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
初念方才睡醒,便得知自己这几日都出不了这院子,一瞬间连瞌睡都散尽了。
她昨日那样主动,便是为了打消时聿的疑虑,没想到他竟表面上一脸受用,第二天转头就将她禁在了府中?
那一吻相当于白亲。
若是出不了门,那她还如何去寻程忡的线索。
初念气得跺了跺脚。
昨日程忡逃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梦娘的窈源坊,还一待就是那么久,可见这个梦娘与程忡的关系定然不同一般。
既然程忡已经跑了,她本计划着可以从梦娘入手,或许能再续上他的线索。
可没想到时聿今日给她来这一出,彻底断了她的路。
虽然时聿昨日并未直接戳穿她,但如今看来他定然多少发现了端倪,所以才将她禁足,不让她再打扰他办案。
初念轻叹一声,才走出了房门几步,吉祥便立刻跟了上来。
她往东,他便跟东;她往西,他便跟西。
活像狗皮膏药般甩不掉。
就这样一直僵持到了晌午,日头大好,初念头一次主动问起了汤药:“今日的汤药煎好了吗,可别误了时辰。”
吉祥依旧寸步不离的道:“正煎着呢,一会儿有下人送来,夫人放心,定然不会误了时辰。”
“我有些乏了,想早些喝了睡午觉,要不你去催催?”初念试探。
只见吉祥依旧不动如山,唤来了小予去催药。
药端上来后,初念百无聊赖的搅动着汤匙,褐色的汤药溅出微小的泡沫。
“哎呀——”
白瓷锒铛碎裂在地,连同那一口没动的汤药也洒了一地,在正午的日头下冒着热气。
初念连忙俯身去拾那碎片,“一不小心”划伤了手指,顿时涌出鲜血。
“好痛——”
她故作夸张的惊呼,想支开吉祥让他去取金疮药来。
可吉祥似乎一眼识破了她的伎俩:“小予,还不快去给夫人取金疮药来。”
小予离开后,他还是一脸笑容的看着初念,时聿走前吩咐过了,不能让夫人离开他的视线。
他正庆幸自己识破了夫人的小伎俩,完成了时聿交代的任务时,忽然笑容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方才还好端端的夫人,不止怎么的突然倒地抽搐。
还一脸痛苦的捂着胸口,神色看起来似乎很不好。
“药,我的药呢?”
初念慌乱的在身上搜寻着药瓶,一无所获。
“快取我的药来!”
吉祥一时惊慌,他记得主子曾说过,夫人患有心疾,需得小心再小心的伺候着。
他也听坊间人说过,这心疾发作若是不及时用药,那可就是性命攸关。
“夫人您等待,我马上就找药来。”
吉祥连忙应声,慌不择路的从花坛里就直接朝卧房方向冲了过去。
主子那样重视夫人,若是回来发现他照看不周,定要扒他一层皮。
况且,他对这位夫人也是颇为好感,虽然弱是弱了一点,又娇贵的不像话,但她对待下人却没有架子,从不苛待,人也是极好的。
比那以前总是缠着主子的崔家小姐好多了。
等吉祥穿着粗气找了药瓶又跑回来时,却怎么也寻不见初念的身影了。
只剩下那一滩凉了的药渍。
他被骗了。
“夫人!”
吉祥气极了,只能对着空气大声喊着。
西院侧门这边,听见那一声“夫人”的初念顿了顿脚步。
她回头瞧了一眼,见无人跟上她,又放下心朝侧门去了。
“对不住了小吉祥,你夫人我也是不得已啊。”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迈着碎步到了侧门。
门只上了个木栓,并未上锁。
她笑着拉开院门,眉眼弯弯地抬头,面上阳光却蓦地一暗,唇角的笑意缓缓凝滞。
日光逆着那人的肩背,形成一片阴影,隐匿在阴影之下的眉眼锐利又清冷。
他一步步走近,初念一步步后退。
“想去哪儿?”
他迈进了院门,反手关上了门。
“你......你怎么会在......”
初念说话都变得磕巴。
她想不通为何隔着一堵墙时聿也能精准的出现在她眼前,她明明都已经甩掉了吉祥,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她啊。
他的眼睛难道能穿墙?
时聿冷笑一声,眼神缓缓移向了东边的楼台。
她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就顿时明白了。
不仅这地上有他的眼线,就连天上也有了。
“昨日你无故出现在窈源坊,我不与你计较,怎么,今日也要去买酒?”
时聿微微俯身,直直盯着初念。
“昨日酒没买成,也没祭奠成,今日想着弥补一下......”
她后退了一步。
“好啊,正好我下午无事,可以陪你一同去祭奠兄长,你既已嫁与了我,那初源也是我的舅兄,理应周全礼数。”
“恩......恩?”
初念都已做好了被他一口回绝的准备,却没想到他顺着她的话茬,还要同她一块去祭奠兄长?
“事不宜迟,今日天光正好,走吧。”
他自然的牵过她的手,身后马车也是现成的,直接就将人带去了镇国公旧府。
那棵她曾埋下兄长玉佩的梨树前,不知何时竟已立起了碑。
梨树开的正好,日光下洁白的耀眼,近乎圣洁。
她走到碑前,轻抚上那篆刻的字体。
“这是......”她转头看向时聿,面带疑惑。
“这块碑,是我找的整个京城最好的手艺师傅刻的。”
时聿见她看着这碑发愣,以为她还介怀陛下的无动于衷。
按理说初源作为皇帝亲封的龙武将军,战死沙场应是皇家来置办葬礼,赐予谥号,追封官爵,且依初源的出身与德行,或可皇子扶棺。
就算初家已然削爵获罪,但初源的功绩是依旧的,怎么也该有人来办。
但是宫中却迟迟没有动作。
曾经功名赫赫的将军,到头来死了竟没几人知晓。
“人死不能复生,仪式什么的,都是办给活人看的,好有个心里安慰,你若也在意这些,我可......”
“不用。”初念打断他,“兄长向来不喜这些繁文缛节,简单些也好。”
她背过身来,悄悄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初源虽向来不喜我,但你到底也是我名义上的妻子,该让初源知晓。”
早在时聿在初府读书时,初源便觉时聿配不上初念,觉得时聿既无出身又无功名,以后供养不起金枝玉叶的初念。
可偏偏初源又在京城中挑不出更好的,那些出身显贵的不如时聿干净,那些干净的又不如时聿担当,那些担当的又不如时聿才华。
于是初源看着时聿,便只能整日阴阳怪气,说日后定能为妹妹挑出个绝佳的夫婿来,还叫时聿趁早死了心。
想到这里,时聿不禁笑了笑。
他的这位舅兄定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世道转了一圈,他与初家竟全然反了过来。
波折的兜兜转转后,还是叫他抱的了美人归。
时聿承认,对于初念,他不磊落,他有私心,并且从未放下觊觎。
他上前,朝石碑跪了下来,对初念道,“来,一起朝你兄长磕三个头。”
初念不明白为何他非要拉着她一块儿磕,但还是照做了。
直到后来,她才忽然明白,长兄如父,那时的她与时聿都无父母在上,面对兄长的石碑磕头,也算是正式的拜过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