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神明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倾玖无法回答。

同样的，颜九卿也无法回答。

当倾玖还是倾玖的时候，她只知道：她诞生于混度，她是天道的代言人。

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于她而言，和空无一物的混沌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因为她无悲无喜，无爱也无恨。

她见山川不喜，见草木不悲，她看淡六道，无感生死轮回。

她只是按照天道的指示，去创造世界，创造人类，创造信仰。

她做过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多到连她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

挑点大家感兴趣的说说吧。

她选中的第一个信仰，是腾蛇。

彼时，她路过人间，于浩瀚海洋中遇见了一条银色的小蛇，它在努力地向上腾跃着，可每次也不过数米距离，最高它也只能跃起十数米。

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无有停歇。

于是她好奇之下，便上前问道：“你为何一直向上腾跃？”

它答道：“因为母亲说过，只要我能够生出翅膀，飞向天空，我就能化龙。”

她又问：“做蛇不好吗？”

它摇了摇头，“不好。因为我想翱翔于九天，而只有龙才能做到。”

她想了一会儿，为什么只有龙才能翱翔于天际呢？万物皆有灵性，若有志向，理应平等相待。

于是她道：“现在有一个机会，我可以帮你实现腾飞九天梦想。但是你需要替我向人间布施云雨。

当你施恩于世人时，他们便会为你设立祭坛，彼时你便可以从他们的信仰中获取力量。这样你既不用改变自己的种族，也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那个时候腾蛇的话很少，它爽快答应：“好，我同意。”

于是她便与它签订了契约，将自己的神明之力传导给了它。

它也成了她的第一只契约兽。

再后来，腾蛇很出色地完成了她的任务，它也通过获得世人的信仰之力，成为了凌驾于神兽之上的存在——图腾。

另一件事，就是她曾经救过一个小男孩。

在无尽深渊的入口处。

彼时，他正在被人族修士围攻。

其中燃起的火焰，染红了漫天云霞。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创造的人类会对这样一个看起来瘦弱的小男孩下手，于是你出手救下了他。

“我是不是真的该死？”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问她的。

当她看见他那一双紫色眼眸时，她便感觉自己仿佛要被那片紫意中的无尽悲伤给包围了。

也是在那一瞬间，男孩过往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浮现。

他的恐惧，他的迷茫，他的无辜，他的脆弱，以及他的暴戾弑杀......

从理智上来讲，他最初其实并没有错，可是最后这个悲剧还是酿成了。

有那一瞬间，她动容了，于是她决定将他收留下来，带在身边，将他重新拉回正轨。

她给他取名叫黎烬渊，是因为希望他可以成为自己的光，将自己带出深渊。

她曾经让男孩拜她为师，与她一起修行，可是他却始终不肯认她当师父。

既然他不愿意，她自然也就不好勉强，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再后来，幽冥深渊中的幽冥之气爆发了，黎烬渊为幽冥之气所扰，于是她便用自己一滴精血化为了一只异兽，让它去吞噬幽冥之气。

异兽的胃连接着一个巨大异空间，被它吞噬的幽冥之气都去往了异空间，所以它永远也无法吃饱。

异兽完成了它的使命，本该消散于这世间。可是黎烬渊却不想让它消散，于是他将自己的一滴精血融入了异兽的体内。

神奇的事情诞生了，他们的精血两相融合，原本即将消散的异兽诞生了新的生命体，成为了后来大陆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上古四大凶兽之一。

因其贪食，后世之人将之命名为饕餮。

这一切，倾玖都看在眼里，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也没有阻止。

............

时光如梭，岁月轮转，世间又不知走过多少个春秋。

神女在年复一年的人间游历中，她逐渐诞生了她本不该拥有的东西——感情。

神女若一旦拥有感情，便有了人类的七情六欲，便再也不能称之为神女了。

她成为了会生老病死的凡人，可是她所拥有的力量却不会改变，所以有贪婪的人类看上了她的力量。

她是神女时，她目之所见皆是“善”，可当她不是神女时，人类的“恶”便在这一刻展露得淋漓尽致。

他们合谋杀死了她。

她死后，灵魂却没有消散。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践踏她的尸体，分食她的血肉，抢夺她的灵力。

他们像是贪狼的恶鬼，幻想着得到了神女的力量，他们便可以成为统治这个世界的神明了。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倾玖的心脏攥紧。

原来这便是她创造的人间么？这些就是她所爱护的世人吗？

世人敬仰她，只因为她是可以主宰苍生的神明。

可他们从未爱过她，他们不会在意她是谁，也不会关心她的喜怒哀乐，她合该是一座冰冷雕像，所谓的天道代言人，一架无情的机器。

难怪神女不该有情。

因为有情的代价她承受不住，因为她将看见这世间最极致的黑暗，她将对自己亲手创造的锦绣人间失望。

是的，倾玖失望了，也彻底绝望了。

如果这就是人间的话，她不想再来了。

于是她自碎魂魄，决定永远地消失在这世间。

可就在她即将自碎的最后一刻，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尸体面前。

那一日的他如同浴血修罗，杀光了所有伤害她的人。

她看见他的眼睛变成了暗沉的紫色，仿佛酝酿着无尽的黑暗。

她看见他跪下来，在漫天大雨中，将她的残骸一点一点地拼接完毕。

她看见他一点一点地收集她的灵魂碎片，将她拼凑起来。

为了补全她的灵魂，他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将她送入轮回。

他不顾天道禁忌，测算了她来生的命数。

所以他知道，终有一天，她会再次回到沧溟大陆，这个她曾经亲手创造的世界。

他测算到了她前行路上可能遇见的一切困难，在每一个重大的节点，都为她做好铺排。

可偏偏天道为了惩罚她，所以抹杀了她的一切存在，包括世人的记忆，也包括他对她的记忆。

可是那又如何？

他的身体，会替他记住爱她的感觉。

不是所有的心动，都会喜欢。可是真心喜欢，就一定会心动。

所以即便遗忘了千千万万次，可只要一见到她，他还是会无法自抑地心动。

即便重来千千万万次，即便到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他还是会喜欢上她。

于是在那一个寂静无人的深夜，他的心脏开始无法自抑地跳动。

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开始转动.........

他等了她十万年，在这十万年里，就连向来寡言少语的腾蛇，都变成了话痨。

它在等它的主人回来，而他在等他的卿卿。

所幸，一切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