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榻之上,单薄削瘦的女子眉头紧锁,满脸冷汗。

泪水延着她苍白的小脸滑落,指甲嵌入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月牙痕迹。

洛宜猛然惊醒,扶着床沿颤抖着双手剧烈地咳嗽着,身体处处都传来酸痛之感。

蓄着泪水的桃花眸抬起,她迷茫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洁白的玉石地板上铺着绫纹走兽毛毯,明黄色的幔帐垂落裹住彩绘涂凤的柱梁,明黄色的幔帐垂落裹柱,六尺宽的沉香阔木床悬着鲛绡宝罗帐。

床边碧玉双天鸡耳衔活环香炉冉冉腾起醇厚的龙涎香沁人心脾。

思绪几次翻涌,洛宜才想起来昨夜她爬上了新帝阎善渊的龙床。

此处已不是御春殿的偏殿,而怕是阎善渊的寝宫。

思及刚刚发生的事,洛宜还有些恍惚。

就在她与阎善渊欢好之时,她突然昏了过去。

而昏死过去的她脑子里竟出现了一个话本子。

话本子里,她原来只是一个恶毒女配。

那话本子叫做《洛家嫡女是万人迷》,女主就是她的嫡姐洛珈玉。

在话本子里,洛珈玉与男主定国公顾衍霄、男配养兄洛璟止、欢喜冤家穆尧、南疆少主司徒锵四个男人的感情纠葛。

兄弟反目、兄长黑化、小三上位,各种修罗场甜虐齐飞。

而她洛宜——与洛珈玉生得有七分相似的庶女,就是个贪婪狠毒、鸠占鹊巢的恶毒女配。

两年半前,洛珈玉随丈夫顾衍霄南下治水意外“身亡”。

“洛宜”就依仗自己与嫡姐七分相似的容貌嫁入定国公府,成了顾衍霄的续弦夫人。

凭借着这张脸,“洛宜”成了顾衍霄和洛珈玉一众爱慕者的移情对象,踩着洛珈玉的“尸体”享受荣华富贵。

只可惜洛珈玉并非真的死了,而是失忆来到了南疆与司徒锵相识相爱,摇身一变成了南疆少主夫人。

洛珈玉回京后,“洛宜”所做的恶事被一件件翻出,最终触怒男主顾衍霄被打入地牢,暗中处死。

洛宜看完那话本子心中悲愤交加,那书中写的分明不是真的。

她从没想过嫁入定国公府、嫁给自己的姐夫。

她的出嫁分明是洛家和顾家利益互换的结果,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分明没有选择。

洛府之中,嫡母傅氏阴狠霸道,既要她替洛珈玉守着顾衍霄,又不许她与顾衍霄亲近。

稍微不顺,傅氏就会责打她的母亲弟弟,甚至以命相胁迫。

顾府之中,她不得丈夫婆母喜爱,就连下人都敢在轻视怠慢她。

夹缝求生,何其艰难。

无论是她卑躬屈膝地讨好婆母,还是借着容貌引顾衍霄的恻隐怜惜之心,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活下去罢了。

熬了两年,顾家人对她有了稍许改观,她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些盼头。

洛珈玉却回京了。

前世血淋淋的教训提醒着洛宜,洛珈玉没死,死的就得是她了。

洛珈玉和傅氏,不会允许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庶女好生活下去的。

哪怕她与顾衍霄和离,她也会是顾衍霄和洛珈玉的心结、是他们感情之中的污点。

洛珈玉和傅氏,怎么会容许她们完美光鲜的人生里有污点呢?

洛宜眼底涌动着恨意,就如一滴水坠入湖面,起初只是浅浅的波圈涟漪,最后却慢慢掀起惊涛骇浪,一层层拍打着洛宜充满悔恨的心。

嵌入掌心的指甲终于刺破了肌肤,洛宜将五指摊开,掌心已是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醒了?”

珊瑚幕帘串子彼此碰撞出轻响,一道欣长清隽的身影缓缓走来。

死过一次的洛宜到现在猛然缓了过来,纤瘦的肩头因受惊而狠狠一抖。

她下意识地攥着被衾盖住布满吻痕的胸脯也藏住了自己的受伤的手,那双含着水雾的桃花眸惊慌失措地看过去。

犹如在猎场之中无路可逃、瑟瑟发抖的小兽。

来人是阎善渊。

他已换了一身衣裳,月牙色交领龙纹直襟外罩一件银白嵌宝海水纹外袍,峨冠束发,眉眼矜贵温雅,五官周正俊美。

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如皑皑白雪,又如世间皎月,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风光霁月、高贵温柔的气质。

就连阎善渊的声音,都如清泉落玉石般清亮优雅,极为好听。

与**之时的**霸道模样截然不同。

然而洛宜想到昨夜,便不免面红耳赤。

手腕间的淤青、发软无力的双腿、痕迹遍布的身躯,以及男人昨夜昏暗烛光下凶狠的眼神、强势粗鲁的动作,都让洛宜呼吸一紧,心跳加速。

眼前的人,好似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而昨夜那个疯狂霸道的他,才是真正的阎善渊。

阎善渊撩开衣袍坐在了洛宜的身边,分明昨夜还是抵死纠缠的人,今日却变得冷静而拘谨。

他克制而温柔地撩开洛宜胸前的乌发,玉白的指尖轻略过锁骨处的淤青,狰狞刺目的淤血与男人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

“是朕昨日放肆了些,还请洛夫人不要计较。”

男人嘴里说着歉意的话,眸色却暗含阴沉锋芒,轻佻肆意。

倏地他鼻尖一动,似嗅到了洛宜掌心的血腥味。

“可是何处受伤了?”他不疾不徐地问道,视线温和而包容。

洛宜心惊于阎善渊的敏锐,犹豫片刻还是乖乖将手掌摊开,月牙儿形状的血痕渗着细小的血珠。

洛宜稍许抬腕,那殷红水珠便顺着女子如霜的皓腕蜿蜒而下,如徐徐绽放的曼陀罗花妖冶惑人,叫人想入非非。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眸光中的深色如渊幽暗,就连声音也带上了些沙哑:“怎么受伤了?”

“是妾身不小心弄的。”洛宜的手指微微收拢,却见阎善渊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方雪白的蚕丝帕子。

纤细的手腕被男人节骨分明的手指轻轻扼住,蚕丝轻柔地略过洛宜的掌心,痒却又带着些许刺痛。

从她的视角看过去,男人秀挺的鼻梁与舒朗挺立的眉骨极为漂亮,浅棕色的瞳孔如清泉新月般潋滟清隽,似含着无限柔情。

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要小心,再小心。

洛宜注视着男人的双眸,心怦然一跳但又很快重新坠入冰水之中——阎善渊看她的目光里只有认真。

她可以是珍宝,也可以只是一方他平日里颇为喜欢的一方砚台、一把长弓。

喜欢,但无关紧要。

其实事已至此,洛宜都不知道为何阎善渊会对她有心思,细细算来她不过只与这位新帝见过三面罢了。

阎善渊将女子掌心的血渍一点点擦净,而后又从床柜的位置拿出来了金疮药。

药粉撒在洛宜掌心的那一刻,刺痛让洛宜轻嘶了一声。

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手掌,却不曾男人的五指用力没让洛宜缩回去半分。

“洛夫人与定国公成亲两年,竟然还没有圆房……这倒是让朕没想到……”阎善渊眼中兴趣盎然,另一方蚕丝帕子被阎善渊挑起,他认认真真地将洛宜的手掌包裹,女子如葱削般的五指泛着漂亮的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