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着黑袍的青年虚影自龙椅中迈出。
他望向空中不断挣扎的黑龙,又看了看自己近乎透明的身躯,长叹一声。
“看来,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敢问前辈,可是秋雨尊者?”楚恨离拱手一礼。
“是我。”黑袍青年点了点头,“现在过了多少年了?”
“据那蛟龙所说,已有三百年了。”楚恨离说道。
“三百年啊……”秋雨尊者叹了口气,随即看向楚恨离,微微一笑。
“你很不错。”
“三百年前,这蛟龙降临此岛,杀人饮血,我恰巧受重伤,隐居于此。
当时我大限将至,只能为此地的村民们,做最后一件事。
将它封印,再以我全身修为布下阵法,又将我一生所悟剑法编入玉简,若有后辈有缘人来此,得我传承,可进大殿,激活大阵,唤出我的神魂,诛灭这条蛟龙。”
“那它为何说,将这剑插入龙椅,就能脱困?”谢晓疑惑道。
“那是我骗它的。”秋雨尊者笑了笑,“畜生终究还是畜生,就算有了灵智,哪里比得过人族。”
“我本以为,三百年的时间,足够让它身死道消。可妖兽的生命还是远远超过我们人族,这么多年,它居然还活着。”
“这里的一切,都是您做的?”楚恨离问道。
“是。”秋雨尊者脸上浮现一抹追忆之色。
“当年这座岛上一片祥和,那恶龙突然出现,我将它封印后,为了外界人族的安全,又将整座岛刻画阵纹,掩盖动静。
不过三百年,再强大的阵纹,也会松动。就连这柄剑上,也有蛟龙气息,想必是日夜受到它侵蚀,失了灵智。”
“我明白了!”
谢晓恍然大悟。
“所谓的秘境、秘宝都不存在。
白照语他们之所以来此,是因为多年前阵法开始失效,大周王朝发现岛屿,而这蛟龙又能操控这把剑,让人们误以为,这岛上有秘宝!”
“你说得不错,人族小辈。”
空中,蛟龙忽然停止挣扎,垂下头颅,凝视着他们。
“一百年前,阵法终于开始失效,本座尝试数次,才能将秋雨剑送出去,吸引修士来此。
百年时间,本座吞食过很多人族,但偏偏你们,一个筑基境,一个炼气境,连给本座塞牙缝都不够!”
蛟龙怒气滔天,困龙锁再度绽放出光芒,收缩得越来越紧。
“若不是尔等,而是外面那个筑基境九重的小女娃,本座就能脱困,都是因为你们两个小辈!”
“人族,都该死!”
楚恨离的脸色越发阴沉。
若不是这蛟龙,吸引白照语等人来此,小渔村也不会……
谢晓忽然拍了拍楚恨离的肩膀。
“莫要看不清本质,屠村的是人,而不是这条畜生。”
“小子。”秋雨尊者忽然开口。
他上前一步,手上握着那柄秋雨剑,随着他踏入阵法,原本凌厉的剑意再度攀升,秋雨剑绽放出璀璨的青华。
“你既然能领悟我的秋雨剑法,那就算是我的衣钵传人。
接下来看好,何为秋雨,何为剑道!”
秋雨尊者一步腾空,身形愈加挺拔,右手翻动,长剑在他的手中挽过圆弧,那一瞬间,万物静止!
大殿中,唯有他和蛟龙。
一剑挥出。
寒霜凛冽,大雨倾盆。
剑意纵横!
楚恨离和谢晓都看呆了,愣在原地。
神胎境,可踏空而行,体内凝结神胎,掌万物灵气根本,化为妙用。
秋雨尊者的一剑,仿佛蕴藏着一种楚恨离从未见过的力量,那是剑的本质,或者说,秋雨的意!
剑意!
剑道修行,先握剑,随后斩出剑气,再悟剑势,剑势圆满,领悟剑意!
秋雨尊者连续出剑,为楚恨离演示秋雨剑法的一招一式,几个呼吸之间,蛟龙的身躯便已经遍体鳞伤,而秋雨尊者的身影也越来越淡。
蛟龙不甘的反抗,磅礴的妖力几乎要掀翻整座宫殿,持续三百年的剑阵,也被妖力侵蚀出一道道裂纹!
它拼命了。
这些年吃人的积累,足以让它燃烧精血,强行恢复巅峰修为!
一人一妖都在赌,赌谁先坚持不住!
