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北路·菊香书屋。

“森田先生，来了？”

“菊池先生，新年好。”程默递上一份小礼物给菊池明，微微一鞠躬道。

“谢谢。”菊池明欢喜的接了过来，“中村先生已经在里面等您多时了，请。”

临近过年，书屋的生意有些冷清，基本上就没人，程默进来后，菊池明干脆关门了。

明天就是除夕，他也累了一年了，也该休息一下了。

虽然日本政府早就下令不过农历春节了，但菊池明跟大多数守旧的日本民众一样，喜欢过农历的新年。

因为这是一种古老传承。

“程君，请坐。”中村功见到程默，直起身子，用了一个很郑重的称呼。

“中村先生，这么急着见我有事吗？”程默问道，战略情报，不是天天都有，因此，没有必要天天见面。

主要是两人也没有这个条件。

就算没人关注到他，那也需要谨慎，不能给任何人抓到小辫子。

“贵国蒋先生的政府派了密使到了东京，面见了近卫首相以及一干重要人等。”中村功说道。

“谈了什么？”

“不知道，他们是单独会见的，密使会日语，不需要翻译。”中村功说道，“这件事需要重视，一旦他们达成秘密协议，对你们国内的局势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那能提供这个密使的身份以及他在东京见过的日本军政要人名单吗？”程默问道。

“这个早就为你准备了。”中村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递了过去。

程默接过来一看，心头一跳，好几个熟悉的名字，迅速记在心里后，然后投入燃烧的火炭中烧掉了。

董道宁，国民政府外交部亚洲司日本科科长，他的上司就是那位后来那位制造了“高陶”事件的亚洲司司长高宗武。

程默脑海里浮现出一段记忆，那是他过去写作的时候查到的一段资料，真假不知道。

董道宁虽然是中国人，却自幼在日本长大，他这一次去日本，应该是没有受到国民政府密派的，而是他私自的一个行为。

他是从日本回来后，才跟高宗武汇报自己去日本“搭线”这件事，而对“汪”的工作，也就由此展开。

如果能够在董跟高在上海见面之前，干掉这个董道宁，会不会彻底改变历史进程？

心情激动之余，不禁问道：“中村先生，您能提供这个董道宁具体行程吗？”

“这个恐怕不行，这个人的身份信息，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打听到，他在日本的行程更是绝密，我们能力还做不到。”中村功摇了摇头，拉姆扎小组再厉害也不能无所不能吧。

“有这个人的照片吗？”程默还不死心的问道。

“没有。”中村功摇了摇头。

程默怅然若失，有些事情，还真是人力不逮，即便是他知道董道宁回沪的行程，想要干掉这样的人，只怕也是非常困难的。

“那中村先生，没什么其他事儿，我就先走了。”程默不想多待，他是趁中午吃饭的时候溜出来的，必须尽快回去。

“替我向文秋先生问好。”

“您认识文秋师兄？”程默惊讶一声。

“我们很久就认识了，他还是我在同文书院的老师，也是我在共产主义事业上的领路人。”中村功道。“原来如此，您的话我一定带到。”程默郑重的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程默取走了两本画报，然后从菊池书屋离开了。

刚走没多久，程默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只有在战场上有过，那是被敌人狙击手盯住的时候……

自己被跟踪了吗？

为何来的时候路上一直没有发现呢。

程默不动声色沿着四川北路往南走，他现在是习惯戴一副眼镜儿的，平光的，除了是有目的改变之前的形象，还有眼镜儿在很多时候也是一件工具，甚至还能变成武器。

摘下眼镜儿，掏出手帕擦拭上面的雾气，借着玻璃的反射，他就能看到身后的人。

没有发现异常，但是他身后那些人，他记得七七八八了，如果有跟踪者的话，就一定还会出现在身后。

一抬手，程默叫了一辆黄包车。

一路过了北四川路桥，在自来水公司门口停了下来，程默迅速的付钱，转身就进入了自来水公司。

直上二楼。

来到靠马路的窗户前。

仔细观察着从四川北路跟着一起过来的行人。

人群中，他看到一个刚才在眼镜里熟悉的人，是个年轻人，走路的姿势跟普通人不一样，那种充满戒备的感觉，尤其是一只手随时放在腰间，这种习惯，他在许多日本武士身上见到过。

自己什么时候被日本人给盯上了？

难道是之前他抓的两个日本特高课特工的原因，就算特高课想要报复，自己进入HK区他们也该动手了。

现在都进入公共租界了，还有机会吗？

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就是这个东张西望的家伙在跟踪自己，他迅速的下楼，从自来水公司后门溜走了。

看来以后出门得小心了。

回到老闸捕房，继续上班，下午还有两部国产电影需要审查，这都是要赶在春节上映的片子，走的是加急的程序。

程序加急，这交的审查费就得翻倍了，只要审查通过，核发放映许可证，那好处费自然少不了。

这些天，程默拿到的审查好处费就不少了，当然，也不是每一部电影都有，只有参加的审查员才有，那不参加的，自然就没有了。

程默也不是每一部片子都参加，毕竟他还有其他事要忙，天天审片，也不行，每个人每个月都有一定的量的，除非片子多的看不过来。

按照过去的统计，租借每年拍摄的电影可不少，在四百到六百部之间，每月少说要审核四十部。

电影审查员就那么几个，按组分配，一个组大概每个月需要审核十部到十五部之间，这还是汉语故事片，如果再加上引进的外文片的话，那可多了，租界的影院数量之多，只怕冠绝中国，每天都有新片上映，一般一部影片也就一两个戏院上映，除非是同一个老板名下，否则，联动是甚少的。

这个时候，还没有院线一说，都是各家放映各家的，没有形成规模效应，除非是大火的电影，戏院为了挣钱，才会允许别人家的影片在自己戏院上映。

加急的片子一共三部，程默一直看到晚上七八点，有点儿头昏脑涨，才完成了审查工作。

从工部局大楼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看不到太多的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