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说可能会显得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是在这种充满了不可预知危险的境地,纱纪对我这个提供保护的人下毒是只有害处没有好处的,哪怕此时距离返回正常世界几乎只有一步之遥也是如此。我很难想象她谋害我的动机,除非她之前欺骗了我,她根本不是我想象中误入反转世界的普通的大学女生,而是身份立场目的都未知的角色。这样一来,她即使要害我,我也姑且能理解,因为这种未知角色的行动本来就是不可预测的。
或者,她的确是普通的大学女生,只是有着我不知道的隐情才会做出这般行为,比如说……罗佩在信件中提到,反转世界盘踞着迷惑人心的力量,倘若她是受了迷惑,因此而发狂,那我也能接受;亦或是,毒并非出自她之手,而是在这个反转世界中,食物和水本来就是有毒的。
到底是哪边?
我拿出了自认为足够冷淡的目光,注视着坐在面前的她,不放过她在表情上的丝毫变化。
在短暂的愣怔之后,她显出了些许的慌乱,像是真的不明白我正在说什么,急忙地问:“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说我下毒?”
“你以为再演下去还有用吗?”我继续试探下去,“我都已经看破你的把戏了。”
她的脸色僵硬了起来,说:“我真的没有……”
陡然间,在说到“没”这个字的时候,她的右手猛地炸起了密集的青蓝色细小电弧,一瞬间就照亮了这个昏暗的女生寝室;而在说到“有”这个字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从坐姿改变为俯冲的姿势,扬起缠满电光的右手,五指并拢,对着我快速刺来。
这由静至动的变化,犹如绷紧的弹弓骤然弹动一般令人看不清楚,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事实上……我也真的没有看清她从扬起右手到刺击结束的中间过程,因为我的动态视力只是一般人水平;但是凭借曾经救过我无数次的超级直觉,我条件反射地向左偏了偏头,几乎是赶在她还没有发动攻击的前一瞬间就完成了回避动作,而当她的手掌从我的耳畔掠过刺空的时候,我的本能反击也已经做了出来——我以念力加速了自己的行动速度,维持坐姿不变,一腿蹬中了她柔软的腹部,巨大的打击力在命中目标之后发出了沉闷而清晰的响声。
砰!
刚才那令人意想不到的爆发力并不意味着她比正常人更重,她被我狠狠地踢出了几米之外,顺带绊倒了她自己坐的椅子。
我这时候才站了起来,思维迟钝地意识到了刚才发生的经过:她的突袭被我避开了,而我的反击则命中了她。
她稍微地弓着身体,皱着眉毛,摸摸自己的腹部,随后十分自然地站直了,眉毛舒展开来。
不谦虚地说,我的蹬击可不是一般女生可以承受的,足以将经过长时间腹肌锻炼的成年男子的内脏踢坏,可她居然只是皱了皱眉,看上去也没有后遗症的样子,这就说明了她之前的弱小和胆怯统统都是伪装,在被人体蜘蛛袭击的时候,她也根本就不需要我的援助,自己就能解决对手。
换而言之,她的伪装,从我与她见面的……不,是从我最初感应到她逃窜时的气息起就已经开始了的。
我看向她的右手。
不时地,两三条细小的青蓝色电弧在她的右手皮肤表面亮起、熄灭,好像被破坏的电缆一般。这种放电现象,我曾经在自己身上见过一次——没错,这是灵力放出体外时产生的电光。我先前以为她只是有着灵力,却不具备灵感能力,更加不可能控制得了自己的灵力,可事实却大大地颠覆了我的预料。
作为灵能力者,她比起只能借助念力间接控制灵力的我更加成熟。
“你骗了我?”我问。
“是。”她毫不避讳地承认。
在撕去了伪装的外衣之后,她的神态不再像是之前那般小心谨慎,而是多出了一份游刃有余,脸上也露出了微笑,仿佛从担惊受怕的兔子变成了戏弄老鼠的猫。
“我还以为你会更加吃惊的。”她看着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平静,是早就对我有所怀疑了吗?”
“我之前可没有怀疑过你。”我回答。
“骗人。”她立即否认了我的说法,“你以为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你一直都在观察我,不是对异性的、对被救助者的观察,而是对一个闯进自己视野的未知者的观察,即使我说出了提前编造好的身份,你也没有放弃过审视我的举动,不是吗?”
我确实有在那么做,但不是基于怀疑,而是基于调查员对巧合的慎重。
“之前的怪物,你其实是可以独自解决掉的吧。”我指的是最初与她见面时打败的人体蜘蛛。
“当然。虽然反转世界的灵异都特别棘手,无解的绝境遍地都是,但像是那种有着实体的对手,往往都是最容易解决的。”她说,“早在你进入那条街道的时候,我就远远地发现了你,然后打定主意,要伪装成受害者的样子,试探你到底是徒有潜力的一般人、还是可以支配自身灵力的角色。如果你是前者,那我就直接杀了你,再杀掉那头蜘蛛;而如果你是后者,我就会继续伪装下去,然后用偷袭收拾掉你……结果,你是后者。可之后我却失算了,每当我提起要偷袭你的念头的时候,就总是觉得肯定会被你提前发现,甚至会被你杀死,这一路上走过来,我居然连一个可趁之机都没发现,哪怕是在那间病房里也是这样。”
她的话语有一处需要指正的地方:在我与她最初相遇的时候,我并不能支配自己的灵力,就连灵力是何物都不知晓。然而她在看见我杀死人体蜘蛛之后,却是误会了我的力量真相,恐怕在我对她解释自己的力量是超能力的时候,她也没有真的采信,以为我用的是灵能力。
从这点来看,她估计也没有认出罗佩给我的戒指的作用,否则这种误会早该消除了。
也许在我表现出对反转世界一无所知的样子的时候,她也没有真的相信我,而是以为我在演戏。
“所以,你就改变了策略,要毒杀我?”我反问,“说到底,你究竟为什么非要杀我不可?”
