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林漪又话锋一转,有些为难地补充了一句:“不过穆大人,我这会儿在浴桶里确实不太方便,这屋子里的其他地方,大人想查,敬请自便,只要你们别绕过屏风就好!”

听到林漪的话,穆天泽松了口气:“多谢小主配合!”

他对身后的人招了招手,几个禁军蜂拥而入,将柜子、床下,还有两面的窗边都打开看过。

随着他们离屏风越来越近,林漪的心一直高悬不下。

一旦被人发现了,就不是撒谎这一个罪名了。

深更半夜,包藏刺客,这刺客还是个男人……光是想一想,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可她,不能见死不救!

好在,禁军搜了一圈,确认无人之后,就去向穆天泽复命:“统领,此处没有异常,窗户上也没有任何路过的脚印痕迹!”

穆天泽点了点头,再次对着屏风的方向开口:“小主这里,我等已经检查完毕,这就离开!今夜惊扰了小主,还请您莫怪。”

林漪客气道:“穆大人慢走!”

确保他们已经走远之后,轻水才将门关上,好生松了口气。

她来到屏风之后,心有余悸地看着林漪:“小主,你刚刚干嘛让我开门啊?幸好,他们以为你在沐浴,不敢绕过屏风,真要是遇上了莽夫,不管不顾,岂不是被禁军给抓个现行?”

“只有开门让穆天泽等人进来按例搜查过,他去复命的时候,才不会跟皇上特意说起我们这里被遗漏了。真要是将人拦在门外,此处就变成了一个特例,倘若整个山庄找不到人,我的住处反而嫌疑最大。”

轻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还是你想的周到。”

她低头朝着地上看过去,发现董明征脸上蒙着的面巾已经被林漪给扯了下来。

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五官端正,轮廓鲜明,但此时,他的面颊上泛起一股不寻常的红,嘴唇也是古怪的惨白。

“他这是怎么了?”

林漪沉声道:“他发烧了,我检查过他的伤,只有肩膀这一处,但是箭头上有毒。伤口虽不致命,这上面的毒,却可能要了他的命。”

“那现在怎么办?”

林漪吩咐:“将他抬到榻上去。”

两人再度合力,一前一后抬着董明征的身体放在了矮榻之上。

“思行呢?”

轻水忙说:“她已经睡下了,应该不会醒的。”

“这件事,不要让思行知道。”

轻水点了点头。

林漪嘴唇紧抿,神色肃穆:“这个箭头,必须要尽快取出来,你去把我们带过来的药箱给我找来,再打一盆清水过来。”

轻水依言照做。

林漪找出剪刀,利索地将他受伤之处的衣料剪开,再看箭头没入皮肉的深度,应该已经触及到肩部的骨头了。

她取出薄刃放在烛火上方烤了烤,将刀尖一点点地刺探到那箭头和他的皮肉之间、微乎其微的缝隙之中。

这一番动作,令董明征疼得哼了起来,他原本涣散的意识,因为这骤起的痛苦又回笼了一些。

见他清醒了一点,林漪冷静地提醒:“坐起来,我现在要帮你拔箭,你做好准备。”

“好。”

林漪屏住呼吸,手上戴上了一层轻薄的透明护套。

董明征看着这护套气若游丝地问:“这是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

林漪用剪刀夹住箭头的边缘,另一只手则是翘起刚刚插入其中的薄刃的刀柄,配合着剪刀的力度,反方向往外推。

人体肉身,又不是铜墙铁壁,有如此尖锐的利器在血肉之中反复折磨着他,董明征的额头和后背已是冷汗淋漓。

他疼得恨不得咬破嘴唇,喉管中发出隐忍又压抑的低吼。

只听“噗”的一声,箭头随着林漪的动作,从他的肩膀处被推挤了出来。

随后,一股血流喷溅而出,林漪别过脸,血水还是沾到了她的衣服上,但她顾不上这些。

她动作迅速地将敷着止血药的白布摁在他的伤处,董明征颤抖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好了吗?”

“这只是第一步。你还算运气好,因为我担心会在避暑山庄遭人暗算、有受外伤的风险,才特意带了止血的药过来。可你的情况,光是止血没有用。”

董明征明白她的意思,轻喘着告诉她:“箭头上的毒,是禁军内部才有的毒药,血封喉。”

“那你有解药吗?”

董明征摇了摇头:“解药……恐怕只有穆天泽才有。”

林漪叹了口气:“我这里也没有任何解毒的东西。”

他又问:“不解毒会怎么样?”

“你说呢?这毒都有‘血封喉’这样可怖的名字了,你当然会死!”

董明征咬着牙:“可我还不想死。”

林漪示意他自己捂住伤口,又从药箱里拿出几根银针:“现在,我会用银针封住你的穴位,以防肩膀处的毒性蔓延到肺腑,至少能暂时保你没有性命之危。但是,这针法维持不了多久。”

轻水担忧地问:“那之后该怎么做?”

林漪抿了抿嘴唇:“箭已入骨,必须要切开皮肉,替他刮骨疗毒,再将伤口缝合好。”

“刮骨疗毒?可这样的疼痛,非常人能够忍受啊!我们此次出来,又没有带麻沸散,岂不是只能硬扛?”

林漪目光沉重地看着董明征:“情况就如你听到的那样,我们没有任何能够帮你缓解痛苦的外物,除了你自己硬扛,再无他法。你若扛得住,我保你不死,可你若扛不住,痛死过去……”

她的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董明征双目赤红地看着她:“动手吧!”

林漪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熟练地将银针插入他肩部的几个穴位。

随后,她将止血的布巾拿开,虽然此处的血水没有完全凝固,但也不用担心血流再喷溅而出。

轻水将烛台拿得更近一些,方便她处理伤口。

林漪则是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素帕,揉成一团,放在董明征的嘴边:“张嘴、咬住!”

这是避免他疼痛之下,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手执薄刃,顺着刚刚的血口往深了刺下去。

董明征疼得身体抖个不停,但林漪的手却很稳,很快就触碰到他肩部的骨头。

她用薄刃的边缘,慢慢地分开两边的皮肉,好让骨面露出来,这几下做完,更是疼得董明征额头青筋爆起,手指死死地握住。

虽然林漪面色无澜,看起来十分冷静,可她的额头细密的汗水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以防她迷住眼睛,轻水只得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了几下。

林漪手上的动作不断,血水也跟着不断地滴落下来,将董明征的整个手臂都给浸得鲜血淋漓,也将垫在他身下的布巾给染红了一片。

期间数次,刀刃划过他的骨头表面,甚至能听到细碎刺耳的刮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