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参横,大地沉寂。
庭院外兵刃交叠,杂乱的脚步声踢踏而来。
初念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只听见宦官扯着细长的嗓子高喊:
“传圣上旨意,镇国公以权谋私,懈职害民,大不敬宗庙社稷,现处以罢爵抄家,府内家产尽数充入国库,罪臣初忠荣秋后问斩,其女初念没为官奴——”
“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刘掌印说的每一个字眼都如针扎般刺激着她,国公府世代簪缨,最后竟是这样的结果吗......
“姑娘快换上奴婢的衣裳,从后院的夹道逃走!”
不等初念反应,月儿就开始替她更衣,将二人的衣物来了个对调。
傍晚的天空暗沉无光,二人身量相似,不仔细瞧确实难以分辨出差别。
“来不及了,姑娘一定要守好老爷留下的物证,替公府昭雪!”
初念前脚被月儿从屋内后窗中推出,后脚寝卧的大门就被禁军一脚踹开。
“国公府是清白的!”
哭喊嚎叫声此起彼伏,紧接着就是血肉喷溅的声音,不断有试图反抗的忠仆倒在雪地中。
兵戎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他们朝着后院来了。
来不及了,初念囫囵揩去脸颊上的泪,转身先躲入最近的柴房中。
“这儿还藏了一个!”
初念心中一惊,柴垛中的枯枝划破手臂。
好疼。
一个躲在凉亭中的丫鬟被禁军拎小鸡似的拎在手里,正死命地挣扎。
初念战栗着从门缝中望去,祈祷着自己不要被发现。
“别抓我,别抓我,柴房还有一个呢!”
糟了。
此话一出,初念心立即被悬到了嗓子眼,只见门缝外那道身影脚步一滞,拐了个弯朝着柴房走来。
柴房狭小,堆放的柴垛又密又高,根本无处可躲。
门外男人的沉重脚步声越来越近。
初念的心疯狂撞击胸膛,她在身上摸索着可以防身的物件,找来找去,只摸到方才那只金簪。
“吱呀”一声,柴房门还是被推开了。
初念瞬间浑身一抖,蹬着双腿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男人借着昏暗月色看清初念面容后,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扔开刚才那个丫鬟,搓手朝初念走来。
“没想到镇国公府的丫鬟货色这么好,你们世子爷可是享福了!”
男人眼神不加掩饰地上下扫着初念,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抄家是项肥差,不仅可以从中捞到丰厚油水,其中还有很多不可言说的好处,比如现在。
她怕极了,颤抖着将簪子对准男人,又觉得实在是蚍蜉撼树。
于是调转簪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你若敢乱来,我...我就自尽。”
她眼泛泪光楚楚可怜,惹得男人咽了咽口水。
“小美人儿,谅你没那个胆量。”他开始自顾解开衣衫。
初念的确没有胆量自尽,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守好鸿鹄堰坍塌一案的证据,那是唯一能替公府昭雪的东西。
再者,若哥哥凯旋见不到自己,一定会伤心的。
想到这里,初念放下了手中簪子,抽噎着道:“求你,放过我。”
男人阴恻恻一笑,玩味地提高尾音:“你说什么?”
他手没停,衣衫已经快褪到不该看的地方了。
“求大人放过我,这只簪子价值不菲,大人尽管拿去!”初念双手捧起那只玛瑙金簪,眼睛不敢看他。
男人笑得肩膀发颤,他一把薅住初念的头发:“你和簪子,我都要。”
“啪——”
清脆的巴掌声贯彻耳膜。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蓦地钳住了初念的下巴怒道:“你敢打老子!”
那双带着厚茧的手,劲大得几乎将她的下颌捏碎。
初念被掐的眼中闪着泪光,鸦羽般的长睫颤动着,如同一只受了惊的蝴蝶,扑扇着翅膀。
“咳——放开,放开——”她胸腔剧烈起伏开始猛咳,嘴角溢出血丝。
男人见状手劲渐渐松了下来,脸上怒意不知为何消散了几分,或许是怕自己将她捏死了。
“时都虞到——”
前院一声高呼传来。
时聿,玄机营总都虞,乃皇帝近卫,不受任何一部管辖,专奉皇帝诏令直接缉拿犯人。
他手段之狠辣令人闻风丧胆,人称活阎罗,诏狱里的犯人若是落到他手上,乖乖招了或许能留个全尸。
他手下的玄机营更是渗透入皇城各处,势力盘根错节,遍布整个上京。
“我等奉圣上令,前来搜鸿鹄堰坍塌一案遗漏的物证。”
刘掌印只当他也要来分一杯羹,有些不悦,可时聿丝毫不理会。
“搜院!”
一声令下,数十玄机甲卫持枪鱼贯而入,分散入偌大的国公府中。
“都给我搜仔细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柴房中,男人明显被时聿的到来震慑住了。
玄机营有督察宫中禁军的特权,而时聿是最铁面无情,严苛御下的,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在这儿欲行苟且,那他这身皮就别想穿了。
铁甲碰撞的声音愈加近了,男人忙不迭拉上裤子窜了出去。
这就......走了?
看来时聿活阎罗的名号果真骇人。
院中枯枝簌簌摇摆,发出呜咽的鬼泣声。
初念不敢再逗留,拨开杂草露出被掩盖许久的狗洞,凭借着单薄的身体爬了进去。
夹道中碎石荆棘遍布,她踉跄着前行,松散的青丝被吹扬在风中。
她羸弱单薄的身躯几近折断,口中喃喃道,“有朝一日,我必为公府沉冤昭雪!”
出了院墙夹道是一条幽长昏暗小巷,她筋疲力竭,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
走了许久,她终于看见巷子尽头的一线光亮,心中暗喜。
但,走近后的那点喜悦**然无存。
巷口有人。
细碎绒雪伴着朝晖纷繁下坠。
一道肩宽劲腰的身影立于巷口,他逆着光,手中弓弦拉满。
羽箭对准了她的眉心。
初念瞬间浑身紧绷,头皮发麻。
她咬唇后退,刚想转身就跑,一支长箭带着撕裂空气的隐隐锐啸射来,擦过她的耳侧。
百步外,又有两支箭矢嗡鸣而来,赫然插入她脚两边的青石板路中。
这是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他踱步走近,面容越来越清晰明朗,是绝佳的骨相,眉眼精撰如名画。
是时聿。
她声音虚弱无力:“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像是问,却又带着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