“你不是早有怀疑了吗?不然也不会对我那么提防吧。”她说。
虽然我之前既没有怀疑也没有提防过她,但是此刻听她这么说,却是想起了罗佩在信件中提到的狩猎灵能力者的神秘人群体。
“你是最近在都灵市狩猎灵能力者的神秘人之一?”
“神秘人,唔……”她微笑起来,“你们都是这么称呼我们的吗?”
在“吗”字还未完全脱口的时候,她就又动了起来,向我迈出一步,右手再次上扬,细小的青蓝色电弧密集地炸起;但是我没有给她完成下一次突袭的机会,在她还没有动作的时候,我就捕捉到了她的攻击意图,因此她只来得及作出这个动作,我的攻击就抢先一步完成了。
只是一瞬间,一个念头,一次切割攻击,我的念力就在刹那间切断了她的右腕。
哧!
新鲜的血液犹如喷泉一般向外射出,喷溅到了我的衣摆和裤子上。她的右腕往下掉落,露出了内部鲜血淋漓的肌肉层和白色的骨骼断面,触目惊心。
她立即打住冲刺的势头,企图后退。
我进一步地放出念力,控制住她的全身,向上提起,打算像是当初对付理查德那样让她悬浮起来,失去行动能力。
事实上,我并没有杀死她的意思,而是想要活捉她,从她的身上套取与神秘人们相关的情报。此刻割断她的右腕也只是要消减她的战力,虽然大出血容易死人,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紧急止血的手段却还是有的。
因为先前的蹬击收效甚微,所以我还以为她的防御力会比较强,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手了。
紧接着,在念力的作用下,她被强行悬浮了起来。
她的脸色一变,快速地蹬出一腿。
砰!
旁边双层床的梯子被她踢中,让她在无法借力的半空中借到一股力,向后倒飞出去,撞碎了后方的窗户玻璃,整个人向下掉落。
我毫不犹豫地跑上前,也跟着跳出窗外。
我们所处的寝室是二楼,不怎么高。比我先一步跳窗的纱纪很快就落了地。在落地的时候,十分诡异地,她就好像不堪一击的瓷瓶一样,顷刻间就“摔碎”成了无数的水花,向外爆散出去。当我落地时,所有水花都洒落在地,并且犹如有着各自的意识一般开始自主游走。
宿舍楼下的地面与校外公路的地面一样,都布满或粗或细的裂纹。这些水纷纷钻入了地面的裂纹之中,不见踪影。
人……变成了水?
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超自然力量,不过论及不可思议,它并不是我见过的最夸张的一个。我观察周围,纱纪已经消失不见,她变成的水就连一滴水珠都没留下,地上只剩下了一套她刚才穿的衣服、短裤和黑色裤袜。
我试着感应她的气息。
接着,我感应到了,她的气息就在地下,潜得不深,正在朝着远离我的方向离开,速度非常快。在我感应到她的半秒钟之后,她就将距离拉开到了我无法感应到的地步,销声匿迹。
以这个变化成水的本领,哪怕无法应对我的念力悬浮,也不至于在与我的交锋中落入决定性的下风,可她居然直接选择了逃离……难道这种力量有着某种缺陷,让她没有底气与我战斗下去?
不过,既然她可以做到这种事,那即使我能抓到她一次,她也能再次逃离,套取情报估计是不现实的。
我转过身,走出几步,捡起了她遗留下来的衣物。
虽然她化水逃走了,但是这些衣物却没有浸湿的痕迹,相当干燥,还留有一定的余温。我检查了一遍藏在衣物口袋里的东西。里面只有手机、零钱和几个小物件,没有什么可疑的。
因为手机无法正常开机,所以我也无法调查里面的信息。
或许回到正常世界之后就能用了。
我拿着纱纪留下的衣物回到了宿舍楼里,经过楼梯走到二楼,重新进入了寝室。
开门的时候,我发现门锁的情况有点异常,仔细检查一遍,门锁居然是坏的,破坏痕迹很新,就是刚才的事。
回想之前,我第一次进入这间寝室的时候,开门的人是纱纪,她只是简单地转动了一下把手就将门给打开了。当时我没有多加怀疑,只以为门没锁,可现在看来,纱纪或许根本不是这间寝室的人,甚至不是这个大学的学生,因为她没有钥匙,所以才会采取破坏门锁的行为?
她对我交代的身份和经历无疑都是虚构的。这间寝室的厕所的镜子可以返回正常世界的事,很可能也是假的。
这个地方已经不值得期待了。
此刻,我的眼前只剩下了一项选择:前往罗佩在信件上提到的出租屋,用放在那里的试衣镜返回正常世界。
可问题是,在没有导航的情况下,只有一行地址,我很难找到出租屋的所在,而且试衣镜也不见得还在那里,说不定已经被这个世界的宁海给搬走了……
我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过了一会儿,我拿出了黑色手机,向赤瞳打去一通电话。
很快,赤瞳就接通了。
“赤瞳,能帮我一个忙吗?”我问。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她痛快地说。
“你那里有电脑吗?”我说出了自己想到的办法,“我需要前往一个地方。虽然我有地址,但是这里没有其他可以问路的人,我又不熟悉路线,如果你现在方便,可以用电脑上网查找一下路线吗?然后再帮我指一下路。”
“电脑?”
她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