“没用的。就算我消散,你也挣脱不开困龙锁。”秋雨尊者平静道。
“大不了再等几百年,总有一日,本座会脱困,杀光你们人族!”
“你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秋雨尊者转头,望向楚恨离。
“小辈,你叫什么?”
“楚恨离。”
“哈哈……痛恨别离吗,好名字。我问你,你可看清,我的剑法?”
“只看清一式,但后面的,我记住了。”楚恨离仰头应道。
“好!”秋雨尊者大笑起来,“既然如此,你就把那一剑,完完全全地斩出来,用你手中那柄斩龙剑!”
“斩龙剑?!”
蛟龙大惊失色,满脸恐惧:“那怎么会是斩龙剑!”
楚恨离握紧斩龙剑,感受着手中长剑的躁动,苦笑一声。
“看样子,一直以来我以精血催动你的威力,还是没发挥出你的本事啊。”
他缓步朝着蛟龙走去。
每走一步,地上的阵纹就亮起一分,蛟龙的鲜血被斩龙剑吸来,在他身旁,凝聚成一口庞大的漩涡!
等到阵法完全亮起的那一刻,他的剑上,已经蓄满了雨水,灵力环绕成河,身前是洁白的灵力,身后是鲜艳的血河,二者相映,有些诡异。
楚恨离举起剑,那抬手的方式,和秋雨尊者如出一辙。
蛟龙恐惧地后撤,它明显感觉到,秋雨尊者在调动阵法全部的力量,涌入那柄斩龙剑中!
“秋雨剑法。”
“暮雨潇潇。”
楚恨离口中轻吟,长剑**下。
剑气化作牛毛细雨,雨滴赤红,仿佛下起一场血雨,将蛟龙的身躯洞穿。
与此同时,秋雨尊者一剑挥出。
那比楚恨离强悍数百倍的剑气激**,斩下蛟龙的头颅。
咚——
头颅落地,斩龙剑挣开楚恨离的手,刺入蛟龙身躯,吸收龙血。
秋雨尊者落回地面。
他的身影虚幻到连剑都握不住,楚恨离想去扶他,也只在一片虚无中穿过。
“前辈……”楚恨离神情复杂。
“不必如此。”秋雨尊者畅快一笑,“能亲眼所见这孽畜身死,我死而无憾。”
“我看得出来,你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再以精血喂剑,催动斩龙剑的威力,你的根基,再也无法恢复。”
秋雨尊者抬起手掌,阵法亮起,竟有团团剑气升腾,被他一掌拍入楚恨离体内!
“你虽修炼太晚,但你的悟性,我活了三百年,从未见过。由你做我的衣钵传人,我很放心。
但你要记住,一名剑客,要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亦不能,抛弃心中的信念。
我现在将这剑阵和我自身剑道领悟赠予你,但剑客要走自己的路,若将来你悟出自己的道,便将我的剑道舍弃,切不可影响你的未来。”
“前辈……”楚恨离眼眶发红。
秋雨尊者身受重伤,却依然选择豁出性命,将蛟龙封印,甚至不惜留下忍受神魂割裂之痛,只为留下后手,等待蛟龙死的那一天。
如今更是把所有传承留给他,这份恩情,他却无法偿还。
当阵法的灵力尽皆进入楚恨离体内那一刻,他的修为,再度突破!
炼气境,八重!
“斩龙剑,是当年斩龙家族流传的至宝,我不知为何你有,但是斩龙剑是吸收龙血的,以你的精血催动,实属浪费。”
“你已经得到我的传承,那这殿中的阵法,还有我的阵法心得,就都留给那边的小子了。”
“诶?”谢晓一怔,“还有我的份?”
“楚恨离,记住,坚守本心。”
秋雨尊者的身影缓缓消散,最后,他看着二人的身影,欣慰一笑。
“我这一生,都投身于剑道,无妻无子,无师无徒。能在临终之前了却心中大事,见到你们二人,也是天意。
道阻且长,你们二人,莫要让我失望!”
言毕,他的身形悄然消散,大殿之内,最后一缕光芒也随之湮灭,唯余幽邃与寂静交织。
两人间,一段冗长的静默悄然铺展,无声深邃。
直至斩龙剑饱饮鲜血,发出低吟般的嗡鸣,划破这沉寂的空气,悠然归鞘于楚恨离之手。
他缓缓抬起眼帘,眸中闪烁着决绝与冷冽,仿佛能洞穿无尽的黑暗。
“谢兄,是时候了。”
“该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