转身就叛出师门，如今跟着林世群，成了76号的头号悍将，当真是威风！”高鑫宝用一种“鄙夷”的语气说道。

“高先生留下程默，不只是想要跟我讨论这吴四宝吧？”

“怠慢了，程探，您喝点儿什么？”高鑫宝连忙道歉道，“我这有红酒，威士忌还有香槟？”

“晚上还要值班，不喝酒。”程默摇了摇头。

“那咖啡怎么样？”

“好，美式的，不加糖。”程默点了点头。

高鑫宝吩咐手下给程默煮一杯美式咖啡送过来。

“程探，你说眼下这个时局，中日之间真的会有和平吗？”高鑫宝请程默落座问道。

“高先生，您好像问错人了，我一个小小的巡捕房探长，哪能接触到这么高层的事情？”程默呵呵一笑，直接就岔开话题。

“我就是担心，这哪一天租界也被日本人占领了，我们这些人该何去何从。”高鑫宝担忧道。

“日本人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没那么可怕的。”

“也是，给谁纳税不是纳税，咱就是小老百姓，军国大事不是咱们操心的。”高鑫宝一挥手道，“不瞒程探，我这丽都也算是上海滩有名气的歌舞厅之一，这打它主意的人可不少，我一个人独木难支，很想找人帮我分担一下，不知程探有没有这个兴趣？”

“这么赚钱的买卖，高先生舍得吗？”程默微微一愣，高鑫宝居然想把丽都的股份转让一部分给自己。

看起来，吴四宝给他的压力不小，他不想让吴四宝分一杯羹，现在想要把他绑上战船。

这算盘珠子打的真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